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穿上了筆挺的警服,無言地摩娑著帽子上的國徽,臉上猶帶著舊傷未愈,住院住了四天,來探望的人不少,集訓隊同學也來了不少,問候的電話就更多了,或許因公負傷應該感到那種作為警察的光榮,不過簡凡並沒有感覺到這些,記憶猶新的是驚心動魂的那一夜和之後來自同學和隊友們的關心。或許,警察這份工作真沒有什麽可怕的;曾經在眼裏看著很拽很拉風的警察,都是一群普普通通的人組成的;曾經很神秘的重案大隊,簡凡見過幾位之後不是未老先衰就是營養不良,像電影裏倍受折磨革命同誌,甚至連普通人都有幾分不如。曾經看得資料說如何凶惡、如何危險的犯罪嫌疑人,也和普通人一樣,會擔心、會害怕,會倒黴,甚至連自己都有幾分不如。


    身邊的世界,其實就是一個普通人組成的普通的世界,你想它是安全的,它便是安全的;你覺得它危險,它便是很危險的。其實這個團隊和大學裏曾經的狐朋狗友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


    默默的坐著想了半晌,把即將離開的病房打掃得幹幹淨淨,本來大隊的小夥子們要來接,不過陸隊長堅決不讓,要親自來接簡凡,這就讓病房顯得有點冷清了。不過簡凡倒不注重這些,誰來也沒關係,收拾好了準備走的時候給樓下等著的陸隊打了個電話,要陸隊再多等一會兒。


    原因,很簡單,要向最關心的一個人辭行,胡麗君。


    隔著三間就是胡麗君的病房,推門而入的時候護士剛剛換完藥準備走,看著簡凡進來,眼光有點黯淡的胡麗君立時露著幾分喜悅,招著手讓簡凡過來。被槍托傷了五處都在腦部,檢查有輕微腦震蕩,外部鈍器傷卻是比簡凡還重,進院當天便被剃光了一頭秀發。此時再看卻是讓人憐惜不已,清麗削瘦的臉上,有點失血般地蒼白,頭上縛著醫護網,繃帶紮著傷口,已經長出了青青的發茬,兩隻眼睛顯得格外地大,格外地有神。


    不知道是心理使然還是某種異樣的情感在作祟,簡凡一直覺得胡麗君很漂亮、很美,這種美並沒有因為受傷而減掉一絲一毫。那美,是超越美女的那種美,甚至於比身邊最漂亮的蔣迪佳還要再美幾分。


    很自然地握著胡麗君的手坐到了床邊,住了四天醫院,沒人的時候倆人就坐在一起閑聊,胡麗君被剃了秀發,精神不太好,簡凡每天都來逗著說笑話,總覺得胡姐還是怪怪的,有人的時候談笑風聲,大大咧咧,而一到獨處或者和簡凡倆個人的時候,總是不自然地露出那麽點憂鬱來。


    要走了,簡凡頗有幾分不舍,握著胡麗君的手,看著胡麗君眼裏愈發露出的幾分喜悅,輕輕地說道:“胡姐,我……我要出院了。回隊裏報到。”


    胡麗君坐起身來,笑著,像在欣賞簡凡此時並不帥氣的臉一般,也輕輕地說了句:“好,去吧!”


    倆人眼光裏此時的默契似乎已經超脫了那一次的曖mei,如果沒有倆人的受傷,或許腦子裏還留著幾分桃色綺夢,可現在,在簡凡的眼裏,對麵的女人是如此地聖潔,聖潔得容不得有一絲褻du之念。


    “胡姐,我……”簡凡有點不自然,喃喃地半天沒有說出口,很多次自己都卡在了那句話上,總是覺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胡麗君微微笑著,看著簡凡躲避著自己的目光,卻是兩指輕輕端著簡凡的下巴,四目對視著問了句:“想說對不起?你還在自責?”


    簡凡悻悻地點點頭,默認了。胡麗君卻是笑著,絲毫不在意地說道:“什麽樣的危險情況都可能遇到,這不是你我的錯。即便是我上前他也要找機會反撲,如果是我被撲倒、槍到了他手裏,後果就更不堪設想了……你很勇敢,沒有你這個案子根本不會像現在這麽圓滿。重案隊抓捕的人不少,可像你這樣單槍匹馬抓回來還真不多見……你知道嗎?其實你膽子一點都不小,隻是沒有經過什麽事而已。告訴我,你現在還害怕麽?”


    這樣讚揚倒讓簡凡有點不好意思了,搖搖頭道:“不害怕。”


    確實如此,現在再回想,後怕之後,確實無怕之有。就像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而且打贏了,報複的快感已經很大程度上壓製了可能還存在一點恐懼之心。


    胡麗君笑著,欣慰和讚許俱有,一隻手握著簡凡,一隻手撫著簡凡青瘀漸散的眼眶,是愛憐、是關心,還是欣喜,抑或是這幾種複雜的感情都在言辭裏。倆人默坐了片刻,胡麗君愛撫地拍著簡凡,趿拉著鞋子下了床,拉著簡凡說了句,走,別亂想了,都過去了,我送送你。


    倆人慢慢地踱出了病房,下了樓梯,陸隊的車停了醫院門口,要走了,簡凡卻是更有幾分不舍了,拉著胡麗君訕訕說道:“胡姐,我明天來看你。”


    隊長在場,胡麗君仿佛又變了個人似的,很爽朗地笑著:“哈哈……簡凡你別婆婆媽媽,我可沒那麽嬌貴。”


    倆人卻是不好再說什麽了,胡麗君說著卻是推著讓簡凡上車走人,陸隊長也笑著看著,看看上車的、看看車下等的,等車走了不遠又回頭看看,簡凡和胡麗君還在招手,直到看不見人了才縮回腦袋,看在眼裏的陸堅定樂了,瞥見簡凡若有所失的樣子肚子裏暗笑,很隨意地問了句:“簡凡啊,當初給你配對你還嫌人家老,現在舍不得啦?有想法了?”


    “我沒想法。”簡凡搖搖頭。處了幾天,卻是對胡麗君感激的成份多點,還真沒有什麽想法。


    陸堅定估計是對剛才胡麗君送簡凡的眼神裏看出點什麽來,笑著道:“嘿……你沒想法,我可有想法,怎麽,要不給你們牽牽線,你倆的資料我最清楚,你,簡凡,二十四了,過了年二十五;胡麗君二十九了,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你們倆湊一對,等於你小子抱一塊半金磚,哈哈……揀大便宜了。”


    陸堅定好像看著簡凡麵皮嫩容易逗似得,越說越上勁了,說得自己都哈哈大笑了,笑了半天見得簡凡沒反應,好像自己重案隊受了冷遇一般,接著嘮叨上了:“嗨,我說簡凡,你別以為長得帥點就了不得了啊,這年頭講實惠、看出身,光臉蛋帥不值多少錢………你還別看不上麗君,雖然人家二婚,可人漂亮,家底又好,配你還真是綽綽有餘……嘿,我怎麽就沒發現,你們倆還挺般配的啊,胡麗君對隊裏那個男同誌都是呲眉瞪眼、吆五喝六,還就對你溫柔得跟個小娶婦樣,合適,太合適了………回頭我跟秦高峰商量商量。”


    簡凡本來不願意搭這個茬,不過一聽這話倒詫異地問了句:“胡姐結過婚了?”


    這幾天光見隊裏人來,還見過胡麗君的媽媽,好像在市工會也是女工幹部。不過怎麽也沒想胡麗君居然已經成過家。


    陸堅定笑著說道:“是啊,她沒告訴你?”


    “陸隊,這話我能問麽?”


    “嗬嗬,是不好意思問啊。”


    “那為啥離了?”


    簡凡詫異地問,卸了那層妝,胡麗君看著並不比自己大多少,還真沒往那一層上想,而且結婚本來對簡凡而言是個很遙遠的事,至於離婚麽,就更遠了。聽著自己眼中很在乎的胡麗君已經是離婚了,當然要讓簡凡詫異了。


    陸堅定瞥了簡凡一眼,聽得這話卻是無奈地搖搖頭說道:“哎,咱們這是個高危職業啊,但最危險的不是人身安全,而是婚姻問題。這麽說吧,娶個警花、嫁個警察都不是什麽幸運的事,她在外麵出勤,她老公在單位出軌,結婚半年就離了,這事呀,也不能說就怨誰,一大老爺們娶個老婆卻守空房,擱誰誰也受不了,就是麗君有點可憐………哎你這話什麽意思啊?還嫌棄人家結過婚呀?我可告訴你,人家沒孩子,這和沒結婚不沒啥倆樣麽?現在的女人標準,隻要沒有孩子,就可以統一視作沒結婚,你還別嫌人家年齡比你大,現在這小姑娘們,還沒準都過了幾手了………再說了,年齡大點的女人才知道心疼男人,你們倆真成了,嘿,什麽都解決了,省得我看著她心煩……要下手,你趕緊得啊,這年頭好女人不多,摟到床上就是新媳婦,那還顧得上挑三揀四啊……”


    陸堅定嘮叨著,喋喋不休,簡凡這才發現這個中年胖子嘴比費仕青強不了多少,根本不像個重案隊的隊長,倒像個市井裏混混說東家長、西家短,而且這越聽越不像話了,可又不敢像和隊裏外勤一般的胡說八道,畢竟身邊的是隊長,想了想委婉的勸了句:“陸隊,咱……咱們別討論這私人問題了好不好?”


    “好啊,那好,現在給你說個公事,想來重案隊麽?工資比刑警隊定級高一級、福利和補助都高,一外調全國各地都去,旅遊都不用花錢。而且我告訴你啊,你要來重案隊,追胡麗君那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我把你們倆分到一組怎麽樣?這樣一來啊,生活問題、房子問題什麽都解決了……哈哈,看組織對你多關心,怎麽樣,想上了吧。”陸堅定瞎扯著,看著簡凡的表情,八成是對倆人有所成見,還真是越看倆人越般配。


    簡凡聽得無言了,悻悻說了句:“陸隊長,您繞來繞去,還是一回事。”


    “哦喲,這工作還不就是跟男男女女打交道,這生活還不就是男男女女在一起扯淡,那不一回事麽?”陸堅定想當然地說道。


    簡凡悻悻的瞪了口不擇言的陸堅定一眼,難得年紀這麽大還這麽八卦,再往下續這個話題,簡凡卻是問多答少,渾然不似平時滿嘴跑火車的得性。車行了不久,從醫院直駛到了警校,簡凡剛詫異著還沒開口問,這陸隊長嘴快又來了:“簡凡,怪不得你小子黑咕隆冬能打著人,上午我說送你回隊裏,秦隊讓我把你帶這兒,敢情操練了不少時候了吧?好好學,大原警察裏最出名的一個神槍手、一個快槍手都在你們一大隊。”


    “你說的是我師傅陳十環吧?可我沒聽說過快槍手呀?”


    “嗬嗬,你新同誌當然沒聽說過了,快槍手就是你們隊長呀,大原的幾千警察,數你們隊長鬼,一直就在一線,十幾年愣是毛都沒傷著一根,我和你們隊長關係最鐵,我最喜歡幹的事就是到他手底挖人,咱們警隊裏傳幫帶這是優秀傳統,他要指導你一招半式,夠你混個人模狗樣了,不說別的,這上麵,咱就服氣人家,我手下重案隊一半外勤在一大隊呆過。當警察呀,就得當成他那樣的。”陸堅定說著,駕著車進了警校,看樣在這裏也是常客,三繞兩繞就到了熟悉的射擊訓練場。


    拍門要下車的時候,簡凡有點詫異地問:“陸隊,那您說我們隊長這麽厲害,怎麽這麽多年沒提拔?是不是和脾氣有關。”


    陸堅定一愣神,跟著是哈哈大笑,笑著大豎拇指讚道:“小子,真聰明,這麽秘密的事你一眼都看出來了,哈哈……看你們隊長那老大不尿老二的得性,也就我買他的賬,往上一層的領導,就沒人待見他。不過話說回去了,這有本事的人才有脾氣,本事越大的,脾氣才越大,你們隊長就是這樣,好好操練,去吧,我不送你啦,你們隊長在下麵等著你呢。”


    簡凡下了車,一路被陸堅定騷擾了一路早已是不勝其煩了,聽得這話接了句:“陸隊長,看您比我們隊長強多了,您看您,一點脾氣沒有,多和氣,肯定都待見您吧?”


    “那當然。”陸堅定隨口應了句。


    簡凡詭異的笑笑,拍上車門跑了,陸堅定一看這表情就省得哪裏不對,跟著一拍腦門恍然大悟,敢情被這小屁孩拐著彎損了一句。嘿,這下倒有點意思了,怪怪地笑了笑湧起個奇怪的想法:看這機靈勁,要跟著秦高峰混倆天,那肯定是厲害加難纏,再中和點胡麗君那號蠻不講理的勁道,那將來保不準就是那個隊的精英。


    這號人才可不能放過了………陸堅定暗暗道了句,直覺得自己眼光頗有老到之處。


    【正月天裏應酬多、一天到晚三頓喝、諸君莫怪更新遲、實在腦昏手哆嗦……………大年初一,給各位拜年啦、拜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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