“或許可以。”樹妖給出了答複。


    這個答複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壞,因為它最終導致的結果還需要一些其它因素。


    “但是你們得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麽要召喚偉大的橡樹之父,而且,在召喚完成之後為何要偷偷離開森林來到這裏?”


    樹妖用的是木族語,這種語言的詞匯並不多而且很難說得很快,但是聽起來卻十分深沉。


    “你們!是不是在操縱什麽陰謀!”


    “陰謀你奶奶個腿!”一直被持握著肩膀,幾乎雙腳離地的納撒尼爾突然大吼了一聲,用木族語罵出了一句經典辱罵:“願蠐螬啃食你的軀體!”


    說著,他猛地扭轉身體,自肩膀部分被抓握的地方一下子變得四分五裂。


    原來,剛剛納撒尼爾已經使用秘法,偷偷將自己的一部分軀體轉化成了菌類。這讓他得以暫時擁有舍棄肢體、斷肢再生的本事。


    強行掙脫了束縛之後,納撒尼爾猛地蹲下身子原地打滾,一路滾向林君精靈同伴。而後者也馬上設法接應這個秘咒法師。幾個深林衛士拿出弓箭和燧發槍,向樹妖發起了射擊。


    荊棘箭和子彈射中了樹妖。不過,這並沒有給這個有著不同於血肉生物身體構造的生物造成嚴重的傷勢。甚至,它都沒有過於憤怒。因為此時它已經基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追蹤到了這群林君精靈。接下來,它要做的都是任務的添頭,目的是為橡樹之父的造訪打個前站。


    “你們是不是在操縱陰謀?”樹妖一邊扭曲著臉龐將幾顆子彈和箭頭排斥出身體,一邊繼續開口詢問著。它的語氣一如剛剛,絲毫不顯什麽煙火氣。


    然而,在這種環境下——混有金屬砂漿地麵上,因為遭到恐怖轟炸而呈現一片片灰盡與焦土;四周是成百上千隻蛇人惡魔破碎的護甲和扭曲的骨片;不遠處還有兩頭正在和一群魔像激烈戰鬥的憤怒巨龍——林君精靈麵對樹妖的話語,又怎麽可能冷靜麵對?


    不約而同地,所有的林君精靈都舉起了武器,就連素來冷靜的塔拉謝爾也不例外,他們似乎想要以這種方式來緩解內心的緊張。


    “準備攻擊——”塔拉謝爾低聲道。


    可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手臂上的活體刺青圖桉居然又發生了一點點變化。這個精靈瞪大了綠色的眼睛,迅速解讀出了刺青所要表達的信息。


    “——暫停!”他突然大吼。


    接著,塔拉謝爾切換成木族語與樹妖開始交流:“那裏有你想要知道的答桉,我們隻是想要與橡樹之父進行一場……交易。”


    看到樹妖聽到“交易”一詞時表現出的不滿,他又連忙解釋道:“我們無意冒犯偉大的西凡納斯。相信我。看到那邊那些圓滾滾的東西沒?隻要你去探察一下,那位偉大存在就能理解我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說完這句話,他心裏其實更加緊張了。因為他生怕對方讓自己作出解釋,他隻是個傳聲筒,他也不知道永序之鱗商會大老傳來“讓它探察載具【眼魔球】即可”這句話到底是為了什麽。


    好在,那個樹妖似乎很聽話。絲毫不顧遠處那頭太古煉獄紅龍察斯薩肆意噴灑的龍炎,它徑直走向了一個跌落在藍色莓果漿液裏的“圓滾滾”事物。那是一台【眼魔球】的殘骸,由於它之前是被巨龍擊落的,所以此時破損得基本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外麵那些屬於眼魔的眼梗已經全部折斷,隻剩下一層厚實的外皮,就好像一顆表麵坑坑窪窪的超大號醜橘一樣。


    樹妖走到【眼魔球】殘骸旁邊。它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不過,這並不重要——它隻要能夠充當偉大橡樹之父的“眼睛”就好了——樹妖也不顧什麽危險不危險,直接就將手掌伸向了【眼魔球】側麵打開的、像是掛毯似的艙門。它那雙長有木質利爪的大手,伸進【眼魔球】的駕駛艙一陣摸索、穿刺、將鋒利的指頭深深摳進眼魔的皮囊……


    這並沒有對樹妖造成什麽傷害。【眼魔球】本身就是用死掉的眼魔屍體做成的載具。現在已經完全戰損的它已經沒有對周圍人造成傷害的可能性。一開始的探索對於樹妖來說完全沒有什麽壓力。可隨著它懷著激動的心情將自己的感知共享給遠方那位偉大存在,一陣難以言喻的惡心感突然湧上了樹妖的心頭。它馬上意識到,西凡納斯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厭惡這個東西。


    “你們幹了些什麽!”樹妖猛地扭過頭,它頭頂的荊棘枝杈像是一條條毒蛇般支愣起來,看向那群不知所措的林君精靈。接著,它又看向周圍總共十幾台之多的【眼魔球】殘骸。


    “不可饒恕,這是赤裸裸的褻瀆,這是對於偉大橡樹之父的不尊重!我必將——”


    它的身體已經開始增長。雖然在砂漿鋪地的地方真的不好生根,但是地麵上那些藍色的莓果漿液似乎卻蘊含了一些特別的力量。樹妖雙腳蔓延出的根係吸收了一點,它就能明顯感覺自己的力量得到了極大提升。隻要再吸收一些,它就能夠暫時化身為一株戰鬥樹人,將最可怕的憤怒宣泄向那些肆意愚弄它(這並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是)侮辱了橡樹之父的可惡林君精靈。


    不過,令它沒有想到的是,那位接受了它感官共享的偉大存在此時卻傳遞來了一道意誌。樹妖愣了一下,隨即就停止了變身樹人,反而開始在莓果漿液裏繼續擴展自根係,慢慢將自己的身軀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王座。


    ……


    看著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的西凡納斯,五色龍後提亞馬特不由得愣了一下。這位素來高傲自負的女神剛剛已經想好了一些條件,準備以此來與麵前這位強大存在搞好關係,最起碼不能觸怒對方讓她破壞自己的計劃。


    可此時,那個少年神行客的突然消失,則完完全全打亂了提亞馬特的算計。


    她看了看隨著西凡納斯離去而突然向某個方向不斷前進的整座森林(沒錯,這座森林都因為橡樹之父的到來而“活”了過來),然後又看了看癱倒在地麵上被許多途徑的自然生物踩踏而無力抵抗的老年綠龍司庫辛薩。


    提亞馬特問了句開口就後悔的話(因為她感覺自己這麽說有點蠢):“你知道那位去幹什麽去了?她怎麽去找察斯薩他們了?那兩個家夥……”


    女神馬上閉上嘴巴,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接著,她馬上也消失在了原地。許多阿比沙龍魔在提亞馬特消失後才敢於出現在這裏,無一例外,這些完全忠於五色龍後的異種巴特祖魔鬼全都緊緊閉著嘴巴。他們隻是舉著武器,默默包圍向了那頭連眼皮都快要睜不開的老年綠龍。


    ……


    少年神行客(西凡納斯的化身外形)出現在混亂之船的引擎艙裏,一出現就端坐在了那座由樹妖化形成的巨大王座上麵。而且,她的麵孔迅速蒼老起來,下巴上迅速長出長長的綠色胡須。


    因為西凡納斯覺得自己此時需要運用更多的智慧,所以她改變了化身的形態將其變成了另外一種形態,也即許多傳說中盛傳的那種“智慧自然之父”的樣子。


    一隻手裏拄著那根像極了權杖的巨大木槌,另外一隻手臂靠在王座的扶手上麵並且用手指輕輕拈著自己的胡須。橡樹之父並沒有言語。她隻是在默默沉思著什麽。


    與此同時,她背後的那兩頭巨龍仍在奮力與屠龍魔像進行著廝殺,火焰、閃電……各種各樣的魔法仍在引擎艙裏層出不窮。隻是,這些炸裂的背景似乎也隻是背景,根本沒有影響她的沉思。或者更準確地講,交戰的巨龍和魔像壓根也沒有注意到引擎艙裏突然多出的這位大神。


    時刻與自然融為一體,哪怕是在混亂之船的核心地帶,西凡納斯仍舊可以保持這種狀態。隻要她不想,其他人全都無法注意到她的出現,這也是一種強大的本領。


    大約一兩分鍾,西凡納斯的沉思終於得出了一個結果,她終於從王座上站了起來。


    刹那間,風雲突變,就好像狂風吹散了雲層重新露出太陽的光芒。一股令人感到心季的威壓,驟然間從這位橡樹之父身上迸發而出。無論是那兩頭巨龍還是那些屠龍魔像,這時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戰鬥。這股氣勢之可怕,比起之前太古煉獄紅龍為了掙脫一號屠龍魔像束縛而借助神力迸發出的超級龍威還要強上數倍不止。


    西凡納斯僅僅是站立起來的這一個小動作,就讓幾十萬噸重的混亂之船都不由得自發地搖曳起來,宛如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


    沒有理會在場眾人的反應,西凡納斯隻是用力將木槌重重砸在地麵,萬千綠色的光點猶如鐵樹銀花般瞬間迸射出來,一下子就讓在場其它生物都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他們全都聽到西凡納斯接下來說出的一句話語。在察斯薩和蓋斯坦烏斯耳中,這話語就是最為純正的龍語;在那些已經無力動彈的荒原聯軍戰士耳中,這句話是荒原人特有的、帶著一點點深淵語顫聲的愛剌天族方言;在那些林君精靈耳朵裏,這句話則是字正腔圓的阿瓦隆精靈語;在屠龍魔像們的聽覺感受器接收到的,則是充滿邏輯之美的三進製語言……


    不同的種族聽出了不同的話語,可他們全都輕而易舉地理解了這句話的意義。


    “樹界降臨!”


    西凡納斯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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