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萬民,群居不能自治,必擇君主以治之。苟能禁暴除害以保全其生,賞善罰惡使不至於亂,斯可謂之君矣。是以三代以前,海內諸侯,何止萬國,有民人社稷者,通謂之君。合萬國而君之,立法度,班號令,而天下莫敢違者,乃謂之王。王德既衰,強大之國能帥諸侯以尊天子者,則謂之霸。


    ——司馬光


    公元前17年,甲辰。


    惠風和暢,碧空如海,古老的陶城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中。街上人流湧動,車馬穿流,一片喧嘩繁鬧。


    陶城,宋之商城,地處中原水陸交通樞紐,諸侯四通,為戰國之際貨物交易的天下中心、最富庶的商業城市,手工業和商業非常發達,各種店鋪擠滿了大街兩側。陽光下,吆喝的叫賣聲此起彼伏,繁華異常。


    相對於繁鬧的外城市集,內城則更顯其清靜幽雅。


    內城是陶城太守府邸和達官貴族居住的地方,規劃得非常整齊,街兩旁綠樹成蔭,鮮花綻放,高宅大院毗鄰,建築優美而壯觀。


    大富商陶洪的府邸,坐落於內城的西北角,府宅宏大,占地極廣,差不多占去了整個內城的西北角,由於宗族人數比較多,在主宅的四周圍滿了一個個獨立的宅院,府內建有街路,與各宅院相連,遠而觀之,屹然如內城之中的小城。


    主宅正門牌匾上刻有“陶朱公府”幾個大字,相傳為宋景公親賜,以彰陶朱公散金義舉,族人為榮,以此而稱主宅為公府。


    上午十時許,遠方天際忽然出現一大片烏雲,快速向陶邑城的上空飄來。公府邊門,一位俊雅翩翩的美少年探出頭來,左右看了一下,形跡詭秘地快步而出,緊隨其後,一名書童神情緊張地跟了出來。


    “公子,今天就不要去了?老爺知道,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書童四下張望,可憐兮兮地勸阻道。


    那美少年名叫陶雲誌,是天下聞名的大富商陶洪的三兒子,年已十八歲,長得俊美無比,聰穎智慧,雖為庶出,自幼卻得陶夫人的鍾愛,常讚他為陶家數代難得一見的奇才,他從小就表現,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六歲即能琴棋書畫,府中之人無不喜歡,為眾人所寵愛,陶洪更是疼愛無比,寄予厚望,聘請齊國稷下先生淳於髠教之,能舉一反三,學而知用,先生甚喜,稱其英才,又謂“得天下英才以教之,不亦樂乎!”遂不受聘金。


    陶雲誌萬般皆好,就是不喜言商,兼且十五歲以後,結交多為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流連青樓,風流自賞,多有韻事,使陶洪很是苦惱,常歎“教子不嚴,父之過。”為收其心性,陶雲誌十六歲那年,娶妻陶吳氏,結果收效甚微,秉性難改,陶洪大怒,即請出家法,嚴加管教,並責令其不得出府,否則嚴懲不貸,罪及書童,罪加一等。


    “父親前去外城店鋪,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再說,如果這次再不去的話,豈不是叫戴公子他們小看。”陶雲誌頭也沒回,疾步向外走去。


    陶雲誌所說戴公子,名英,是宋國左相的侄子,年歲與陶雲誌相仿,今早傳信給陶雲誌,約定上午前往清韻閣一聚。


    清韻閣是陶城最大、最高檔的青樓,紅牌姑娘多為絕色美女,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品味清雅,是達官貴族,尤其是風流公子哥們經常流連忘返的場所。


    “公子,天怎麽……”書童忽然驚恐地喊道。


    陶雲誌正心神不寧地疾步前行,聞聲停步,大吃一驚,眼前灰蒙蒙一片,仿似夜晚來臨一般,抬頭看去,隻見天空不知何時被墨黑的烏雲遮蓋,驀地驚雷乍響,震耳欲聾,隨之刺眼的白光劃開黑幕,直奔陶雲誌而來……


    墨黑烏雲、雷鳴閃電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間飄過陶邑城,消失不見,天空又恢複了晴朗。


    奇異的天氣變化,引起城內居民的極大恐慌,善卜者紛紛對這墨雲、驚雷、閃電、無雨的天象進行占卜,一時謠言四起。


    公府廂房堂廳內烏雲籠罩,悲慘淒切,被雷電擊中的陶雲誌身上蓋了一條被單,躺在床上,發如焦絲,麵似塗漆,雙目緊閉,生死不明。


    望著三哥兒的慘象,陶夫人麵色蒼白,眼噙淚花,搖搖欲墜,幸虧兩個婢女相扶,才不至於倒下,強忍悲意,迭聲催問醫生是否請來。


    陶吳氏跪坐在床前,悲痛欲絕,水靈嫩白的臉上掛滿了淚珠。


    床邊還有一位清秀無匹的美麗少女,梨花帶雨,嬌泣不絕,她是陶雲誌的同胞小妹,名小萼,芳齡十三。


    家丁奴仆雲集門外,惶恐不安。


    斯時,民皆恐天,凡有天象,皆以天道人事推之,今陶雲誌被雷電所擊,眾皆恐此為天譴陶府之兆。


    “夫人,文先生到。”家丁李順引著一位清瘦雋雅的中年人走到門口。


    文摯是宋國最有名的醫匠,醫術非常高明,救人無數,久享盛名,在陶城行醫多年。


    陶夫人聞言,急忙說道:“李順,快請文先生進來。”


    文摯走進屋,對陶夫人行了一禮,道:“夫人。”


    陶夫人回了一禮,忙道:“先生不用多禮,快看看我兒如何。”


    陶吳氏見文摯醫生向床前行來,急忙站起,帶著婢女後退幾步,淚流滿麵,關切地看著。陶小萼讓開位子,行到陶夫人的身邊。


    文摯跪坐床前,掀開床單,露出陶雲誌漆黑的**,診脈、望色、觀察、觸手按摸,分析病情,許久,神情訝奇,自然自語道:“奇怪!奇怪!”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忽有家丁傳報,“老爺回府!”


    陶洪急衝衝地走進屋中,看了一眼屋裏的情形,疾步走到文摯的身邊,見文摯醫生陷入沉思之中,不敢驚擾,神情緊張,站立了片刻,長吸了一口氣,焦慮地問道:“文先生,我孩兒到底如何?”


    文摯拱手一禮,麵帶憂色地說道:“心髒跳動如常,肌膚溫和柔軟,無外傷,生命應無大礙,隻是……”


    眾人的心一下提了起來,陶洪臉色頓時變白,強自鎮定地說道:“先生請明言。”


    文摯站起身來,踱了幾步,語帶驚奇地說道:“三公子被雷電擊中,活命已屬奇跡,髒腑肌膚竟然毫無損傷聞所未聞,尤其是經脈之中一股昂揚之氣,推血勃髒,生機盎然。”


    眾人一喜。


    稍微一頓,文摯語氣恢複平穩,繼續說道:“可是據敝人推測,此時仍未蘇醒,應是顱部受損,何時能蘇醒過來,要看顱部受損的程度,恕我直言,如果顱部受損嚴重的話,三公子有可能終生不醒。即使僥幸能蘇醒過來,恐怕也會出現喪失記憶的現象。”


    陶夫人、陶吳氏搖搖欲墜,身邊的婢女忙上前攙扶,陶小萼小臉慘白,驚.悚萬分。


    陶洪身體顫抖,兩手相搓,道:“先生可有辦法?”


    文摯沉吟片刻,道:“可用針灸術一試,定時針灸,配以湯藥,或可收奇效。”文摯此言,激起了眾人的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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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摯從此就在公府住下,每天定時為陶雲誌進行針灸治療。


    齊國,稷下學宮。


    深藍色的天空,上麵布滿了棋子似的星星,一位仙風道骨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學宮的觀星台上,全神貫注地察看著天象。


    他主要察看的是紫微垣天域,今夜天象異常,使他非常緊張,更是投入了十二分的精神。紫微移位,偏北,耀眼明亮,北鬥星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鬥柄東,文曲、武曲、貪狼同度閃耀,光彩倍常,與紫微遙相呼應,突顯天界。


    那中年人看完天象,呼吸急促,麵帶震驚,似喜若憂,表情非常複雜。


    “先生,淳於先生來訪!”忽有童子前來通報。


    那中年人戀戀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天空,這才同童子回舍。


    “鬱林賢弟,為何表情如此複雜?”說話者,是一位頭發花白,身材瘦長,麵目雋雅,身著一襲灰色長衫的老者,隻見他一捋頜下長須,頗為研究地望著那中年人。


    鬱林,稷下學宮賜列第為上大夫,方士,精於數術、方技,有“稷下真人”的稱號;淳於髠,號稱“稷下之冠”,因有功於齊,被貴列‘上卿‘,其博聞強記,諸采百家,以多智為齊人所稱。二人相交頗厚,常與交往。


    “天有異變,星移鬥轉,心中不定啊!”鬱林肅手讓座,有感而發道。


    “噢?究竟是什麽樣的天象變化,竟然叫賢弟這精於內業的高人如此動容?”精善內業(即今“氣功”或“內功”。)的高人講究的是氣定神斂,聲色不動,淳於髠看慣了鬱林的悠閑出塵、百物不侵的仙風道骨,此時自然是驚奇萬分。


    “弟夜觀乾象,祥雲瑞靄,拱護紫微,紫微耀眼異常,北鬥文曲、武曲、貪狼同度閃耀,光彩倍常,與紫微遙相呼應,突顯天界。主海內當生不世奇才,創不世之盛世,君聖明,朝廷有道,百姓樂業,天下享太平之福。此為弟之喜也;可惜祥瑞中帶異,紫微北移,此其一,北鬥星,鬥柄東,此其二,紫微變移,主改朝換代之兆,北移,難道是北夷蠻之地要入主中原嗎?鬥柄東指,天下皆春,現在是夏季,如何會出現春象?弟百思不得其解,此為弟之憂也。”鬱林侃侃而談,講解得頭頭是道,隻是臉上仍然帶容。


    “亂世多異端,賢弟也不可過多憂慮。今周廷苟安一角,不思進取,天下賢人徒喚奈何。朝綱不振,群侯並起,征伐不斷,戰火鋒起,苦者百姓也,亂則思安,大一統之勢勢在必行。如今七國獨大,戰火越燃越烈,唯秦突顯,可惜秦人殘暴,由其一統天下,恐非天下百姓之福啊!東方六國則目光短淺、積弊難返,從去歲公孫衍發起的三晉、燕、楚“五國伐秦”就可見一斑,不談也罷。如此亂世,多出異兆,不足為奇。”淳於髠話語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


    當時,連橫已經出現,張儀在秦主張“連橫”,取得很大成果。自從公孫衍得到東方各國的支持而做魏相,合縱的形勢才形成。因而在公元前18年便有“五國伐秦”之舉。這一次合縱攻秦,參加的有魏、趙、韓、燕、楚五國,當時曾推楚懷王為縱長。但是實際出兵和秦國交戰的,隻有魏、趙、韓三國,攻到函穀關,秦出兵反擊,魏受到損失較大,魏國派惠施出使楚,要和秦國講和,五國於是紛紛退兵。當時,齊國不但沒有派兵大力支持合縱,以獲得最大的利益,反而與秦曖昧。


    鬱林明白老友心中的苦悶,最大的失望莫過於齊國,空有強大的軍隊、繁榮的經濟和龐大的智囊團,當政的貴族多為目光短淺、盲目自大之輩,竟然看不出秦國的狼子野心,與秦曖昧,坐視其他五國被秦國蠶食、脅迫。日積月累,五國畏秦之心日隆,必將難阻秦東侵的步伐,秦威盛隆,齊威必衰,與虎謀皮,最後勢必難逃為虎所吞噬的結局,淳於髠多次為此上言,不為所重,鬱悶於心。


    事以至此,苦悶何濟於事,鬱林轉移話題道:“淳於兄,深夜造訪,一定有大事相商吧?”


    “正是,接到弟子家書,言陶城發生天災異象,晴天出現墨雲、驚雷、閃電、無雨的奇異天氣,愚兄的弟子陶雲誌不幸為雷電擊中,僥幸未死,雖經名醫文摯救治,但至今已十餘日仍未見蘇醒,其家人特投書請老夫援救。此子素為老夫所喜,聞知心急如焚,知弟所習內業,特邀賢弟同往,不知賢弟意下如何?”淳於髠這才想起前來拜訪鬱林的正事,忙出言相求。


    “為雷電擊中而不死,前所未聞也,兄之弟子奇異人也!諾,明日就往!”鬱林起了好奇心,加上老友相求,豈能不盡力而為,立即應諾。


    “賢弟高義,愚兄愧領。好,明天一早出發。”淳於髠非常高興,鬱林所學神奇,有他相助,一定可以救醒陶雲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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