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斯很難想象,在拉姆齊這個位麵居然有人會有惡魔信仰。誠然,永序之鱗商會對拉姆齊大陸的控製力非常強大,可是塔普特島上卻出現了烏黯主君的信徒。由此可見,惡魔們見縫插針的本領有多麽強大,就跟田間地頭的雜草一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就連七丘天堂不也曾出現過惡魔的影蹤,”奎斯安慰著自己,“相比於灰燼世界的情況,拉姆齊位麵出現零星個把惡魔信徒也不是難以接受的事情。反正,就連之前那個‘帝王’所掌握的知識,永序之鱗也沒有刻意禁止傳播不讓人們學習。”


    隻是,再怎麽安慰自己,奎斯看到那個熟悉的徽記還是有些不爽。“和狗皮膏藥一樣,無論什麽地方,你都敢伸出自己畸形的六指。”他內心咒罵著,格拉茲特值得如此。


    短暫的召喚儀式結束了,匍匐在地麥西烏斯爬了起來,這位塔普特南部疆國的郡長熱切地盯視著眼前那個光芒四射的惡魔邪徽。“偉大的烏黯主君,”他誠懇地說道,用得是有些荒腔走板的深淵語,人類的喉舌很難模擬無底深淵生物說話時的剮蹭聲,“您的仆人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屋內的光線仍然保持不變,可是那個由壁龕反射光線匯聚出來的六指手掌卻動了動。遠在無底深淵阿茲格拉特的強大惡魔,對信徒的召喚給予了回應。麥西烏斯立刻請求惡魔為其施展一個“遠望術”,六指同意了,於是那個由匯聚光線組成的格拉茲特邪徽立刻就變為了一麵光滑的圓鏡。


    瓦林斯堡城門口,兩個艾拉維拉進城時鬧出的動靜,全部被麥西烏斯一點不落地看在眼中。同樣地,那位惡魔領主(以及抱著膀子看戲的奎斯)知道了此時發生的事情。


    對此,格拉茲特倒是沒有評論哪怕一句話。因為那位強大的惡魔領主還在忙著別的事情——他有超過別的惡魔領主三倍的領地,自然也有超過那些競爭者三倍的忙碌——所以,很有可能剛剛回應麥西烏斯的,僅僅是格拉茲特留在他那銀色尖塔裏的一個專門回應信徒禱告的意識。


    惡魔施展的“遠望術”非常細致,麥西烏斯不僅看到了自己那個秘密采購官,還能聽到他被抓住之後為了保命向三十四號和二十七號吐露的話語。“沒有任何榮譽可言的軟槭商賈,”麥西烏斯咒罵著,顯示出了內心的慌亂。雖然他知道維克塞斯國王麾下的艾拉維拉十分厲害,但是卻沒有想到那些改造人會如此難纏。


    “偉大的烏黯主君,”麥西烏斯虔誠地匍匐在地,他已經知道了維克塞斯國王的意圖,因此隻得對兩個改造人下達暗殺指令。然而,這兩個人居然在近距離遭到弩箭射擊的情況下仍舊毫發未損,更加可怕的是,他們還捉住了那個實施暗殺的刺客。正如他自己所做的事情,他從不會高估別人的忠誠,特別那個人還是個軟槭人。


    “我祈求您的幫助,敵人已經進入到我的堡壘,而我麾下的人恐怕無力抵擋他們。”


    “是無力抵擋,還是他們沒有足夠的理由?”格拉茲特的聲音,從空洞的光線之中傳出,明明那些光線是由璀璨燈火匯聚出來的,可是卻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當然,我,偉大的惡魔之王、烏黯主君無數個世紀以來,都是以慷慨而聞名。對於忠心仆人的訴求,我一般不會予以拒絕。”


    麥西烏斯低下了頭顱,雙手從胸口的衣服裏麵拿出了一張羊皮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個個名字。“我願意向您奉上忠誠,這是我在疆國範圍內部分盟友的名字。他們都符合您之前向我口傳心授的條件,想必如果能夠為您所用,那麽您在疆國範圍內的組建教團的進度能快上一大截。”


    仿佛是被光線牽引著,那張羊皮紙倏爾就從麥西烏斯手裏飄浮起來,繼而很快被那團光線之中的無形手掌所捕獲。在羊皮紙消失的瞬間,那團光線中間驀然出現了一個黑點,而後迅速張大。麥西烏斯抬起頭,鼓起勇氣準備親眼目睹某種可怕的惡魔降臨到人世間。


    然而,令其疑惑不解的是,那個黑色的洞口張開到一個人大小便忽而迅速閉合,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不僅如此,原本匯聚在一起的光線也憑空消失了。房間中間隻留下一團朦朦朧朧的煙氣,以及地麵上的一團被匯聚光線燒焦的汙漬。“偉大的烏黯主君,”麥西烏斯嚐試開口詢問。


    “格拉茲特陛下已經回寢宮了。”


    聲音是從麥西烏斯背後傳來的,這個趴在地麵上的郡長猛地一個側身翻滾,弓著身子對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那是這個房間的一個陰暗角落,不會也不應該有人能夠躲藏在那裏。“我叫亞薩斯,”聲音驀然再次響起,隻是這次說話就不是用深淵語而是純正的塔普特南部地區通用語。


    麥西烏斯猛地抬頭,說話的那個人再一次站到了他的背後,因此他還是沒能看清對方的麵容。反而是蹲坐在房間窗台上的奎斯,饒有興致地看清了發生在屋內的一切:在召喚格拉茲特的光幕出現黑色洞口之後,一個男人就從那個黑洞之中走了出來,他邁動著詭異的步伐,始終保持自己身處麥西烏斯的視野盲區之中。


    之前說第一句話時,他就已經將手掌撫到了這位郡長的頭頂上,哪怕對方在地麵上翻滾時都沒有挪開。而且很明顯,那個人在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就已經從麥西烏斯的大腦裏獲得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應事物——不僅僅是那口流利的塔普特南部通用語,奎斯估計應該還有其他一些東西。


    那是人身披純色黑袍,滿頭黑發梳在腦後紮成了一個馬尾,兩鬢微微泛白,額頭光滑,臉頰消瘦,麵無表情。不過,從其烏木般的膚色和消瘦的體態來看,這個家夥多半擁有黑暗精靈血統。


    事實也正是如此。作為格拉茲特與一名容貌絕美的黑暗精靈牧師所生下的兒子,擁有黑色的皮膚以及六根手指的亞薩斯看起來就好像他父親較為年輕的樣貌。在殘忍和虛偽方麵,他和格拉茲特相差無幾,隻是礙於混血的缺陷,這個半深淵血統的黑暗精靈其實並不具備他父親的華麗氣質或遠見。


    當然,那也得分跟誰相比。格拉茲特競爭對手之一,曾經支配著名為“顱枕域”(無底深淵第507層)的惡魔領主艾狄馬丘斯就深受其害。在格拉茲特最近的一次顛覆艾狄馬丘斯統治的行動中,亞薩斯發揮了關鍵作用,他通過使用藥劑和自身的魅力,成功誘使對方進入了黑暗之井那個聞名無底深淵的恐怖監獄。鑒於那裏永久的囚徒兼典獄長、有著“弑神者”稱號的馬元對待黑暗之井諸多囚犯的態度,失去了大部分追隨者的艾狄馬丘斯恐怕這輩子都別想再離開那裏了。


    在那次勝利之後,格拉茲特賦予亞薩斯他大部分惡魔軍團的指揮權,少數人暗地裏嘲笑烏黯主君根本沒有察覺自己兒子的政治野心。亞薩斯也愚蠢地認為這是格拉茲特懼怕他的表現,並開始暗中謀劃對抗自己的父親。可是,這卻讓有著純粹黑心腸的格拉茲特感到無比自豪——子不肖父,多半是串了種——而且,給與了亞薩斯諸多榮譽,烏黯主君也有了更多的理由指使他去做更多的事情。


    譬如,讓亞薩斯單槍匹馬來到一個物質位麵,幫助一個侍奉著他的貴族信徒。雖然從表麵上看,來到拉姆齊這個名聲不彰的物質位麵,還是在拉姆齊裏也算是偏遠地帶的塔普特島,這趟遠行與其說是來執行任務倒不如說是來度假放鬆。但是,亞薩斯卻並不知道,這個位麵其實是一頭最近在多元宇宙名聲驟起的強大巨龍的藩屬之地。奎斯幹掉他這個強大的“惡魔領主之子”,難度其實並不比捏死一隻跳蚤高出太多。


    哪怕他已經足夠小心,降臨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閱讀麥西烏斯大腦之中的信息,可是黑心腸的格拉茲特怎麽能沒有預料到自己兒子的舉動?狡猾的六指早就在這個郡長的頭腦裏設置了諸多陷阱和錯誤的念頭。因此,亞薩斯讀取出來的信息嚴重失實,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此行有多麽危險。就好像他最引以為豪的壯舉,把一個惡魔領主送到上一代“弑神者”身邊,格拉茲特根本沒費什麽力氣就把這個產生了過多野心的兒子,送到了多元宇宙新一代“弑神者”的眼皮子底下。


    當然,出於對那位六指父親的敬畏,亞薩斯此時此刻依舊還保持著適當的警惕。


    “你無法看到我,我在你的眼中是無形的,”這個家夥麵仗著超凡的步伐技巧,不改色地欺騙著麥西烏斯,“你隻需要知道,那兩名‘艾拉維拉’將會被我解決。對我而言,這是偉大烏黯主君的命令;對你而言,這則是一種恩惠。懂得感恩的人,一般也都懂得珍惜機會,你明白我的意思?”


    好不容易來一次物質位麵,這個深淵領主之子,自然也不會忘記公然索賄這項傳統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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