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地數十畝,樓高十四層,鬆闊的停車場像棋盤一樣,擺著紅白藍綠黑各色車輛,粗粗數過,除了沒有國產的那些實在不上檔次的車,基本都顧得著車主的臉麵,偶而抬頭,十四層的大樓如刀削壁立的玻璃牆會閃著反射的亮光,讓身處這個環境的人肅穆的威嚴中油然而生幾分崇敬。www.piaotian.com.com


    什麽地方這麽拽?區政府唄,還能有哪兒!?


    準確地說是杏花嶺區政府,之所以要把目光投射到這個很和諧的地方,是因為此時站在九層區長辦公室人物,與不久前剛剛發生過的事有緊密聯係。


    是誰呢?當然是江區長了。同樣是一夜未眠,早早到了單位的江區長,就這麽著在辦公室裏來回巡梭,一會拔弄著辦公室中央幹粗葉闊的盆景,一會深埋在舒適的老板椅裏發呆,做得最多的動作是拿出手機來看時間,好像想給誰打個電話,思前顧後一番,又不打了,可過不了多久,又壓抑不住慌亂,重複著先前的動作……不時地,還仰頭歎著氣,一副落寂的樣子如此之濃。


    其實當官很難,特別是你處在很多人都覬覦的肥差上更難,原本杏花嶺是個窮區,幾家破產的國企留下了一大堆曆史問題,很多年問題倒沒有解決,隻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問題之後有巨大的契機出現了,房地產的熱潮由內而外席卷而來,昔日的破廠房、垃圾場、灘塗地都成了開發商追捧的金餑餑,誰也知道窮廟富方丈的道理,話說這為官一任,富甲一方,那也是沒錯地,最起碼江區長趕上了好年景,這麽多年自比轄區的那家富戶都不寒磣。


    難就難在,富得不是那麽理直氣壯,再富也得艱苦樸素;什麽叫當官,當官這就是不管肚子裏多少男盜女娼,表麵上都得冠冕堂皇,不管有多大的問題和毛病,都能遮著不讓曝光,而現在,遮不住,裝不下去了,要被曝光了,江區長隻覺得如同腦袋上懸了一口劍一樣,坐立不安了。


    又一次忿忿起身,自責之後是腹誹著自己那個小相好光認錢不長腦,暗罵著拆遷公司的那位,越老越不牢靠,連個痞子都搞不定;最後連分局那位也罵上了,聽說王平陽出事就把消息通知了那位,誰可知道那位穿著警服敢情就是唬老百姓的,越到這節骨眼上還越支支吾吾……黑的、白的,似乎都開始壓不住,不敢壓這個痞子流氓了。


    哧哧的手機震動聲響了,江區長緊張地上前拿起辦公桌上的手機,一看是貼身司機的電話,緊張地接了下來,電話裏司機隻是說已經到地方了,江區長在這最後一刻,閉著眼,輕聲說了句:


    “東西給人家……客氣點,就說再給他這麽多,問問商亞軍願意不願意賣給我………”


    ………………………………………


    ………………………………………


    “嗯…好的…知道了…您放心,一定辦到……”


    一輛紅色比亞迪,車裏司機掛了電話,重新發動了車,細看是位留著平頭,臉上幾處皺紋,年紀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車開得行雲流水,要是個懂行的看十成十有專業的水平,那車,不緊不慢,不急不緩地向著高速路出口站的方向開來,過了遂洞,稍稍減緩了車速,司機像是搜尋什麽人似的,張望著……


    “是這個麽?”


    “不是。”


    “注意點,車裏幾個人……”


    “一個。”


    一輛民用牌照的2020,說話的倆個人目不斜視,不過都不時地瞟著倒車鏡的方向,不時地看看時間,此時是九時三十五,在這裏已經守候了四十多分鍾,商大牙並沒有出現,副駕上坐的大隊長郭元正揣度著這貨是不是逗自己玩呢,不過想來想去簡凡應該沒有這麽不靠譜,就在把玩著手機準備再一次催催簡凡問問情況時,奇事發生了……


    那輛比亞迪沒有過收費站,直接開向刑警化裝守候的車邊,前後座的刑警職業性地縮頭、矮身,車玻璃上的太陽膜貼著,外麵看不到裏麵,不過讓暴露了車裏塞了四個人總是不好,剛剛矮身幾個人看得又迷懵了,司機下車,手裏提著手提箱,還湊到了車玻璃上看看裏麵是否有人……


    你躲、他還就不讓你躲,沒有理會,司機幹脆敲敲車窗,又走到車前窗斜麵,拎著箱子拍拍箱子示意著什麽,已經看到車裏人了,沒法躲了,郭元幹脆開門,伸著腦袋問:“幹什麽?”


    豎眉瞪眼、語不客氣,不料沒惹人反而讓對方更謙恭了,笑著,諂媚似地笑著迎上來,直擠到車邊,郭元推著那人胸:“嗨、嗨、幹嘛呢?瞎瞅什麽……問你幹什麽呢?”


    “哎,這個……我們老板……那個把這東西交給您。”司位客氣謙恭討好似地把箱子直捧著給郭元,郭元一愣:“給我?你認識我。”


    “不用認識,我認識車,沒錯……我知道你們是商亞軍的朋友,我們老板專程安置了,車號不ae024麽,錯不了……您收好。”司機客氣了,生怕拂了這些人興致似的,郭元這倒傻眼了,伸笑臉人呢,何況人家還這麽客氣地送東西,一聽商亞軍的名字,這倒驚訝了,不動聲色地接著東西,拎了拎,很重,隨口問著:“什麽東西。”


    “這個……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您和我們老板之間的事,我也不好知道不是?您收好。”那人客氣地說著,這表情快趕上清宮戲裏的奴才了,郭元拎著,回頭看看隊友們,都一時沒主意,都看著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可不知道這人是誰,或者這人和要誘捕的商大牙又是什麽關係,而且這人說話非常委婉,問了兩句他幹什麽的,居然繞來繞去,啥都沒問出來,隻是笑、隻是客氣、隻是諂媚,更不缺討好。


    幾個刑警互換著眼色,都看著隊長,郭元也知曉大家眼光裏的意思,都是征詢是不是把人扣著詢問,不過摸不清對方來路,又不知道身份的情況下,實在不知道該不該動手,不是不敢,而是怕功虧一饋,又打草驚蛇了,一念至此幹脆把箱子往腿上一放,大大方方一“啪”聲一扣鎖,一掀,幾個人的心髒瞬間像被抽風機抽了一家夥似地,喉嚨裏輕輕呃了聲。


    是錢,是紅通通的百元大鈔,整整齊齊地碼著。不但錢就在眼前,眼前那位男子也在,根本沒有挪步的意思,笑著看著郭元,看著幾個人麵對錢的驚訝表情,很滿意,不過臉上表現的依然很謙恭,小聲說著:“我們老板說了,商哥要是把東西給他,再付這麽多錢。”


    “哦……商大牙拿了你們老板什麽東西?對吧……這個,我就當不了家了,不過我把話給你帶到……嗯……這位大哥,我看您這身份,不像開這麽個破車的啊……”郭元啪聲合上了手提箱,揶揄的口氣玩味地問著,眼瞟著使著眼色給旁邊的人。


    “哎……好眼力,這車借的,不方便開老板的車……嗨,幹什麽?怎麽了?”


    那人同哈腰說了句,不曉得車門驟開,倆人下來就架住了自己,這下子吃驚不小,剛喊了兩句,就被倆小夥扭胳膊架人直塞進了2020裏。


    郭元使著眼色,手下一位直接上了比亞迪,迅速地把車駛離了現場,倆輛車一前一後脫離了這個現場,遂洞外外圍守候的又悄無聲息地補上了這個位置。


    車駛了兩公裏停了下來,後座倆人挾著,隻是銬上了還沒開始審問,郭元問幾句這家夥也是支支吾吾不吭聲,幹脆跳下車,直拔電話問著:“喂,簡凡……你搞什麽鬼,怎麽有人把給商大牙的錢送我們這兒來了。”


    “傻蛋,那不經費到手了,罰沒上繳之後,有返還比例的哦,嘿嘿……你們四隊發了啊。”電話裏簡凡謔笑著。


    “這到底怎麽回事?商大牙人呢?”郭元愣了愣。


    “你審審這個不就知道了,這是商大牙同夥給他跑路錢,同夥一抓出來,順藤摸瓜不就都出來了。”電話裏簡凡道。


    “哦,這倒是……也不對呀,他怎麽把錢送到我們車上。”郭元又問,不厭其煩的求證細節。


    “哦喲……你問他呀,幹嘛問我,我那知道……就這樣,掛了啊,我正忙著呢……”


    “嗨,等等………”


    郭元再喊,電話已經成了嘟嘟的盲音,想了想,又回頭看了看車上的人,幹脆上了車,一揮手:“歸隊,先審審這個……看看給嫌疑人提供資金是那路神仙,出手夠闊的啊……”


    車提速了,慢慢匯入了進城的車流中,看不到蹤跡了。


    …………………………………


    …………………………………


    “抓了?”


    “抓了。”


    “是不是江沁兵?”


    “可能麽?這事區長會親自出麵呀?”


    “嗯,那倒是。辦事的可倒黴了啊,警察見了錢,那是螞蝗見了血,不吃幹吸足一準不會放手……嗬嗬,簡凡你可夠損了啊,挖著坑讓人家跳,還管殺不管埋……嗬嗬……”


    “………”


    簡凡無語,商大牙笑得呲牙咧嘴,邊咂吧著米湯磕著雞蛋,邊聽到了高速路口江沁兵派去送錢的落網的消息,這件事辦得很容易,一個電話,江區長還不敢不去,屁顛屁顛給警察送上門了,連商大牙此時也揣得出簡凡的用意了,自己是個嫌疑人,和嫌疑人沾上恐怕沒有什麽好人,又有這麽多錢,警察三挖兩挖,挖到江區長身邊,那後麵的戲份就足了,不管他怎麽演,總是和嫌疑人脫不了幹係了。


    此時,倆個人身處在玉河路和平酒店的餐廳裏,對外營業提供自助早餐,坐在臨窗的位置看著早上的街市,補上了誤過時了的早餐,簡凡好像胃口不好,吃了小半碗便擱下了筷子,呆呆地望著窗外不知所想。


    “哎簡凡,給你,吃個雞蛋……想什麽呢,這麽嚴肅……”商大牙倒是客氣,殷勤地送過來碟子,剝好的雞蛋。簡凡笑了笑,看著商大牙,這份樂天不知愁的心緒倒是讓自己羨慕得緊,斟酌了一翻言辭,幹脆直接小聲問著:“老商,還有什麽要交辦的嗎?”


    商大牙臉上麵容一整,笑容即逝,撇了撇了嘴,搖了搖頭,隻有倆人彼此才懂的意思。簡凡有點黯然,商大牙似乎被這一句話說得更黯然。


    看看時間,已經過了上午十時,簡凡想了想,又是不確定地說著:“……其實我也不願意這麽做,你要是後悔還來得及,這不是命案,警察不會追得那麽急,要是你後悔地話,現在走還來得及,就你現在手裏的東西已經足夠逼得他們自保了,隻要你不回大的、不犯其他事被警察逮住,隱姓埋名沒準也逃得過去……錢你不用擔心,我可以給你一筆……”


    商大牙又搖搖頭,神色雖然黯然,不過很堅決。


    “你要確定我得提前說清楚,這是玉石俱焚的辦法,真落到警察手裏,你還是要為自己辦的事負責的,北深坊拆遷畢竟是你的召集的人,你帶的頭……”簡凡輕聲說著,不時了觀察著商大牙臉上表情的變化,像在尋找一個端倪,是一個義無返顧的端倪,如果做不到義無返顧,那不如不做。


    這回商大牙終於有反應了,閉著眼,歎了口氣,第一次如此嚴肅,歎著說著:“別說了,幹吧,都這份上了,還回什麽頭?總比被人追著打著躲著藏著像個地老鼠強,總比想拚命也找不著地方強,出來混這麽多年,也到還的時候了,不是被警察提留起來就是被他們整得死去活來,橫豎都是栽,選也選個好地方,好歹站著當回爺們………誰也不誰賤,我這條賤命自己當得了家。”


    聽著,微微動容,像當年看到唐大頭豪氣迸發一樣,簡凡心裏有幾分感動,無言地起身,拍了拍商大牙的肩膀,直出了餐廳,踱步到了總台,亮著身份證、銀行卡道:


    “給我開一間商務包間,帶小型會議室的………”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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