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晷岩遠方的地平線處,奎斯看到了一座矗立於大海之中的城市。它位於一叢叢耐寒的冷水珊瑚之間,由混凝土,鋼鐵,岩石和玻璃建成。


    許多梁柱上環繞著螺旋狀走道,並通過纖細如絲的橋梁相連。黑黝黝的城堡頂端聳立著繁複的圓錐尖頂,高達百尺。整個建築群充滿互不相容的風格。


    雜亂的輪廓映襯在天空之下,仿佛兒童塗鴉中誇張的珊瑚礁。突出的高塔仿佛是生命體,其造型類似一簇簇管蟲。一部分高層住宅模仿蕾絲珊瑚的形態,枝杈中分布著窄長的房屋,而低矮多窗的環形建築猶如巨型筒狀海綿。另有一些建築則呈現出火珊瑚皺褶的帶狀結構。


    水底城市中鱗次櫛比的高塔屹立在波濤上方。與海平麵相齊的門洞仿佛一張張大嘴。綠色的浮藻殘渣標示出潮水線的高度,漲潮時這些門洞會被淹沒。


    此處也有較新的建築。岩石切割而成的橢圓形大廈表麵鑲著鐵條,水下的屋頂上伸出突兀的支架,將其拖住。漂浮的平台上建有成排的矮磚房,在大海中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自海平麵以上,直到遙遠的高處,走道和橋梁上布滿成千上萬的侏儒,其中也夾雜著一定數量的其它生物。數十艘平底遊船和小舟在高塔之間悠然穿行。


    準備出海的船隻停泊在城區外圍,拴係於海中的立柱上,都是些漁船,舢舨和帆船,偶爾也會有幾艘蒸汽船,以及奎斯之前在海上鑽井平台附近看到過的鐵甲艦。


    “又一座侏儒的城市,”奎斯暗暗想道,“這到底是誰建造出來的城市?”隨著他的想法,青年藍龍倏爾出現在了海麵上方的街道上,他不得不變幻成一個侏儒的模樣。來到近處,他才得以感受清楚剛剛看到的“其它生物”到底是些什麽。


    原來,他們也是一些侏儒。


    隻不過,這種侏儒的外形和普通侏儒卻不大相同:他們比普通的侏儒更高一些,接近正常人類的一多半身高;上半身的脖子上那一小塊鰓,長期水底生活導致他們的膚色要比正常侏儒蒼白許多;腰部下方除了兩條腿之外,還長有一條披覆硬甲的尾巴,龐大粗糙的外殼和環環相扣的體節就像巨型龍蝦。而龍蝦眼睛和觸須的位置被侏儒的腹部所取代。即使在較為陌生的空氣中,數目眾多的尾巴下方的附肢體也同樣複雜而靈巧,行走時會發出輕微的甲殼敲擊聲。


    這些“龍蝦侏儒”或者說“水生侏儒”,身上通常會穿著用某種堅韌的海藻纖維編織出來的衣物,而且他們還喜歡用類似紋身的方法裝飾身後的硬殼尾巴,在那裏刻上圖案,並且用各種萃取液著色。在一些年長的水生侏儒硬殼尾巴側麵,憑借著能夠識破隱形的目光,奎斯還發現了些用隱形塗料描摹出來的特殊符文陣列。


    “寒冷抗性提升”、“剛性皮膚”、“貓之優雅”……奎斯認出了許多符文陣列的作用。他驚奇地發現,若是按照百分比來看,這些水生侏儒族群之中施法者(有資格繪刻隱形符文陣列且能夠激活)的比例要比普通侏儒高出許多。而且,相對於侏儒種族原本所擅長的幻術係法術,這些水生侏儒的天賦似乎更傾向於防護係和變化係。


    走過了一座橋梁,見四下無人,奎斯隨即又變成了一個水生侏儒。從石製的階梯一躍而下,他迅速沉入了大海。在海麵之下,有不少明顯具備侏儒風格的潛水器不斷地遊曳著,就像一條條金屬製成的大魚。從海麵垂下來的船錨鎖鏈組成了一些難以通過的地帶,它們若是想要通過,隻能繞行或者盡量開得盡量緩慢,和迅捷靈巧的水生侏儒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到處是懸浮的燈光。寒月般的冰冷光球與奎斯記憶之中的、侏儒島晚上街道氣燈的橘紅色調截然不同。整個海底城市在黑漆漆的水中閃爍,仿佛一張掛滿鬼火的繩網。


    而且與陸地城市不同,這座海底城市更像是一座“立體城市”——它的外圍是低矮的建築群,分布於多孔的岩石和珊瑚之間;整座城市有十幾條輻條狀主幹道,從城市的周圍向內部逐漸攀升,通往中心城區;那裏一些建築物頂端要麽在水麵上就隱約可見,要麽就幹脆露出了海麵;不過,在其它非中心城區的建築物並非隻有高高聳立這一種風格了,有的建築物甚至幹脆沿著海底岩架向下方修建——總而言之,這是一座盤根錯節,四通八達的城市。


    雖然如果從海麵上查看,這座海底城市似乎闃靜無聲,但其實它十分富有生氣。城中到處都是水生侏儒。每隔幾個街區就會有一條專門的商業街,店鋪門口張掛著隨水流不斷飄蕩的彩色布料,那裏有水生侏儒操著變種的侏儒語在熱烈地討價還價;小廣場中種植著修剪齊整的海帶,那裏有水生侏儒農夫在爭論,這個時節到底該輪種哪一品種的作物;大街小巷縱橫交錯,載滿貨物的運輸“車隊”(水生侏儒車夫們,操縱著某種身高超過八尺的巨大螃蟹狀役畜,讓它們為扛上大量的商品)連綿不覺;在自家珊瑚院子裏嬉戲玩耍的幼童,時不時就會用用棍棒逗弄逗弄被關在柵欄裏的燈籠魚。


    花了片刻,奎斯大致瀏覽了一下整座城市的布局,隨後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是一座位於中心城區的繁複建築。其圓球狀的表麵布滿褶皺,仿佛一顆大得不可思議的腦珊瑚。


    圍繞著這幢建築,諸多塔樓刺破水麵,插入空中。這些塔樓的外牆上飾滿了象形文字和拚音文字(不同時期,侏儒種族使用的文字),敞開的窗戶和門洞能讓小魚暢通無阻地出入。但作為主樓的圓球狀建築卻是密封的,裝有大量由水晶製成的小圓窗和厚實的金屬門,排氣口持續不斷地冒出一串串水泡,向海麵上升去。


    這是侏儒們的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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