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依舊恭敬的叩謝:“微臣代畫錦謝過娘娘恩典!”


    太後笑容舒展,和氣親切的道:“起來吧,不過是一些賞賜而已!”想了想,還是和盤托出:“今天,哀家是受了淑妃的慫恿,這才做下給你賜女人的傻事。哀家此時想了又想,感覺不是很對勁,淑妃似乎有點不安好心。”


    “謝娘娘提醒,微臣感激不盡!”宋詞的眼裏閃過一絲陰霾,在這個瞬間,一下子就給淑妃貼上了壞人的標簽,毫不猶豫的拉進了黑名單。


    走出慈寧宮,宋詞就去了禦書房。


    宋詞求見,皇上自然無不應允。


    皇上抬頭看著宋詞,眉頭微皺:“怎麽啦?滿腹心事的樣子?”


    宋詞心裏很不痛快,臉上就帶了不悅:“皇兄,好好管束一下你的女人吧,臣弟的事情,還輪不到一個妃子指手畫腳!臣弟房裏的事情,就算要管,也隻有皇兄和皇嫂提議這個資格!不過是一個小妾,竟然也把手伸到親王的府裏去,真是好大的臉啊!”


    皇上好笑的問道:“是誰啊?誰這麽大膽?”


    心裏,早已把那該死的妃嬪給罵了幾遍,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給她一個深刻的教訓。皇弟宋詞,對他忠心耿耿,又是最得力的臂膀,他不想因為一個女人,跟這麽一個為數不多的可以全然信任之人,生出什麽不必要的嫌隙和誤會。


    宋詞憤怒的道:“還不是皇兄的寵妃,那個衝冠六宮的淑妃,皇兄最疼愛的三皇子的母妃!”


    皇上剛好喝了一口茶,聽了這話,當即就笑噴了:“什麽嘛?朕怎麽就不知道,淑妃寵冠六宮?朕也不知道,朕什麽時候,最疼愛三皇子了?”


    心裏,已經把淑妃淩遲了一遍,對三皇子的不滿,也更添了兩分。上一次,三皇子調、戲錦繡鄉君和她的妹妹,想要強搶霸占二人,宋詞早已告到了他的跟前。為此,他讓人杖責了三皇子十個板子,又申飭了一番淑妃,給了淑妃禁足一個月的懲罰。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這淑妃禁足剛解沒有幾天,就又出幺蛾子了!豈有此理,就這麽不把他這個皇上放在眼裏?!


    更何況,秦王是誰?秦王,是她可以冒犯的麽?!


    三皇子,也是個不中用的,沒有出息的東西!別以為朕不知道,他盯上了太子的身份地位,想要取而代之!


    真是癡心妄想啊!太子的位置,給誰也輪不到他!作為一國之君,品性是第一位的,不是說要多仁德,而是仁德之心必不可少。一個完全沒有仁德之心的人,一旦讓他登基為帝,其餘的兄弟姐妹,甚至是親王郡王,豈不是都要遭殃?!


    殘害手足和血脈親人,是瑞德帝所十分不齒的!


    除非是那等逆賊和罪大惡極之人,否則的話,他絕對不會對皇家血脈下狠手!


    他牢牢記住高祖的祖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從他掌權開始,就一直施行仁政,盡量不冤枉和虧待任何一個忠臣。


    ******


    田莊的管事嬤嬤來報:“夫人,劉姨娘說想要求見夫人。”


    安氏頭都沒抬:“她有什麽事情?”


    語氣很是平淡,辨不出喜怒。


    管事嬤嬤卻有點高興,夫人沒有一口回絕,那證明還是有希望的。就連忙賠笑道:“啟稟夫人,劉姨娘病了,病的很是嚴重,她說她知道錯了,請夫人原諒她一次,讓她和少爺小姐回城裏來。”


    “知道錯了,就好好在田莊勞動改造,什麽時候改造好了再說不遲!不過就十來天的功夫,就覺得自己改造好了,就想要回城裏來?莫非,你們這是把我當傻子,又或者把我當軟麵團,想要怎麽捏就怎麽捏?!”


    勞動改造,是畫錦在信裏的新說法。


    安氏目光淩厲的掃了管事嬤嬤一眼,眼眸裏有寒意在湧動,官夫人的氣勢彰顯。


    管事嬤嬤吃了一驚,心裏暗道:不是說,夫人是個軟和性子,隻要肯放低姿態懇求,夫人是一定會心軟的麽?


    眼前的夫人,分明很有氣勢,一看就不是個好惹的!


    唉,早知如此,就不收劉姨娘那支發簪了!


    打發走管事嬤嬤,蕭嬤嬤忍不住歎了口氣:“夫人啊,你早就應該這麽硬氣了,平白的被小妾和庶子庶女磋磨了那麽多年!”


    安氏端起茶杯,小小的啜了一口,咽下去這才緩緩的道:“過去我總是想著,都是一家人,要以和為貴,不能讓老爺難做。那個時候,老爺也總是跟我說,希望我有大局觀念,對小妾和庶子庶女多多包容。說什麽忍一時之氣,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頓了頓,安氏忍不住嘲諷的笑了:“那個時候,我也是真傻啊,居然還覺得他說的極有道理。然而,離開京城,來到這山高皇帝遠的西北,老爺居然還不敢得罪劉氏和她的兒女,依然跟在京成裏那樣,對劉氏多有寵愛,對她的兒女頗有討好之意。說什麽無論在不在母親身邊,都不能違逆母親的心意,不然就是不孝。”


    “愚孝啊!愚昧啊!一派胡言!”


    說著說著,安氏不禁大笑了起來,悲涼的淚水順著臉頰,淒然而下:“有些事情,是不能惹的!這些年,我越是惹,劉姨娘就越是踩在我的頭上作威作福。她那一雙兒女,也對我這個嫡母,半點敬畏之心都沒有。就連一向膽小的,沒有任何靠山的李姨娘,不也敢欺負我這個正室夫人麽?過去啊,我真是傻啊,傻的差點就沒有救了!”


    蕭嬤嬤神情黯然,想起自家主子這些年所受的苦和屈辱,心裏也十分的不好受。卻不得不安慰道:“夫人,老爺如今變得好多了,對夫人也算是有心了。過去的事情,就忘了吧!”


    安氏冷笑一聲:“你道老爺為啥變好了?”


    蕭嬤嬤理所應當的道:“那自然是因為夫人是個好的,老爺看清楚了小妾的嘴臉,所以自然就回心轉意了!”


    安氏搖頭苦笑:“你錯了!老爺回心轉意,不過是因為小草有能耐了,我有了靠山!小草給了我好些得用的人手,也給了我好些傍身的銀錢。老爺那裏,也得了小草好些得用的人手和銀錢,讓他得意逃過數次劫難,手頭也不再拮據了!”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或許在婆婆去世之前,丈夫都要被一個小妾拿捏住。她這個做這個做正妻的,也同樣要小妾和庶子庶女輕視不敬,全然沒有縣令夫人該有的底氣和尊嚴。


    蕭氏無言以對。夫人說的,很是有些道理啊。


    安氏:“日後,我不能光是想著老爺,不能把他當成天了!小草說的話很對,我自己應該立起來,也要把管家的權利牢牢的抓在手裏。日後,就算老爺升官發財了,又有了新寵,我也不至於會跟過去那樣,連正妻的體麵都保不住!”


    又一字一頓的道:“小草讓佟大夫給我的銀錢,按照小草的意思,吩咐下去,拿去置辦幾個田莊吧!”


    小草來信說,讓她置辦幾個田莊,種植少量的糧食作物,餘下的地用來修建養雞場、養鴨場和養鵝場,並挖一個大的池塘,種上大量的青菜,種上一片果樹林。到時候,可以用青菜喂養雞鴨鵝,池塘裏放養魚蝦,也可以作為鴨子和鵝的食物。林子裏的青草和蟲子,可以作為雞的食物。


    小草說,雞鴨鵝各養上一萬隻,到時候必然有大用。至於原因,小草說現在還不能說,到時候她就知道了。還跟她說,虧了的話,就算小草的;掙錢了,就算小草孝敬她這個做母親的。


    如此,她還有什麽好說的?自然,是對小草的話從善如流了。小草既然敢這麽說,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也沒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小草還是,擅長養鴨養雞養鵝的莊戶,佟大夫已經找好了幾個。小草還說,田莊的地契田契,寫她這個做娘的名字。並且,把這當成她的嫁妝,將來無論遇上什麽事情,她都可以多幾分保障。


    嫁妝,是女人最大的依靠,就算將來她被休,一般情況下,這嫁妝也會跟女人走。除非,那男人是個不要臉的,一點臉麵都不要的。


    東方忠誠下衙回到後院,見有了三個月身孕的妻子,正站在庭院的棗樹下,笑盈盈的等候著他的歸來。


    簡單的衣著,並不華貴,也沒有塗脂抹粉,天生麗質,難掩一種讓他心動的端麗。她的眼裏,並不見多深的柔情,卻散發著清澈而溫暖的光芒。


    這樣好的妻子,他竟然辜負了十多年。


    劉姨娘那樣爛心爛肺的女人,他竟然虛以為蛇了十多年,同床共枕了十多年!


    在這個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是惡心,也十分的心酸難過。愚孝的心,赫然有了巨大的裂痕,再也無法愈合。


    母親,那個遠在京城的母親,果真是他的親生母親麽?如果是的話,那麽在她的心裏,可有他的一席之地?對於她來說,他這個兒子,到底算什麽?


    為了一己之私,為了那可笑的理由,十多年如一日,把他給死死的拿捏住。塞給他一個他其實算得上討厭的女人,逼迫他時常跟他討厭的女人歡愛,生兒育女。


    記得十多年前,他最初納了劉姨娘的時候,因為不肯去睡劉姨娘,母親竟然跟他下跪,以死相逼。沒有辦法,他隻好喝得半醉,勉為其難的,跟劉姨娘圓房了。日後,每一次跟那女人睡覺,他都要喝一些小酒。不然的話,他沒法過自己那一關。


    這種殘酷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多年。


    是他的此生最大的恥辱,也是他此生最大的痛苦!他一個人苦也就罷了,卻還牽連了妻子,讓妻子在這個家裏,無法保持正妻該有的體麵。


    他的心裏,有著難以言說的悲涼、傷心和寂寥。甚至,還有著深深的絕望。母愛啊,他曾經一度十分渴望的母愛啊,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愚孝?!見鬼去吧!”


    東方忠誠忽然仰頭望天,大吼一聲。這吼聲,帶著某種深切的悲涼,某種決絕,以及滄桑和壯闊。


    吼過之後,心裏舒坦多了,鬱結在心裏十多年的晦氣,消散了許多。整個的人,頓時開朗了不少,似乎連眼界都躍升了一個階段。


    想起遠在京城的長女小草,他的心裏有喜也有淚。


    都是他的錯啊,若不是他那麽軟弱,那麽愚孝,他曾經捧在手心裏的小草,如何有人敢迷昏塞進花轎,代替堂姐去給垂危之人衝喜?!


    不!如果他不愚孝,不軟弱的話,當場就應該帶著小草姐弟三人來西北赴任,把小妾和庶子庶女留在京城!如此,小草怎麽都不會被人算計!


    幸好老天爺有眼,小草大難不死,人變得開朗了,也聰慧了,果敢無雙!


    他的女兒小草,如今的畫錦,竟然有膽子主動跟秦王提出和離。又有膽子和謀略,將弟弟妹妹帶離那沒有人情味的安遠伯父,脫離他那性情古怪、自私涼薄的父親母親的掌控。


    孩子們憑借自己的努力,終於苦盡甘來,還給他這個做父親的,帶來了光明和希望。


    畫錦,我的好女兒,爹爹絕對不會再那麽的愚昧,一定會做個好父親,絕對不會再讓你娘被小妾折辱!


    ******


    五月的春天,一場透雨過後,天空瓦藍瓦藍的,澄澈無雲。


    行走在花園的林蔭路上,聞著空氣中那泥土和花草混合的清香,望著枝頭那帶著水珠的白蘭花,東方畫錦心情一下就明快了起來。


    鳥兒在枝頭跳躍,嘰嘰喳喳,和風吹過,傳來悅耳的聲音。


    不知不覺的,東方畫錦的心情雀躍了起來,加快了腳步。


    她這是在快走的節奏了!


    宋長暉倒騰著小短腿,一路小跑著,努力跟上母親的腳步。一張俊美的小臉蛋,紅潤潤的,沁出了汗水。


    宋如卉卻漸漸落後了好多,無論怎麽努力,都趕不上母親和大哥的步伐。小丫頭終於不幹了,停下了腳步,撅起了小嘴巴,眼看就要哭出來了:“娘,哥哥,等等我,等等小卉兒!”


    一向心疼妹妹的宋長暉,這次卻沒有慣著她,反而大聲鼓勵:“妹妹,趕緊的,不要停下來!想要習武,想要成為大英雄,就得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如今,可還是春天,既不炎熱,也不寒冷,不過是小跑而已,這點苦都受不了,如何能成為武功高手?”


    成為蓋世英雄,成為像父親宋詞那樣的偉男子,是現階段小小男子漢宋長暉的理想和奮鬥目標。


    對父親和母親和離關係,一無所知的宋長暉,對父親宋詞,有著一種近乎膜拜的情結。在小男孩的心裏,自己的父親,大多數都是高大的、偉岸的。更何況,秦王宋詞,也確實是一個英雄豪傑。


    當然了,如果他不曾辜負東方畫錦的話,估計整個花梨山莊的人,也都會這樣認為。


    ******


    有道是,天地君親師。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東方畫錦對齊夫子和孟夫子,十分的敬重關心。


    每個節日,都會送上厚禮,家裏做了什麽好吃的,也都會派人送去一份。二位夫子家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她也很是主動,義不容辭。


    花梨山莊上下,都對二位夫子的印象極好。


    同樣的,二位夫子對東方畫錦,也是十分關心的。


    這一天,宋詞當眾跟東方畫錦求婚,再一次被她拒絕了。


    齊夫子猶豫了許久,終於歎了口氣,滿臉關心的問道:“畫錦啊,我看秦王對你的用情很深,一心一意。而且,他又是孩子們的親生父親,不如你就放下心結,重新接納他吧!”


    東方畫錦搖搖頭,眼底掠過一絲黯然:“我其實也知道,他如今對我確實一片真心(很神奇的,她可以看得到他的內心世界,知道他對她沒有虛言,更沒有欺騙),我可以原諒他,也想過要接納他。然而,我做不到啊!想起過去的種種,我的心就跟有烈火在焚燒,疼痛難忍,無法釋懷!”


    她這一番話,落在齊宣的耳中,宛若那一連串的旱地驚雷。


    她,她竟然是這麽想的!


    這麽說,她對秦王妃這個身份,並沒有多少期待?


    如此說來,他也有希望了?


    沒錯!他早就愛上東方畫錦了!


    東方畫錦仰望著璀璨星空,默然無語。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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