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陳夫人表現得還算克製,趙老夫人並沒有看出來自己正正經經的一個提問,居然會被對方誤會成想要把顧蓮菡說給周延之。


    不過即使是這樣,跟陳夫人聊了半日之後,等到晚間,她還是忍不住同孟嬤嬤抱怨起來,“看著倒是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麽點了這麽多次還不醒目!”


    孟嬤嬤笑道:“我看舅夫人是關心則亂,聽您說了幫不上忙,哪裏還有心思想別的。”


    當日接風宴,她也在場伺候,趙老夫人先是說歲數大了,也再不出去插手那些不方便的事情,可在後頭還接了一句“每日隻管享享清福,四處打個秋風,家裏大行小事都是孫女在管,也就隻有那幾件需要搭把手”,又說“有時候也喜歡跟小輩們一處玩,顯得熱熱鬧鬧的。”讓顧蓮菡“常常過來坐坐”。


    這幾句話說得雖然隱晦,也給了陳夫人一個很大的台階下。


    有什麽事情晚輩做不了決定?當然最主要的就是婚事。


    陳夫人帶著三個適齡未婚子女到京城,徑直投奔過來,隻要有幾分眼力,都看得出來這是想要做什麽。


    顧家老二的差事,趙老夫人不好插手。國公爺如今領兵在南邊打仗,前幾日得到的信上說月初已經快打到了交趾的富良江,雖然戰事拉鋸,但卻是在逐步推進,如果一切順利,擴疆辟土的不世功勳,也不是沒有得到的可能。


    前線膠著,這種情況下,最怕的就是朝中使絆子。趙老夫人特意趕在新年回京,也是想著能不能幫忙盯著些,至少能第一時間得到緊要的信息,不要求樞密院那幾位大佬能幫上忙,隻盼他們少拖後腿,就要謝天謝地。


    好在此回承恩公家的世子也在與國公爺打副手,想來太後那邊看在自己侄子頂在前線的份上,也會幫著撐一撐。


    當此之時,護國公府上上下下都縮得團團的,絕不去做那一隻引人注意的出頭鳥,老夫人連自己的壽宴都不辦了,就怕讓人逮著機會,又要雞蛋裏挑骨頭,生出許多事端。怎麽可能為了顧家區區一件跑官的小事,自己送出靶子給人打。


    不過考慮到兩家畢竟是姻親,什麽都不管,畢竟是說不過去。老夫人就特地在席間暗示陳夫人,可以多讓女兒、兒子過來坐坐,人多了,也熱鬧些。


    她這個話,其實就是在告知對方,旁的管不上,婚事還是可以幫幫忙的。


    誰知道陳夫人絲毫沒有領會到話裏的意思。


    這種事情,總不可能說得太直白,如果現在答應了,到時候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豈不是白白丟臉。


    至於顧家兩個少爺的舉業問題,對趙老夫人而言,真的隻是一句話的功夫,伸伸手就能解決,她也就懶得特意說了。不曾想陳夫人還特意跑來繞著彎子的求,偏生還撞上周延之那個從不在小事上扯花花腸子的,這下被他直直的一答,兩邊都尷尬了。


    趙老夫人有些無可奈何,她歎了口氣,道:“罷了,過幾日讓延之帶著他們四處去走走,看看喜歡哪個書院,等選好了我再同那陳氏說罷。”


    孟嬤嬤一邊給趙老夫人通著頭,一邊道:“這個倒好說,可那兩位公子,一位姑娘的婚事怎麽辦?我聽舅夫人口中的意思,公子哥的親事可以等,姑娘那邊想快點定下來。”


    顧家這位陳夫人來京城的三個目的,丈夫升官,兒子讀書,兒女婚事,前兩樁最好解決,升官這個已經是鐵定幫不上忙了,直接拒絕就好,讀書的事情一封帖子就能搞定,可婚事,倒是有幾分麻煩。


    她幫女兒想了兩條出路,一是榜下捉婿,二是嫁給京城裏頭的閑散勳貴人家。


    趙老夫人靠在榻上,篦子一下一下地在她頭上梳著,氣血流轉,不知不覺之間,就有了幾絲困意。她聲音低了兩分,不徐不疾地道:“榜下捉婿哪裏是那樣容易的事情,好在沒有獅子大開口,隻提了進士出身,如果說要及第,我也隻能撂開了。”


    眼看就要春闈,會試過後乃是殿試,本朝殿試成績分為五等,第一、二等稱為“及第”,第三等乃是“出身”,第四、五等則是“同出身”,也就是同進。,一次科考,及第隻有二三十人,乃是天下間炙手可熱的女婿人選,顧家這樣的出身,這樣的身家,怎麽可能爭得過京城的奢遮們。


    孟嬤嬤放下手裏的篦子,開始給趙老夫人按頭,口中接話道:“我記得前幾年榜眼黃左之娶的是金梁橋街王生的長女,聽說不算奩田、鋪麵,光是隨身的嫁妝折現就有五百多萬貫。後來那女兒命不好,英年早逝,王生不願意放走這個女婿,又把小女兒嫁了過去,另配了一副嫁妝,‘舊女婿為新女婿,小姨夫做大姨夫’。”


    趙老夫人眯起了眼睛,輕聲道:“‘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通共三年才出多少名進士,去掉已經有了家室的,年齡大了的,能選出來的人都有數。”


    “三年前榜下捉婿的行情已經開到了五萬貫現錢,上百畝好的脂粉田,莊子、鋪麵還要另算。舅夫人如果真想找個進士女婿,估計要割一輪肉了,還不如看看京中有沒有合適的宗室勳貴。”


    “哪家勳貴是好相與的?沒個好的娘家跟陪嫁,誰希得理你!”趙老夫人搖了搖頭,“還記不記得去年王瓊奴的事情?如今做女兒家的,若是家中不富裕,想要嫁個好人,實在是不容易。”


    孟嬤嬤於是問道:“那王瓊奴如今怎樣了?”


    “鬧了一陣,倒是沒再留意了。”


    京城東郊的王瓊奴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兒,父母早亡,長兄跟嫂嫂霸占了家產,一分錢都不願意出給她做嫁妝。沒了嫁妝,原先訂好的婆家最後拒婚,長兄聽說了,樂得把她送給上司做妾,王瓊奴無法,索性寫了狀子,前去衙門控告長兄貪贓枉法,最後一家人都被扯下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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