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絕年輕的時候,很受家裏人喜歡。


    也沒有辦法不喜歡,他不僅天賦奇高,長得也俊秀,跟從畫裏走出來的謫仙似的,加上那張討人喜歡的嘴,整個家族的人都視之為驕傲。


    無絕自懂事起就刻苦修煉,不浪費每一分每一秒,即使是做夢都想變強。


    變強之後,就能保護父親,讓他再不用上戰場,更可以保護母親和弟弟妹妹,給弱小者更好的生活環境。


    他年歲還小的時候,就已經很強大,且總能超額完成父親交待的任務,即使是最嚴苛的老師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敏銳、強大、意誌堅定、富有耐心、善於團結族人……


    無絕是完美的家族繼承者,這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同時也是事實。


    但沒人知道,即使是完美的無絕,也依然有年少人特有的天真和爛漫,自然也會有屬於自己的“小秘密”。


    ——他很向往牆外的世界。


    從他家族最南邊的果園眺望,可以看見在視線極限處,有一堵牆。


    那堵正在建立的牆很高很高,高到脫離了“牆”的範疇,像一座延綿不絕的山。


    所不同的是,這巨牆完全由人力鑄造,是比肩自然造化的奇跡。


    牆的那一邊,是什麽樣子的呢?


    年輕的無絕時常偷偷跑到最南邊,滿懷暢想地眺望巨牆。


    他覺得,高牆那邊一定是花園般的美妙世界,雖然父親每次都顧左言他,但無絕卻依然把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少年情懷寄托在牆的那邊。


    時間飛逝,日月如梭,無絕從少年長成了青年,父親和母親越來越老,那座雄偉的巨牆則不斷升高,幾乎將天空都攔腰斬斷。


    那一年,當無絕能夠一拳將大山轟成粉末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奇怪的男人。


    那男人很老很老,皺紋如同枯死的樹皮,滿頭白發沒有絲毫光澤,讓人擔心他隨時都會死去。


    但是天生敏銳到極致的直覺告訴無絕,這個老人的年齡與自己相仿,是真真正正的年輕人。


    更重要的是,直覺同樣告訴無絕,這個蒼老的年輕人和自己……並不是同一個種族。


    他……是來自牆外的人。


    無絕大喜,他張口,想將積壓多年的好奇心訴諸於口,但是他馬上發現,自己的舌頭沒有絲毫力氣,根本發不出半個音節。


    他低頭,看見了自己胸前的血洞,隨後無力倒下。


    但無絕始終是根骨好到極致的英才,他的基礎打得極牢,生命力強悍。


    他掙紮在自己的血泊中,耳邊傳來的是族人慘遭屠殺的哀嚎,他開始隻是哭,到最後淚已流盡,寡默無言。


    屠殺掉無絕的所有親族後,蒼老的年輕人再次走了回來,懷中捧著無絕父親視若珍寶的錦盒。


    無絕心中的憤怒已經壓抑得像黑礁下的熔岩,他咬斷半邊舌頭,強些提了些許力氣,聲音模糊到極致:


    “告訴我你的名字……為什麽……”


    剛剛犯下屠殺之罪的人頓住,嗓音沙啞粗糲:


    “你問我為什麽之前,先問問你自己,為什麽能活到現在這個年紀。”


    他打開無絕父親的錦盒,裏麵是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珠子,無絕對這些珠子很熟悉,那是他、他父親、以及每位族人每月都要吃的“還香丹”,是族內最重要的寶物,由主族分發,精確到每個族人。


    蒼老之人繼續低語:


    “爾等畸變種,每月都必須吸食人血人肉,一月不吃,生命力就會衰退;兩月不吃,便會咳血枯槁;一年不吃,則必死無疑。”


    “這還香丹的主料,就是我人類的血肉!”


    “你們殺我同胞、毀我家園、欲圈養我族、將所有人類都囚禁起來,效仿養豬養羊。”


    “我去年九月回家時,發現我石家上上下下五百三十二人全部失蹤,追查數月才終於讓我發現……”


    蒼老的年輕人抿著嘴唇,眼眶留下汩汩血淚:


    “我父我母,我妻我妹,已經全都變成了我手裏的這一盒還香丹了啊。”


    “你問我為何屠殺你的親族,我倒要問問你,為何你族的生存,要建立在我人類的屍骸上?”


    “這堵通天的巨牆,除了作為緩衝和險要之外,還蘊含著一個天真的想法……你我兩族,能否在未來的某一天以牆為界,過互不幹擾的生活……戰爭和屠殺,是否也會在那時停止?”


    “現在看來,這想法真的太過可笑……”


    “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即使是畸變種,在被挖掉整個內髒和脊柱後,也活不長。”


    “如果真的有九幽地獄,你和你的親族見麵時,告訴他們,殺汝之人,姓石,名雲天!”


    那之後,出乎兩人的意料,無絕奇跡般的活了下來。


    ——他的主族找到這裏,用大代價治好了他,並破天荒地賜予他嫡係的姓氏。


    大闇。


    大闇無絕!


    從那以後,大闇無絕認識了很多同樣擁有嫡係姓氏的同伴們,雪羽、無疆、乾機、……


    之後的很多年,大闇無絕投入到與人類的戰鬥中,變得越來越強,也許是命運使然,他總能碰到石雲天,他們彼此廝殺,已經大戰了不知道多少場。


    在多年廝殺中,他們各自立下了不朽的威名。


    “救世主”石雲天!


    “天魔”大闇無絕!


    再後來,“之牆”徹底鑄成,大闇和無疆等三十個大族組成了“王族聯盟”、聯邦成立,人類以聯邦曆記年。


    直到現在,在很多沒有星星的日子裏,大闇無絕總會時常想到這樣一個問題:


    如果一開始,自己沒有吃下還香丹,自己能和石雲天成為摯友麽?


    但他知道,這隻是一個可笑到極致的奢想而已。


    畸變種和人類的戰爭已經太久太久……久到雙方都認為“自己種族的使命,就是滅絕對方”!


    今夜,依然是沒有星光的夜晚,大闇無絕坐在地麵上,看著遠方的巨牆。


    牆上是數不清的重炮和武器,無數人類武者和天啟者站在高處,嚴陣以待。


    千萬雄兵,高手縱橫。


    大闇無絕笑了。


    對麵千萬雄兵如此緊張,原因隻有一個。


    他們麵對的,是我大闇無絕!


    “痛快!”


    大闇無絕伸了個懶腰,衝著如墨的黑夜咆哮:


    “老家夥!在等什麽?這麽長時間不見,還害羞了不成?”


    星辰破碎的恐怖風暴從九天之上威壓下來,穿著古老戰甲的救世主傲然而立,聲音粗糲沙啞,一如當年:


    “老東西,還敢一戰否?”


    “有何不敢?”


    “那就……戰!”


    “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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