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草長鶯飛。


    正是一年裏最美麗的季節,餘安之在這樣美麗的日子裏,再次睜開了眼睛。


    還有一個月,正好就是她前世皇上賜婚的日子,也就是說,她回到了五年之前。路過記得不錯的話,就在三天前,她被人推下荷塘,昏迷不醒。於是,這才有重生的事情發生。


    蒼天有眼啊,她回來的時機還不錯,若是已經賜婚了,那麽她想要反悔,都不可能了。畢竟,這是皇上親自賜婚,如今反悔,會連累整個家族的。


    她的心情,一下子就陽光燦爛。


    “春草,趕緊收拾幾套換洗的衣服,明天一早咱們去南郊的溫泉莊子小住幾天!”


    春草,是她的貼身大丫鬟,比她要小兩歲。上一輩子,春草對她一直忠心耿耿,她被賜毒酒之後,春草也割腕自盡了。


    春草吃驚的道:“為啥去莊子上啊?這個時節,不是泡溫泉的好時節啊!”


    如今,雖然還算是春天,可是這段時間以來,天氣很是暖和。泡溫泉,不太合適啊。


    餘安之:“誰說去溫泉莊子,就要泡溫泉啊?不可以去爬山,去摘野果,去挖野菜,去采蘑菇啊?而且,半夜時分,天氣涼爽得很,去泡溫泉,還是可以的。”


    “半夜去泡溫泉?小姐,你沒有開玩笑吧?”春草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滿臉的不敢置信。


    今天的小姐,這麽感覺有點奇怪,跟過去好像有什麽大的不同似的。對了,過去的小姐,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走出京城,去莊子裏小住,沒有太太和少爺陪伴,她是肯定不會主動提出的。


    餘安之:“自然是真的,這有什麽好開玩笑的?趕緊的去收拾,多準備一些防治傷風和止血的藥物,藍色和青色的布匹也各準備一匹。”


    春草連忙應下,準備去了。


    為什麽突然去溫泉莊子呢?餘安之自然有必須去的理由。


    午睡起來,剛剛梳洗完畢,春芽就歡天喜地的來報:“小姐,瑞王殿下來了!”


    春芽,也是她的一等大丫鬟。另外,她還有兩個二等丫鬟,櫻花和櫻桃;三等丫鬟也有兩個,木槿和木棉。


    “不見!”餘安之微微皺眉,斷然拒絕。


    春芽忐忑道:“可是,小姐,瑞王已經來了。”


    說話間,珠簾已經被撩了起來,一個悅耳的好聽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安兒,我來看你來了。我來吃了,希望你不要生氣。”


    餘安之微微一笑,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表情柔和羞澀:“沒有關係,沒有來遲!”


    我巴不得你不要來,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看到你,我就恨不得撕碎了你,恨不得吐你一臉的口水。


    前世,她年方十五就嫁入皇家,從此往後,連回娘家和上街的自由都沒有。一年年一月月,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跟那些皇室的妯娌們周旋,費盡心力的、戰戰兢兢的,伺候討好皇宮裏的那些婆婆們。這樣就罷了,每天還得費心費力的,打理好王府的事務,操心丈夫那些鶯鶯燕燕。


    丈夫登基為帝之後,她就更加忙碌,幾乎每天都心力交瘁。她的娘家,也為了她的丈夫,費盡心力,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然而,到頭來,當丈夫的江山坐穩之後,餘家就倒黴了,被冠上了通敵叛國的罪名,株連三族。


    一千多條人命,就這樣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她這個皇後,也被賜了一杯毒酒,以暴病的名義,死不瞑目。


    她的內心是崩潰的,這麽無良的丈夫,她可要不起啊。


    不管是誰,若是想要打著親人的名義,給自家的人帶來痛苦災難,那就不要怪她無情。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都應該是互相關愛,互相體諒,互相幫助的,而不是其中的一方,沒有底線的壓製欺辱另外一方。


    如今,她重生到了訂婚之前的一個月裏。


    在此之前,她為了這個男人,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付出過的,無論是金錢還是感情,已經付出了。


    及時止損,是她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餘安之正沉思之中,耳畔響起柴立的柔情萬種的聲音:“安兒,我明天要出京城一趟,大約得一個來月。等我回來,我就求父皇賜婚,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朝夕相處,甜甜蜜蜜的過日子了!”


    一股極度厭惡的感覺,油然而生。


    餘安之恨不得啐他一口,然後告訴他,我才不會答應嫁給你呢!想要娶我為妻,做夢去吧!


    然而,眼前這個男人,她十分的清楚。此人,覬覦相府和餘氏家族的人脈勢力,已經多年了。不達目的,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目前,不宜打草驚蛇,隻能先穩住對方,慢慢籌謀。


    她顧左右而言:“明天就要啟程,趕緊回去,多準備一些藥物和吃的穿的。”


    柴立眉頭微微一皺,這個女人,怎麽感覺有點奇怪。往日裏,她見了他,是那麽的熱情,那麽的激動喜悅。怎麽今天,給他一種疏離的感覺?


    不過,他的時間確實很緊迫,如今必須盡快回去做出發的準備。一切,就等他回來之後,再好好的跟她算賬!到時候回來了,也不要急著來見她,得好好的抻一抻她,讓她著急難過,最好是主動找他。


    “那好,我走了!”柴立就站了起來,說走就走。


    餘安之坐著沒動,頭一回,沒有起身送他。更別說,跟過去那樣,一直送到餘府的大門口,一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為止。


    柴立走後,餘安之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對了,當務之急,是要整頓餘氏家族,把那些蛀蟲和害蟲,統統清理出去或者嚴厲的管教。並且,完善族規,務必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讓整個家族煥發嶄新的、積極向上的麵貌。


    餘安之去見了祖父。


    祖父餘信,就是相爺。她的父親餘航,隻是一個從四品的文官,戶部左侍郎。


    “安兒,你找祖父有什麽事情?”餘信有點詫異,這個孫女兒一向很活躍,但是卻從不主動找他。今天,看上去成穩了許多,給他一種和實際的年齡不符的感覺。過去,其實也有這種感覺,不過卻很淡,往往一閃而過。


    餘安之也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對祖父道:“爺爺,我不打算跟瑞王訂婚了!”


    “什麽?你說什麽?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什麽?!”餘信十分的震驚,猛然站了起來,滿臉的不敢置信。


    要知道,這一年以來,他和餘家,為了捧瑞王上位,到底付出了多少?瑞王柴立,不過是一個卑微的宮女生的皇子,若是沒有相府和餘家在背後支持的話,如今肯定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皇子,哪裏能這麽快得封王爺?!


    至於為什麽要捧柴立上位?還不是安之這個傻丫頭,說什麽非他不嫁。為了柴立,要死要活的,甚至絕食抗議,以死相脅。


    為了這個女兒,長子餘航頭發都白了許多。


    為了這個女兒,餘航跪地求助。


    沒有辦法,餘信隻好選擇,站在柴立這邊。


    原本,他是純臣,是隻忠於皇上的臣子。


    為了這個孫女,他違背了自己的原則,插手了奪嫡之爭-----雖然,沒有直接介入奪嫡之爭,然而世人應該都已經認為,他和柴立是一夥的!


    餘安之十分的羞愧和難過。


    是她,都是她,是她不好,是她讓祖父陷入了煩惱之中。是她,是她錯了,是她將整個家族,都陷入了麻煩之中。在未來的日子裏,還極有可能,會帶來滅族之禍。


    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淚水悄然滑落:“爺爺,孫女兒做了一個夢,夢見......”


    她將自己淒慘的前世,大致講述了一遍。


    餘信心裏的震驚,簡直無法言說。


    “你,你說的是真的?你,該不會是撞邪了吧?”餘信半信半疑,對她說的話,其實還是懷疑多一點。


    餘安之十分認真嚴肅的道:“爺爺,我沒有撞邪!我做的那個夢,就跟真的一樣,接連十幾天,都做同一個夢!”


    其實,她才重生,哪裏來的十幾天?這樣說,不過是為了增加可信度而已。


    餘信不由得就又相信了一分:“好,那你說說看。”


    餘安之微微皺眉,努力回想上一輩子的事情,就在這個瞬間,上輩子她隻要有那麽一丁點印象的,都跟烙印在了腦海裏似的。


    “今天晚上,半夜十分,威遠侯的小妾跟侍衛*,被威遠侯抓個正著!”


    “明天,明天晌午時分,開國公世子的庶長子,在郊縣的大街上縱馬奔馳的時候,跌斷了一條腿!”


    “明天傍晚,四妹餘婷之,指使三嬸身邊的丫鬟翡翠,在四妹自己的茶水裏下毒,嫁禍給三嬸。”


    “明天晚上,二嬸聽說四妹中毒,二話不說就給了三嬸一個耳光。並且,口出汙言碎語,三嬸氣得暈了過去,大夫給三嬸診脈,發現三嬸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後天清晨,有特大暴雨,一下就一個上午!”


    ......


    餘信聽得眉頭緊皺,臉色鐵青,心裏似有春雷滾滾。


    良久,他這才從震驚中緩了過來,好容易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好,我都知道了,五天之後見分曉!五天之後,如果一切屬實,那麽我就相信你的話。”


    餘安之:“如果一切屬實的話,那麽我的婚事,我想要自己做主!”


    餘信下意識的就反駁:“不行!女孩家家的,怎麽可以婚姻自己做主呢?婚姻大事,誰的不是父母之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餘安之目光堅定,語氣裏帶著哀傷悲涼:“爺爺,孫女上輩子太苦了,孫女好不容易可以重活一世,希望可以過上一生一雙人的舒心日子。不然的話,孫女寧願不嫁,一個人過一輩子!”


    餘信剛喝了一口茶水,聽了她這話,頓時就噴了:“你這孩子,好好的,幹嘛扯什麽上輩子啊?不是說,那隻是一個夢境麽?”


    餘安之滿臉淒惶:“爺爺,那夢境太過真實,就跟真的一樣。孫女其實覺得,那應該不僅僅是夢境,而是真實的存在,那應該就是孫女的上一輩子!再不濟,那也是老天爺的警示,又或者說,是老祖宗的警示。”


    餘信沉默片刻,想一想孫女夢中的一切,終於點頭:“好,就依你!不過,你的婚姻大事,我和你爹娘必須把關。另外,你不得跟人私定終身,不得選擇那種品性*之人!”


    餘安之從善如流,毫不猶豫的點頭應下:“這個自然了,我都聽祖父的,一定不會讓餘家的祖宗蒙羞,也一定不會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


    “那就好,那樣的話,爺爺就放心了。”餘信不禁鬆了一口氣,這個孫女兒,他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不過,潛意識之中,卻放心了不少。


    這孩子,比過去沉穩多了,也堅強多了。嗯,對的,就是強勢多了。日後,別人當不敢隨便欺負她了。眾多孫女之中,最滑頭的小四餘婷之,對上安兒應該都占不了上風了。


    他看向她的目光,又多了一分慈愛,讓餘安之仿佛看到了上上世的爺爺。那麽的慈愛,那麽的和藹,對小輩嚴厲又慈愛。


    這樣的爺爺,讓她的心暖暖的,過去不敢說出口的話,在這個時點,很輕易的,很自然的,就宣諸於口。


    “爺爺。”餘安之很從容的就道:“一個家族,必須要有凝聚力,要有共同的信念。有了凝聚力,才能抱成一團,把家族發揚光大,流芳百世!”餘安之道。


    “要如何才能有凝聚力?”餘信饒有興趣的看著自己的孫女。


    餘安之:“首先,咱們必須製定一套好的族規,另外最好還要有咱們的族歌,逢年過節,在重大的場合,都讓族人將族歌唱響,歌唱咱們的家族,以此來提升族人對家族的歸屬感和榮譽感、使命感!”


    “族歌?”餘信喃喃自語的念叨著。


    餘安之:“是的,就跟軍歌一樣,可以振奮人心,鼓舞士氣!”


    餘信:“那麽,你有什麽想法?”


    餘安之準備了筆墨紙硯,一揮而就,吹幹墨水,就遞給餘信:“這首歌,名字就叫做《團結就是力量》,爺爺請過目。有不當之處,還請爺爺改正完善。”


    這首歌,是餘安之根據這個時代的特點和現實,進行改編的。她一共活了三世,第一世是二十一世紀的文明社會;第二世,就是上一世,剛穿越到這古代社會;第三世,就是這一世,重生的人生。


    餘信:“嗯,看這歌詞,確實不錯。”


    餘安之:“我給爺爺哼唱一下。”


    激情滿懷的,就唱了起來。


    嘹亮的歌聲,回蕩在相國府的上天,直衝雲霄,讓人精神隨之一振,有一種蕩氣回腸的感覺。


    餘信聽得那叫一個熱血沸騰,不住的點頭:“好,很好,非常不錯!這歌讓人聽了,激情澎湃,熱血沸騰,對於一個家族的團結,很有鼓舞的力量!”


    餘安之:“爺爺喜歡就好,回頭我就譜上曲子,先教府裏的兄弟姐妹傳唱一下。”


    餘信:“這個主意好,這樣吧,就明天晚飯過後,全家人都集中在祠堂裏,老老少少一起學習!我會讓人交代一下,你不用費心,專心寫曲子就好了!”


    一件大事,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餘安之有點回不過神來。


    就這樣?這麽的順利?


    哎呀呀,簡直不敢想啊!


    要知道,在上一輩子,她可是跟祖父壓根就沒有單獨聊過天啊。祖父在她的眼裏,是那麽的嚴肅,那麽的威嚴,讓她下意識的就敬而遠之。


    餘信好笑的搖搖頭,十分的和藹可親:“安兒,日後常來找爺爺聊聊天,不要太拘束了。自家爺爺,親近一點。”


    “知道了,爺爺。”餘安之樂嗬嗬的,祖孫倆有說有笑,又聊了好長一段時間。


    餘信眼底的笑意,滿得都快要溢出來了。


    這個孫女兒,知識麵竟然挺廣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好像都懂。不錯,確實不錯,挺好的一個姑娘。可惜的是,不是個小子。要是個小子的話,餘家的未來,當會更加的有盼頭。


    五天,轉眼就過去了。


    事情,一件件的應驗了。


    餘信和餘安之的父親餘航,都不禁震驚萬分。


    關於餘安之的“夢境”的事情,餘信之告訴了長子餘航,別的人半個字都不知道。一來是因為他是餘安之的父親,二來是因為他是個口風緊的,三來還因為他是長子,是未來的家主和族長。


    父子倆一塊將餘安之叫去了餘信的書房密談,門外有兩個餘信最親近最值得信任的把手望風。


    “安兒,你受委屈了。”餘安之一走進書房,餘航就迎了上去,拉著女兒在椅子上坐下:“是爹對不起你,是爹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讓你上輩子受苦了!”


    此時此刻的他,早已斷定,女兒所說的夢境,其實就是她的上一輩子。這輩子,她帶著記憶,重生了。不然的話,那夢境不可能那麽清晰,不可能那麽有條有理,不可能那麽真實!


    餘安之淚如雨下:“爹,是女兒不好,女兒不敢貪戀美男,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那樣的渣男,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空有一個傾國傾城的容貌。其實,內裏卻齷齪不堪,陰狠歹毒。這樣的人,倒貼上來,我都不應該要。是我錯了,過去的我,大錯特錯了!”


    說到這裏,已經是哽咽難言了。


    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也難以說出口。


    餘信悠悠的歎了口氣:“好孩子,你真的已經決定了,不打算跟瑞王訂婚了?”


    餘安之:“是的,我已經確定了。一次不忠,百次無法再相信。這樣的渣男,在往後的日子裏,我當退避三舍!”


    餘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這就好,這樣爺爺就放心了。你不要擔心,你這麽聰慧,這麽善良,又怎麽勤快堅強,日後想要找一個好的歸宿,並不是什麽難事。等過一段日子,事情平息了,爺爺從新科進士之中,給你挑選一個好的男兒!”


    餘安之連忙道:“爺爺,可不能慢慢等,現在就要行動起來。在夢裏,再過一個月,瑞王就會請皇上賜婚了。瑞王這次出京辦事,一個月就會回來。說不定,還會提前回來。所以,咱們得趕緊行動起來,萬一被賜婚了,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餘航一聽就急了:“這可怎麽好啊?這麽急,如何可以找到合適的人啊?”


    餘信眉頭緊鎖:“是啊,婚姻大事,可不能草率馬虎啊!”


    二人的神情都萬分的焦慮不安。


    餘安之咬咬牙,略帶羞澀的開口了:“爺爺,爹爹,我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二人異口同聲:“誰啊?”


    餘安之紅了臉:“就是,就是那個輔國將軍的嫡次子,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沈湛。”


    餘信微微皺眉:“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隻是個六品的小武官,找這麽一個人,會不會太委屈了你啊?而且,還不是長子,是次子,日後這輔國將軍的爵位可輪不到沈湛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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