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千秋澹澹說道:“咱們西門家的名聲,四方之一,乍聽響亮!若是等閑冤仇,別人因為一些個顧慮,確實會有所忍讓,但是那些血海深仇的仇家,若是逮到機會,誰還會顧忌這個那個?”


    西門千秋苦笑:“江湖是什麽?步步生死,時刻亡命啊!”


    “他們能猖獗這麽多年還沒出事,我都感覺是老天爺在照顧他們了,若是還不洗心革麵,一朝清算,豈會輕了。”


    兄弟兩人一邊走一邊談論,定下了回去管教兒子的大計。


    兩人這會都倍覺輕鬆,身心愉悅。


    尤其是西門千秋,真心感覺,對未來,再次充滿了希望,充滿了信心。


    本源傷損得到修複的他,不但修為盡複,壽元亦隨之增長,生命活力重現靈動,對於管教兒子不再有所顧忌,也不會再心有餘而力不足。


    既然有心有力,那將兒子的劣性掰正,自然成數大增。


    等回到客棧的時候,兩人驚詫西門懷德等人竟然還沒回來!


    所幸昨夜的客人都沒走,顯然是想近距離親眼見證一下修複本源傷損,重回頂峰的西門千秋。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西門千秋兄弟樂得如此,幹脆再慶祝一天,大家同樂,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等到將客人們都送走了,兩個兒子卻還是沒回來。


    西門千秋已經決意整治兩個兒子,雖然心下不快,仍是隱忍,轉而跟兄弟便喝茶下棋,繼續等待,看這兩個不肖子到底能在外廝混到幾時。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西門千秋的臉色也就越來越陰沉,越來越不好看起來。


    豈有此理,真真是豈有此理!


    明知自己老子去治病,身為人子的卻失蹤了!


    這特麽……


    打個比方說:老子癌症上了手術台,手術室外,居然沒有人等著候著?!


    兩個兒子都不在,這讓當老子的如何能承受?


    就算生理上痊愈無恙,心理上到底還是過不去啊!


    “如此兒子,我養他們有何用!”


    到後來,反而是西門千裏一個勁的安慰就好像火山就要爆發的哥哥:“可能他們是真的有什麽要緊事,否則也不會冒大不諱,等他們回來,咱們一並清算,多幽禁他們一段時間無妨……”


    西門千秋一言不發,隻是沉著臉喝茶。


    然而這一等……就是兩天過去,仍舊不見人回來,不但兩個不肖子沒回來,跟他們一道出去的護衛,同樣無人歸來。


    兩人這才感覺到不大對勁,各自展開神念搜尋,可是遍尋不到,又以玉佩傳訊,仍是不見回信。


    隻是他們兩人仍舊沒有往壞處想,隻以為西門懷德兩人被什麽事情給絆住了。


    畢竟,西門懷德幾兄弟常年不著家都是常態,他們名列鈞天鑒追殺榜單時間已經相當不短,卻始終無恙,令到西門家上下,幾乎忘記了他們亦是鈞天鑒留名客!


    西門千秋的臉,直接鐵青一片,“看看人家的兒子!再看看咱兒子!”


    西門千秋終於忍不住大發雷霆:“人家也沒打也沒罵,自動自覺聽話,咱這個,特麽的打孩子都快要將自己累出毛病來,可一個個的什麽操性,生這樣子的兒子,當初真不如直接……弄牆上!”


    就在哥倆相對無言,長籲短歎的時候,客棧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混亂聲響,本想不聽,反而有愈演愈烈之相。


    片刻後,西門千秋驚見自己的大弟子,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了進來。


    “師尊,師尊!”


    “慌什麽!?”


    本來就因為兒子不爭氣,已是氣得七葷八素,再看到被寄予厚望的徒弟居然這麽沉不住氣,西門千秋的臉上愈發的掛不住了,立即出聲嗬斥。


    “外麵……”


    大弟子原本方正的臉上,一片慌亂,指著外麵:“師尊……這……您,您出去看看……您老……您老一定要撐住……”


    撐住?!


    西門千秋聞言不覺一愣,頓時一股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


    站起身來,直接飄身而出。


    但甫一出去,觸目所及,卻被眼前所見景象震懾,就感覺腦袋好像挨了重重的當頭一棒,唯有金星亂冒,頭腦昏沉。


    西門千秋頭暈目眩之餘,隻覺立足不穩,晃了兩晃,跟著就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大哥!”


    清臒的身子,無力的仰後倒落下去。


    西門千裏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乃兄,他落後西門千秋一步,還沒來得及看到發生了什麽,扶助西門千秋之餘,凝目看去,登時忍不住一聲驚呼出口:“這……這怎麽回事?”


    ……


    這會的客棧門口,厚厚的雪地之上,滿目狼藉,慘不忍睹。


    合共二十五具屍體,橫七豎八的扔在那裏,有的仰麵朝天,有的側著,有的趴著。


    本來這已經令人觸目驚心,可更讓人感到駭然的,卻是每一具屍體都是赤果果的,一絲不掛那種。


    渾身血汙之餘,私密處還遍布某種可疑的東西凝固……


    西門懷德和西門懷柔,被陳屍在最前麵,滿臉遍布絕望恐懼,屍體固然早已經冷硬,卻仍舊不能遮蓋他們彼時的那種恐懼絕望氣息,全身盡皆狼藉一片。


    顯而易見,這些人臨死前都承受了很另類的折磨,甚至……很可能是因為承受不住折磨,因而慘死!


    堂堂西門家族長老嫡子,竟是以這麽一種難以言喻的屈辱方式死去,種種因由,不足道也!


    眼見這一幕的圍觀之人盡皆默然無言,有許多人已在悄然離去,顯然明白這地界已成是非之地,極早脫身為妙。


    “懷德!”


    “懷柔!”


    西門千秋椎心泣血的聲音響起,隨即是一聲怒吼:“是誰?誰幹的?!”


    聲音直震得當空積雪,簌簌發抖化作微塵。


    但這種惡心勾當,誰肯認?


    就如很多事一般,寧使人知,莫使人見!


    再看兒子的屍體,種種不堪入目,西門千秋滿腔悲憤,難以自抑。


    然而在悲憤之餘,卻又有一絲戒懼,油然而生,直擊神魂。


    因為他想起了,當初兒子的誓言。


    “…若違此誓,受盡萬千苦楚,遭受無限淩辱,被男人強報致死!”


    眼下,這等慘烈景象……豈不正應了誓言?


    一念至此,不覺渾身發軟,滿腔悲憤,陡去九成!


    仰首向天,老淚縱橫,卻又心中悚然,第一次切實的感覺到了天日昭昭,果報不爽。


    “且將你師弟們的屍體收起來吧。”


    西門千秋無力的揮揮手,臉色蒼白,整個人似乎又回到了那種垂暮狀態,之前的神完氣足,意氣風發,恍如幻影,又似過眼雲煙。


    眾弟子齊齊動手,將一具具僵直的屍體收了起來,更將血跡都掃幹淨了,轉眼之間,客棧門前什麽痕跡都沒有了,連白茫茫積雪都不見了。


    圍觀的江湖人士,早已經散得幹幹淨淨,現在還在左近圍觀的,盡是些不入流武者或者普通百姓。


    但凡還有些腦子的,都知道眼前這事兒,圍觀也是一種罪。


    等閑人豈會甘願惹這等麻煩?


    沒有一個人吭聲,大家都如同泥凋木塑。


    西門千秋身形愈顯句僂,木然轉身,向著客棧內走去。


    一邊走,一邊口中喃喃道:“懷德啊,懷柔,懷道……為父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你們現在可體會到為父為何為什麽對你們如此嚴苛吧……”


    “若是你們行俠仗義,走人間善道……若是遭了今日結果,老夫縱使是拚著鼓動整個西門家族,也要為你們討回一個公道……可是現在,討公道,用什麽理由?”


    “我千叮嚀萬囑咐,要你們做人向善,要你們走人間正道,莫要一心利益,肆意妄為,可是你們……就是不聽啊,就是不聽啊!”


    他老淚縱橫而下,帶著無限淒愴,無限悲痛,嘶吼一聲:“你們!就是不聽啊!


    ”


    西門千裏麵沉如水,亦步亦趨的跟在西門千秋後麵,狠狠道:“大哥,此仇,非報不可!”


    西門千裏淒愴搖頭。


    “不報了!”


    “不報了?”


    西門千裏暴跳如雷:“難道懷德懷柔就這麽白死了?對方用出這種喪盡天良的手段,致令大好男兒承辱而死,就這麽平白的……就這麽算了?”


    “你知道對手是誰?”西門千秋問道。


    “如此極端手段,必是深仇,肯定是被他們滅了門的……”


    西門千裏突然語塞。


    相比較於西門千秋,他更了解自己三個侄子的為人與行事手段,乃至他們所結下的許多冤仇。


    莫道莊巍然一家一姓親朋故舊如何慘烈,如他們這般喪在西門懷道等三兄弟手中的小家族小勢力江湖客,真的太多了,多到難以數計。


    隻是以往沒有人能撼得動西門家這塊招牌,卻絕非沒人想要複仇。


    若是想想就能複仇,西門懷德他們早就不知道死過多少回多少遭,死狀還得比現在更慘數十倍數百倍!


    “是懷德他們先滅了人家的門啊!”


    西門千秋悲涼的苦笑:“你該當比我更多知道個中緣由,人家用這種手段報複,真的過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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