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滿載著人的本田商務車從特警支隊駛出來,時間指向下午十五時十二分。


    車速很快、車很平穩、駕車的人嫻熟的打著方向竄進了車流,連連超車,滑溜得像泥鰍遊刃有餘,一路向南城區域駛來。


    駕駛員每每不經意瞥見自己腕上尚留的銬痕,每每側頭或者從倒視鏡裏看到車裏虎視眈眈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心裏抽搐幾下,忍不住覺得身上那裏覺得隱隱作痛,甚至於此時覺得比鐐銬加身的時候還要多了幾分緊張。


    駕駛員是韓功立,一夜之間從人上人墮落到階下囚,又從階下囚回到了熟悉的城市,再見到這一輪午後的太陽和熙熙攘攘的街市,忍不住感觸良多。人活這一輩子,有很多時候要咬著牙拚死一搏,總有很多值得去搏的理由,為錢、為女人、為自己都值得去,更何況今天是為了很多值得去的人,比如老婆、比如女兒、比如這個家。


    支隊考慮的兩個多少小時,同意了!而韓功立隻考慮了兩秒鍾,也同意了。


    車上載著的十名特警不再是清一色的警裝蒙麵,而是穿得花花綠綠,為首的正是一路押解韓功立的王堅,此時換了一身土得掉渣的夾克,看上去像鄉下進城的土包子,後麵一群隊友也好不了,被剃了頭的、染了發的、脖子上被顏料印上一層紋身的,穿得花花綠綠大有流氓匯萃、地痞開會之勢,除了眼光和表情不太像之外,這外形倒是神似的緊。


    特警訓練中有一門化妝課目,在反劫、反綁架、反恐、禁毒等諸多特殊任務中都有可能需要不同的化身,以利於開展特殊任務,隻不過大原這個內陸城市的犯罪還達不到那個水平,所以用到時候很少幾乎沒有,不過這一次,終於用上了。


    過了鄔城路就是南太堡城中村的舊式居民區,毗鄰汾河的老區,參差的民房被和不遠處的開發區成了鮮明的對照,目標就在這裏,一個地下**,這個特殊的任務是:挑了。


    至於為什麽挑?為什麽不攜帶任務武器?為什麽要用這個嫌疑人當領隊?都沒有人去問。


    剛過太堡橋,車嘎然而停,車上的人稍稍一驚,王堅側眼瞥著韓功立問著:“怎麽停了?”


    指定目標沒有到,不過韓功立微微抬頭示意著:“望風的。”


    幾位特警視力不錯,不過也沒有發現這種鬼域伎倆,韓功立一提醒才看清了,沿著河壩邊上盤著腿坐著倆貨正提了瓶酒邊就著花生米喝邊四處觀望著,一位身著薄線衣,另一位穿短褂,不像街痞,倒像大原隨處可見的無業散漢。


    “認識你嗎?”後麵湊上來問,生怕任務有失。


    “小角色,不認識。”韓功立道。


    “直接摞倒?”後麵的一半人幹脆提議。


    “不行。”


    韓功立搖搖頭解釋著:“一般**分兩層、三層望風的,這兒離場子還有一公裏多,每進去可疑車輛和人員,他們都要匯報,萬一你們放倒一對,咱們到不了場子前,人就溜幹淨了。”


    “那怎麽辦?”王堅愣了,看看後麵同來的隊友,都有點發愣,在體製內呆得久了,除訓練就是任務,和這種江湖人物交道打得實在有限。


    “我來吧,你們別吭聲。”


    韓功立淡淡說了句,在這個領域恐怕是這些人的權威了,緩緩駕著車,裝做若無其事地慢悠悠又行駛了幾十米,在距離倆個望風的七八米遠的地兒堪堪停下了,伸著脖子:“哎,哥們,後麵有人玩不?兄弟們摸幾把去。”


    “你誰呀你?**?還是摸逑?”當頭一位臉上橫肉叢生的,睥睨著撇著嘴,合起來是奶逑,這是罵人的話。


    “別呀,自己人,大牙賓館那場子我們經常去,今兒頭回來這兒。”韓功立說著,套著近乎。


    另一個望風的像在挑恤:“不是吧,看逑你的***沒毛飛不高,大牙哥是你叫得麽?”


    車上的王堅一聽這倆貨出口成髒,正要發作,不料韓功立手伸手車裏向下擺著示意安靜,嘴裏應對著:“得了噯,這一套別在我麵前顯擺了,你們是讓我對叉個大腿找人嫖?還是來一句滿臉麻子沒人要……我記得賓館那頭是長江水迢迢、黃河浪滔滔,就你們這兒片口惡心,都三發那小子想出來的吧?”


    此話一出,倆個幕地席地對飲的嘿嘿一笑,頓有組織上來人的感覺,淫笑著,一臉橫肉的一擺手,喲,自家兄弟,眼拙了,去吧,大眾澡塘二層,報大牙的名,有人接………


    一句話等於個通行證,聽得裏頭一幹特警麵麵相覷,敢情這不是罵人,是切口哦!?


    車又緩緩起步了,這幾句聽得王堅雲裏霧裏,倒還真不知道怎麽著一句話就成了自己人了,韓功立注意到了那異樣的目光,小聲解釋著:“這不是流氓話,小雞沒毛飛不高說的是麽雞,對一句,滿臉麻子沒人要,這是九筒,隻有經常出入這裏的才知道……三發是這兒看場子。”


    “那長江水迢迢呢?”後麵有人發聲問。


    “噢,那是九條。”韓功立解釋著。


    “還有那什麽?叉開大腿找人嫖,這什麽意思?”王堅警惕地問著。


    “那是八萬,一撇一捺一個八,不正是叉開兩腿?”韓功立介紹著。


    敢情都說的是麻將仔,車裏哄哄哈哈一陣笑著,都笑話王堅小孩雞雞沒長成大人屌,大驚小怪了,還有的年紀稍大的特警在擺活著,這打麻將和上床XXOO一個道理,少吃多摸拚命碰千萬別放炮,搞得沒經過人事的堅麵紅耳赤,和隊友辨了幾句回頭又埋怨著韓功立,娘滴,怪不得治安隊三番五次都抓不著你們這幫賭棍,這地下工作搞得比我們還出色!?


    “他們這打遊擊的需要隱敝點,要大點的場子有你們的人罩著,就不需要了。沒警察撐腰,誰成了氣候?”


    韓功立訕訕回敬說了句,一句噎得一幹特警霎時笑容慢慢凝結了,不吭聲了,似乎這個嫌疑人說得也不無道理,要不為什麽支隊派特警出這任務呢?


    究竟為何沒人細究,說話著地頭就到,王堅小聲喊著:“注意注意……打起精神來,到了門口先把看門的放倒,剩下的直搗中心點,五分鍾解決戰鬥,韓功立,你跟著我……”


    一幹特警喏喏應聲,大眾澡堂在胡同口上,得了消息的望風兄弟正笑吟吟迎接生意,走著上來了,這時候就不需要客氣了,車門嘩聲一開,那門口守著的倆人還未反應過來,被倆特警切脖子壓頸,軟癱癱地躺下了,扔進車裏,十名特警前後擁著韓功立趿趿踏踏直衝二樓。


    牌九、麻九、詐金花、還有大原傳統的推鍋賭法,二層的聚了足有三十多人七八個大桌,門嘭聲一開之後,霎時目光都聚將過來,領頭的一見是同行韓功立來了,急中生智大喊著:兄弟們,操家夥。


    狹路相逢、拳腳說話,立馬就是混戰開始了,這十名如狼似虎的特警見人就打、見桌就踢,滿場隻見得缽大的拳影左搗右甩,夾雜著一聲聲慘叫;驕鍵的身影騰挪躍踢,沾上的不是摔個跟頭就是被踢出幾米之外,霎時間一片鬼哭狼嚎,一幹看場的七八個和二三十名賭客被這十名隊員赤手空拳逼到了牆角,滿地的撲克牌、麻將子和牌九點子嘩拉拉直響,最後一位持著砍刀還準備頑抗的看場人被一位高大的特警一個窩心腳踹骨碌碌滾到牆角的時候,一群人的鬥誌霎時被打得無影無蹤。


    根本不到三分鍾優劣立現,這群吃喝嫖賭的混混那是這幫訓練有素的特警對手,一個個龜縮在牆角生怕被揪出來現行,直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為啥跟人打起來了。


    主角,出場了。


    就見得韓功立兩眼血眼、一臉悲戚,誰也不知道這悲從何來,環視著場子,蹬蹬幾步走到窗前在一位尖嘴猴腮的人麵前停下了,陰著臉,二話不說,一腳直踹了上去,王堅知道找著正主了,揮手示意的一位同伴,一左一右挾著這人,拖起來直架到了牆上,韓功立如同有深仇大恨一般,拳打腳踢著,直把這人打得韓哥呀、韓爺呀,我服軟,饒了兄弟,咱們沒冤沒仇……


    “賴三發……讓你傳個話,怕你忘了,所以先讓你長長記性,我說得你能記住嗎?”韓功立此時像一群人的領頭,很有氣魄地站在被反扭著胳膊的賴三發麵前。


    “能……能……能,韓哥,不不,韓爺您說。”賴三發點頭如啄米,道上隻認拳頭硬,今兒人家是專程挑場子來了,什麽話也得聽著不是。


    “媽了B的,商大牙幹了什麽鳥事栽我腦袋上,老子剛進局子裏喝了杯茶,他居然砸我的車綁走我老婆女兒,你告訴他啊,老婆沒了老子再娶一個,這次我要了他老命,看他上那兒找去。……能記住嗎?今兒早上在鄔城小區砸我車抄我家的人,我一個都不放過。”韓功立照著任務安排,說了一番貌似尋仇的話。


    “能能能能……”


    賴三發一聽,心裏挖涼挖涼地,好像大牙哥確實吹噓把仇家韓功立的坐駕砸了稀巴爛,這壞了,惹禍上了門了,不迭地應著,一轉身韓功立又威脅著賭客們叫囂著:“大家聽好了,場子有的是,從今兒起我跟商大牙飆上了,這王八蛋砸了我車抄我家還綁走我家裏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們再進商大牙的場子,要是丟了錢、折了胳膊斷了腿,別說我姓韓的不仗義啊……兄弟們,走……”


    一言說罷,揮手間豪氣頓生,話說要真有這麽一群如狼似虎一個打三五個的手下,不虎氣都不行,而且這些人看樣就是尋仇來了,地上扔得一張張百元大鈔瞧也不瞧,雄糾糾、氣昂昂地下了樓,上了車,呼嘯而去。


    過了很久,抱頭縮腦袋的看場人和賭客才省過神來,第一個反應是:驚慌失措地亂抓著地上的錢,如鳥獸散了……


    於是乎,商大牙不但栽贓陷害,而且綁人妻女的事傳出來了;此事引發嚴重後果,南太堡場子被砸,也傳出來了,據說韓車神這次和商大牙飆上了要不死不休,也繪聲繪色地傳出來了……


    十五點四十分,第二家位於南城商貿賓館的場子被砸,場子裏看場的亮出了五連發,不過還沒來得及開槍就被韓功立的手下一把飛刀射穿了腕子,場主自然是又被威脅恐嚇了一番,這些人才揚長而去,更背的是動靜太大驚動公安了,有一半賭客被堵在賓館裏,光賭資被收了三十多萬,賠大發了,不過有點奇怪的是這次派出所沒像以前那樣見錢才放人,而是登記造冊了人名,下了罰單,錢沒見麵,倒先把人放了,於是這個消息傳播的更廣了………


    十六點二十三分,第三家位於平南路一家配件商鋪的地下**被砸,明眼人能看清了,這是要以秋風橫掃落葉之勢席卷商大牙的生意,除非有了死仇,否則沒人敢這麽幹。


    十七時十分,揚波苑洗浴中心,倆商大牙手下的聚賭的混混被堵在浴室裏被人狠揍了一頓,據說在追問商大牙的下落,被揍了一頓還不算,又被韓功立綁著扔進了桑拿蒸房,六七十度的高溫把倆貨差點蒸成饃夾肉。


    十七時三十五分,南關豔陽天KTV,商大牙經常光顧的銷金窟裏,都知道是受商大牙保護的產業,和商大牙關係密切的老板,被韓功立一頓耳刮子從四樓打到一樓,又放倒了七八名保安胖揍了一頓,也在追問商大牙的下落……


    對照商大牙平時就抽水放水、收債逼人的行徑,這栽贓陷害、***女的事,要說不是他幹的還真沒人相信,而韓功立和商大牙素有舊怨,韓功立的出手這麽狠,還不由得人不信。


    不管你是個多好的人,還是個多爛的人,讓別人評價結果都一樣:毀譽摻半。即便是商大牙這號爛人也不缺乏崇拜者和追隨著,你看人家幹得這栽贓陷害、***女的事,那是一般人幹得出來的嗎?簡直可以堪作南城道上人中的楷模了。於是說活該的有、說報應的有、抱著仰視態度的也不缺,親眼目睹的加上道聽途說的,在吃喝嫖賭的場合裏交口相傳著,沒多久街頭混的和已經混出頭不在街上找食的主,都知道大牙哥幹了票大事,車神韓找了幫悍匪要把他往死裏砍了。


    十八時整,到王堅帶著隊友和嫌疑人歸隊複命,把現場參賭設賭人員錄像和繳獲的一支五連發獵槍上繳隊裏的時候,南城聚賭涉黑勢力鬥毆已經傳到了三分局、四分局,分局長不敢怠慢,趕緊地上報,不過報到市局治安科再上一級的時候,被打回來了,據說梁局長大發雷霆,這下麵人就是好大喜功,動不動就拿涉黑說事,這是國慶期間,誰拿這黑社會說事,誰就是居心叵測破壞安定團結的大好形勢……


    於是,報告市局被打回來了,壓到分局。分局幹脆打回到了派出所,又壓到了派出所,派出所息事寧人,隻當是流氓鬥毆地痞打架,幹脆把平南路拘回來的倆也放了,像這號死皮貨你別指望能從他們身上摳出罰款來,關著還得管人家吃喝拉撒不是?


    放走了人,鄔城路派出所這位所長的匯報沒被重視,悻悻罵著:鬧去吧,死一個少一個………


    ……………………………………


    ……………………………………


    對了,商大牙呢?


    外人或許都以為幹了票大事的大牙哥到那兒躲風頭去了,不過事實和猜想有時候背離很遠,如果有人把鏡頭對準重案隊的臨時羈押所的時候,就會發現南城有名的大牙哥,從大中午喝酒時候被糊裏糊塗傳訊到這裏已經幾個小時了,而且不審不問,搞得一事是非的商大牙打破腦袋一直想自己那件事犯?按理說不應該呀?上午和警察還是階級同誌呢?這下午怎麽就成階級敵人了涅?


    想了一下午得出的結論是,這雷子都是小媽養的,一點不念舊好。


    王堅歸隊的時候恰恰是簡凡和秦高峰回到重案隊的時候,已經下班的時分隻留下四名等待新任務的隊員,其中就有熟人肖成鋼、郭元,一幹警察聽著秦隊的安排,爾後簇擁著簡凡直到樓後的臨時羈押所,到了一間牢門前,一敲鐵門,訝色一臉,如見故友,大驚失色,張口結舌幾個動作一做這才深沉著喊著:“大牙哥,您還真在這兒呀?”


    “啊?……喲喲喲……哎我說兄弟,你可來了,這咋回事?”商大牙一見救命稻草,伸著手直握簡凡,透著久別重逢的親熱。


    “怎麽回事?”簡凡瞪著眼,回頭訓著肖成鋼、郭元,倆個人趕緊解釋著:“抓錯了唄。”


    “什麽?抓錯了……抓錯了人是負法律責任滴,你們這警察幹什麽吃喝的,這我兄弟,他跟咱們警察是一夥的,幫咱們辦了不少事……”簡凡訓著後麵的,回頭又裝腔作勢問著商大牙:“大牙哥,你先住著啊,我告他們去,一準把他們告下來,讓他們道歉,讓他們賠償……”


    一說還要住,商大牙嚇了一跳,那怕倒賠錢也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地,緊張地抓著簡凡:“別別別,兄弟,錯了就錯了,沒事,我習慣了,我經常進來呢……”


    “看看,大牙哥多仁義……真不告了?”簡凡再問。


    “不告不告,告什麽告,別人告我還差不多。”商大牙悻悻說道。


    “那好……放人,聽好了好,你們倆改天請我大哥搓一頓,隻當賠罪了啊,以後有事得大牙哥幫忙呢……”


    給了商大牙莫大的麵子,又給了刑警們個台階,親親熱熱攬著商大牙的肩膀出了支隊大門,到了個牆角,鬼鬼祟祟的說著:“大牙哥,出事了,韓功立出來了,把你的場子砸了,砸了好幾個。今天虧是這兒兄弟抓錯人了,要不您猝不及防,還真麻煩了………您現在的場子,基本被挑完了……”


    商大牙露著倆大牙驚得,瞠目結舌,半晌說不上話來……


    遠遠地秦高峰在車裏看著,肚子裏暗笑著:又一個主角要粉墨登場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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