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攻戰從午夜打到黎明,施拉迪格麾下城市戍衛軍的士氣的確可用,雖然他們並沒有什麽攻城作戰的經驗,但最後還是鑿破了麥西烏斯家族大宅的一段高牆,突入到大宅之中。然而,除了施拉迪格、奔狼騎士團大團長等少數人之外,接下來出現的景象卻令其他人大多始料未及。


    ……


    “怎麽回事,這個大宅院裏還有一道圍牆?”


    “郡長家的房子,修得和嵌套堡壘似的。”


    “一層套一層,層層要人命,怎麽打?”


    ……


    不同於有些灰心喪氣的士兵,施拉迪格和那位奔狼騎士團的大團長,因為對於這座大宅比較熟悉,所以眼前突然出現的圍牆並不感到意外。麥西烏斯家族大宅裏麵本身就有建築倉庫,那裏麵的材料大到木料、石頭,小到榫卯、釘子全都不缺,平日裏都是為了修補圍牆和其它建築預備的。


    出了事情,隻要打開建築倉庫的大門,就能搬出那些材料。紮下木樁,串上藤筐,然後把藤筐裏灌滿泥土,再用石灰、砂漿一抹,一道圍牆就能修築完成。這種活沒什麽技術含量,說句不好聽的,給塊肉骨頭狗都能幹。


    隻是,施拉迪格絲毫沒有氣惱或者其它負麵情緒,他反而感到有些欣慰——這一晚上的玩命攻打,付出的人命和力氣總算沒有白費——大宅裏最大的一座蓄水池,也就是在圍牆附近作為魚塘使用的大池子,因為戰線確實是太過緊張,所以三十四號和二十七號不得不將其放棄。


    現在,除了幾個可以收集雨水和雪水的小型天井蓄水池,大宅裏麵已經沒有蓄水池了。而通往大宅裏麵水井的地下水道,又已經被施拉迪格找施法者尋覓到位置,要麽封死,要麽令其改道。大宅裏麵還有將近三百張嘴,每天光是喝水就是個大問題,圍困之戰可以說已經基本上勝局已定。


    “傳令下去,今天休息一日。再去找城內幾家肉鋪,把東西包圓了,我要請將士們吃肉!”


    施拉迪格拉過傳令兵,給了對方一袋子裝了銀方幣的錢袋,並且下令款待麾下的軍隊。很快,戍衛軍剛剛因為看到又一座城牆而產生的頹唐,一掃而光。聽到有肉吃,士兵們不由自主地激動山呼,把整個瓦林斯堡都吵醒了。


    昨夜的圍攻戰,讓大部分周遭居民根本無法安睡,現在都頂著黑眼圈。聽到那幫城市戍衛隊的士兵又在“鬼嚎”,不少躲在屋子裏的人都在暗暗一邊啐著唾沫,一邊謾罵不休。隻不過,他們還不知道,這種程度的“兵災”影響,與之後他們將要經曆的事情相比,其實已經可以算是幸福了。


    ……


    雖然沒有打出旗號,但是所有熟知塔普特南部疆國軍事架構的人都很清楚,既然已經出動了艾拉維拉軍團,那麽維克塞斯國王肯定也在這支討伐侵略者的大軍之中。


    而就在這支軍隊的臨時指揮室,也即一個鄉紳家族宅邸中,一場嚴肅而又平和的對話,正在兩個圍繞在篝火旁邊等待肉湯煮熟的老人之間進行著。一方,是維克塞斯;而另一方則是另一個老人。


    “埃斯特……”


    維克塞斯直呼對方的姓名。這個名字在塔普特語意思是“雄鷹”,而坐在他對麵的那個老人的確長有令人矚目的鷹鉤鼻。不僅如此,他的眼睛也如雄鷹一般明亮有神。


    “……你為什麽不同意我的計劃?”


    “我隻是不明白,”埃斯特撩開自己的兜帽,露出光禿禿沒有一根頭發但卻遍布金屬貼片的頭顱,在罩袍之下,他的身體也基本上都是由機械結構組成的。“我們付出了那麽多,難道等得不就是這一天麽?打痛了那些軟槭人和約姆斯人,讓他們身後的那個商會知道我們的力量……”


    “然後呢?我親愛的弟弟,”維克塞斯打斷了埃斯特的話語,對麵這位老人除了是艾拉維拉軍團的軍團長、是序列號為“一”的改造人之外,還有維克塞斯親弟弟這個身份。“雖然你我都很清楚,永序之鱗商會有八成以上的概率不會出動自己的軍隊,但即便如此,那又能如何呢?”


    埃斯特凝視著自己的兄長,“我們不懼怕他們的那些代理人。國王陛下,我的兄長,從四十年前我決定代替你,成為疆國艾拉維拉軍團的第一名士兵的時候,我就已經下定了犧牲一切的決心。我們要為疆國,為家族,為子孫後代在這個位麵贏得一份生存的權利,不再需要仰人鼻息。現在,巨龍的軍團不會下場,隻要我們能夠在這場代理人戰爭之中消滅所有敵人,那麽塔普特島日後……”


    “……這座島還是在這個位麵,”維克塞斯國王又一次搶白,“你去過拉姆齊位麵,學習過他們的知識,甚至還用一個虛假的身份獲得過‘哈拉德’這個榮譽稱號。論起知識,我不如你。可是那些年咱們是一起前往的君臨城的,我作為永序之鱗商會的小職員潛伏了十年,我比你更了解那個商會。”


    對於維克塞斯所說,埃斯特沒有反駁,這不僅僅是因為對方是他的兄長、是他的國王,還因為維克塞斯說的都是真的。而且,他們五十多年前在君臨城生活的時候,正是依靠維克塞斯在永序之鱗商會工作的收入,埃斯特才得以順利從那所大學畢業,之後也才能獲得“哈拉德”這份榮譽。


    “永序之鱗商會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創造財富,或者說從來都不僅僅是創造財富。它更關心的其實是自己對於財富的分配權力。就像我對你講過的那樣,任何權力都是帶有毒藥的美酒,而飲下這種酒的人通常都會變得麻木,變得失去進取心,繼而漸漸從一個巨人般的存在淪為塵埃。”


    “隻不過,永序之鱗商會有那樣的問題,存在於塔普特這個彈丸之地的疆國也同樣會有類似的矛盾。這幾十年裏,疆國在你我的經營之下,的確是大步向前邁進了許多。而且,似乎這種進步的速度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可是,如果這樣我們就能斷定,未來一定會有強於永序之鱗商會的一天,那就未免有些過於樂觀,過於天真了。畢竟,那個商會或許會變得腐朽,然而它的力量——或者說它所具有的最強力量——是來自那頭巨龍,作為‘哈拉德’學者的你一定清楚,那頭巨龍是多麽得年輕!”


    “想要挑戰永序之鱗商會的權威,必定會觸怒巨龍,我們不能做賠本的買賣。更何況,隻有最愚蠢的家夥才會將戰爭當成是一種目的。理智的人都清楚,戰爭隻是實現某種目的的一種手段。”


    不斷消化著維克塞斯的話語,埃斯特像往常一樣在尊重自己的兄長,同時也非常願意傾聽並評估他話語之中的內涵。半晌過後,想明白一些事情,這位艾拉維拉軍團長才透過從劈剝作響木柴上冒起的火焰,看向自己的兄長。


    “你的意思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這回輪到維克塞斯國王思索了,不過他的思考能力也並不比自己的弟弟差,很快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這位疆國之主哈哈大笑起來,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當年十八九歲時,第一次成功帶著弟弟溜出家門,成功抵達君臨城的時候。


    又仿佛三十多年前,也就是艾拉維拉軍團成立大約十個年頭,那時他也將自己家族所掌握的地盤,變為涵蓋了塔普特整個南部地區的疆國,與北部其它大小家族劃塞恩河而治。


    現在,他之所以大笑,是因為總算說服了埃斯特,統一整個塔普特的機會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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