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林斯堡,聯合軍指揮部大帳。


    “你就這麽放心?”就著一碟奶酪,啃著浸透了蜜酒的黑麵包,格裏蘇斯強壓著內心的不安,盡量不帶任何語氣詢問道。


    他實在有點想不明白。


    自會盟以來,屢屢展示出才智和謀略的約姆斯傳奇海盜王納門,為何會做這個決定?


    昨天接到水門城牆出現大麵積垮塌的消息,格裏蘇斯立刻就想要派遣隨軍法師前去幫忙重新築城,然而納門卻否決了他的意見。


    最終,給烏弗瑞克派去的增援部隊,就變成了少量工程兵和大量青年預備隊。


    而在今天,得到了二十七號和三十四號率人從麥西烏斯大宅一路殺出的消息,格裏蘇斯本來要調集軍隊圍追堵截,將其扼殺於瓦林斯堡的街巷中。可同樣地,納門還是讓他按兵不動。


    出於對盟友的尊重,格裏蘇斯一而再地同意了對方的意見,不過依舊有些不滿。在其看來,納門的決定完全不可理喻。


    “我對那些人有信心,”納門沒在吃喝,隻是一邊拿著把小刀剝著蘋果皮,一邊回應格裏蘇斯,“他們可以把昨天那段城牆缺口重新打開,艾拉維拉改造人麽……總是得有點本事的。”


    “什麽?”格裏蘇斯瞪大了眼睛。


    “圍城,就是城內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而若是隻有一個缺口,那麽就得堵塞。”納門修好了蘋果,把它拋給軟槭人的領主,“我打賭,現在那裏已經變成了一個爛泥潭。”


    而就在這時,門外的守衛掀開了軍帳的簾子,一名傳令兵急匆匆地滑跪在地。


    “緊急軍情:水門城牆出現缺口,守軍兵長烏弗瑞克下令士兵退守城牆兩側半月堡……”


    納門站起身,走到傳令兵身前,一把拿過他呈送的軍情卷軸。也不用等文書為其代筆,他直接用對蘆“唰唰”幾筆劃出了授權將令,城內幾名千夫長手中的卷軸上,就即時出現了新的文字。


    ……


    烏弗瑞克心裏都要罵娘了。


    “那幫白癡領主!”


    在他看來,昨天明明城牆還能施法搶修,指揮官卻隻給他派來一些工程兵,以及大量隻能幹些粗活的青年預備隊來修建甕城,才是導致今日再次被人破城的直接原因。


    “用那些臼炮攻擊!不用藏著掖著了。”烏弗瑞克拽過一個炮兵隊長,大聲下令道。


    從圍城戰開始,守軍一方明明有許多臼炮,可是卻一直沒有使用。他們隻是用身管炮對敵人進行遠程打擊,而對付靠近城牆的敵人則隻是用相當於大號霰彈槍的轉輪跑,為的就是隱藏臼炮這種可以隔著城牆向外轟擊的大炮。現在情況危急,烏弗瑞克也顧不得之前指揮部下達的命令了。


    ……


    三十四號帶頭打開了城牆,立刻就看到從外麵向城內發起衝鋒的重刑犯連隊。滿心歡喜的他剛剛讓跟著自己的披甲城市戍衛隊士兵迎接友軍,可沒成想,隨後就遭到了友軍的迎頭痛擊。


    經過兩天的殘酷戰鬥,為了保護督戰隊士兵的寶貴性命,除了正麵進攻三角堡壘等“硬骨頭”的時候讓督戰隊參戰,其餘一半是為了借助聯合軍團之手處決重刑犯,一半是為了給守軍施加壓力的戰鬥,督戰隊隻需要驅趕著重刑犯連隊發起衝鋒,他們就可以自行撤退。


    這也導致了,現在的三十四號麵對的“友軍”,其實都是一些被煉金藥劑燒壞腦袋的罪犯。對方根本沒有意識到,甕城的城牆之所以會垮塌,其實是因為有人幫他們從內部打開了城牆。看到披甲執銳的城市戍衛隊士兵,那些罪犯依舊將其當作敵人,沒有任何猶豫就發動了攻擊。


    “我們是友軍!”


    奪過一個重刑犯士兵砸向自己腦袋的刺槌,反手將其砸進對方的腦袋,三十四號有些抓狂地用塔普特疆國語對其大喊。


    隻是,配合他剛剛那種習慣性地酷烈殺戮手段,這話極沒有可信性。所以,回應他話語的,則是重刑犯連隊之中的幾名火槍手,他們用老舊的火繩槍對三十四號發射出灼熱的彈丸。


    “艸!”


    這個艾拉維拉軍團的改造人戰士大罵了一句,用手指扣出嵌入自己仿生皮膚的子彈。


    而此時,那些提著刺槌的重刑犯連隊士兵,則已經穿著半身胸甲、拿著長槍和斧戟,但卻有些不知所措的城市戍衛隊成員們交戰在一處。


    更糟糕的是,二十七號帶著行會裏的火槍手,以及更多想要逃命的瓦林斯堡城市平民,也出現在了水門附近的街道盡頭。他們猶如一股洶湧的洪水,很快就席卷向了甕城的這個缺口。


    “這是怎麽回事!?”情勢危急,也不顧是否會踩踏到周圍的己方士兵,二十七號騎著黑色巨馬眨眼之間就衝到了三十四號身邊,滿臉不可思議地向自己的搭檔詢問道。


    她完全無法想象,他們為何會和正在攻城的幾個重刑犯連隊接火,爆發慘烈的戰鬥?


    三十四號沒有多廢話,直接用長刀砍下一個重刑犯連隊士兵的腦袋,丟給了自己的搭檔,“二號就是個有理智的瘋子!他給囚犯灌了煉金藥劑,讓他們變成隻知道衝鋒的戰豬!而且,在這邊還沒有安排督戰隊。現在,這幫人根本沒有什麽理智可言,隻知道殺人和往城內衝鋒!”


    重新返回二十七號肩膀上的機械魔寵黑鼻,探頭湊向那顆頭顱嗅了嗅,然後就在二十七號耳邊“嘰嘰嘰”地快速嘀咕了幾句。同時,二十七號也看到那顆頭顱的臉龐上,烙印著象征著疆國某個監獄的、隻有重刑犯才會有的標記。


    頓時,她也覺得頭大如鬥。


    ……


    “點火,發射!”


    “發射,點火!”


    水門附近城牆,由於地形原因,僅僅修建了兩座半月堡。而就在這兩座半月堡的頂部,兩個炮兵小隊的隊長幾乎是同時下達了開火的命令。他們已經通過喊聲和旗語,彼此之間交流了各自負責的炮擊區域,盡量做到不重疊、盡可能地擴大臼炮和那些轉輪火炮的的殺傷麵積。


    半月堡頂部平台大約有三十多平方米——出於安全方麵的考慮,火藥都被安放在底下一層,隨時使用,隨時去搬取——而整個平台上,則分成三排安放了九門用鑄鐵澆築出來的臼炮。


    因為臼炮填充的火藥較少,所以經使用皮革對炮管進行了加固處理,隻要不過度使用就不會輕易炸膛。現在,炮手們一排排地發射,將內部裝填了火藥的破片彈接連發射出去。


    每個破片彈落地之後,除了直接砸死或者形成跳彈之外,還會“砰”的一聲炸成碎片,方圓兩三碼內的人都會遭到彈片的殺傷。對付密集且缺少掩體的敵人,這種炮彈極具殺傷力。


    隨著“砰砰砰”的三連齊射,一排臼炮發射完畢,立刻就有人用蘸了冷油的炮搋子清理炮膛,既為了給炮膛降溫,也要將炮膛裏的火藥渣子和碎鐵屑之類的東西清理出來。而在這些人忙活的同時,前麵一排的臼炮隨即也完成了發射,又有幾名炮兵負責處理那三門臼炮。


    就這樣,三排九門臼炮就全部發射完畢。而在等著炮兵填裝彈藥的時候,就輪到那些轉輪炮發威了。需要解釋的是,雖然它們叫“轉輪炮”,但是並不是說這種炮像轉輪火槍。


    它們之所以會被冠以“轉輪”之名,其實是因為這種炮的重量、口徑和後坐力都比較小,甚至一個人都能扛著炮管到處跑動,隻要固定在發射架上就能使用。而轉輪炮的發射架,則可以通過一個轉輪調整俯仰角度。


    如果非得從發射方式上來命名,這種炮其實被稱為“子母炮”才更合適。轉輪炮在發射的時候,需要在炮管之中,先裝上一個已經預先填充完火藥和彈藥的子炮管,然後等發射完成之後,再換上新的子炮管就能再次發射。一般來說,母炮可以打十次子炮,才需要清理和降溫。


    理論上,這種轉輪火炮的速射能力比炮身極短、填充方便的臼炮還要強,隻是因為子母炮管的設計導致的密封性較差,所以它在發射實心彈的時候,射程實在有些拿不出手。因此,在戰場上,這種轉輪火炮的子炮裏一般都是填充石子和鉛彈,幹脆將其當大號霰彈槍使。


    砰、砰、砰、砰、砰……


    因為比較輕巧,所以轉輪炮剛剛被擱置在臼炮後方。等到臼炮都發射完才被推到平台邊緣,通過調整發射器上的轉輪,將炮口探出牆垛對準地麵。一發發子炮被填充進母炮,點燃發射,化為大片彈幕從天而降,撒向了正在湧向城牆缺口的、那些被煽動起來的城市平民。


    彈幕的落點,非常巧地都落在了城市民隊伍比較靠後的位置。這樣一來,在後方出現炮擊死傷的情況下,那些人都開始拚命向前方湧去,他們推搡著前方的城市戍衛隊士兵、踩踏過被二十七號帶來的一些火槍手,想要湧向甕城的缺口逃生。


    而這,無疑等於是拉開了更為混亂戰鬥的序幕。那些在城牆下方擁擠的人群,特別是被夾在兩撥人之中的、一路從麥西烏斯大宅衝到城牆附近的武裝分子,現在已經處於腹背受敵狀態。他們本就繃緊的神經再也控製不住,哪怕二十七號和三十四號想要約束也來不及,這些人開始胡亂向不是“自己人”的重刑犯連隊士兵,又或者是推搡他們的城市民發動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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