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中四人神色各自一變齊齊往外探視卻未見有船靠近。一個錦服青年將手中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怒形於色道:“什麽人如此大膽竟然欺辱到我朱恒頭上來了?”起身便要出艙去尋人。


    一個年過四旬麵容枯瘦的男子忽地一揚手製止道:“朱少爺且慢。”


    朱恒愕然道:“連總管怎麽?”


    連總管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微芒道:“外麵來的人不簡單朱少爺不可衝動。”他身邊的一個白袍人微微點了點頭亦道:“不錯來的是修行者。”


    朱恒的怒氣立即一抑望向桌邊另一個英武漢子皺眉道:“慕容世兄我們已經到了灞水城你可否清楚來者的身份?”


    這英武漢子便是慕容世家的大少爺慕容闞他搖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大家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心中驚疑不定暗忖三叔慕容度到底為妹妹找了個什麽樣的夫家派出這樣一個粗魯囂張的人物來應付二皇子的人倘若把事態鬧得不可收拾導致雙方都下不了台階可就不妙了。


    外麵那人又叫嚷了起來:“朱恒你躲在裏麵做縮頭烏龜不敢出來見老子麽?”


    朱恒怒火複燃憤然道:“這廝未免太也無禮欺人把我朱恒當成何等人了?”大踏步氣恨恨地衝出主艙。


    餘人緊跟著行出抬頭一眼便望見一人叉腰傲然屹立在桅杆上便如臨崖睥睨四方的雄獅活脫脫擺出一副天王老子的威風神氣。眾人不由都是錯愕不已修行者個個都有些傲氣是不錯不過傲成這樣毫無品位風度的德性卻也天下少見。


    朱恒仰怒喝道:“閣下是何人?來……”


    “你就是朱恒?他娘的倒是個小白臉接著罷。”


    狄小石喝嚷得更為大聲仿佛見了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不待分說居高臨下淩空滿懷仇恨地劈出一掌。


    那白袍人眼神閃動身形倏地急閃上前堪堪將朱恒帶離原處便聽得一聲悶響朱恒原本站立處驀然呈現出一個放大了十數倍的掌形大洞結實的油漆柚木甲板紙糊般陷了下去。


    朱恒嚇出了一身冷汗修行者他不是沒見過也不是不知道厲害卻從沒碰到過這般蠻不講理凶悍至極的家夥二話不說就衝人下毒手。


    白袍人飛上空中他不知狄小石的來曆壓住火氣冷聲道:“這位同道這位朱公子隻是世俗中人你卻見麵便欲取他性命且不說壞了修行界的規矩難道就不怕有**份?”


    “規矩?”


    狄小石翻起眼冷笑道:“跟我說規矩是吧?好那現在就是你主動跟本大聖過不去了成想怎麽著比劃就來吧。”


    白袍人寒聲道:“休得強加不是我海如天幾時主動跟你過不去?”


    狄小石伸手一指底下的朱恒道:“這小子得罪了本大聖本大聖要他的命當然天經地義你強出頭難不成還不算跟我過不去麽?”


    海如天麵色一變道:“之前大家彼此從未謀麵朱公子又何曾得罪過你?”


    狄小石嘿嘿冷笑:“要是他知道有我這號人還來灞水城老子早去上京城滅他滿門了態度還會像現在這般客氣?”


    眾人聞言神色均又大變朱恒驚怒交集厲聲道:“我究竟在什麽地方得罪了你對我竟如此怨恨刻骨?須知我朱家也並非任人宰割之輩你口出這等狂妄驕橫話語當真以為憑自己一點微末之技便可予殺予奪天下眾生性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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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連總管眼中陰騖漸濃不可掩飾地流露出一抹森冷的煞氣。慕容闞心下則連連叫苦暗想三叔這次太過失策怎麽就找了這樣一個高傲自大不明世事時務的修行者出來恐怕慕容世家逼不得已要與二皇子交惡了。


    狄小石滿臉驕狂之色:“你以為本大聖沒這個能耐麽?”突地掠起喝道:“斷。”


    海如天以為他要再行襲擊朱恒正自警惕眼神閃動間臉色驟變大喝道:“小心停船。”


    毫無征兆地前方河麵上湧起一波白花花的水浪急劇卷湧著翻滾著轉瞬之間便以讓人難以置信的度飛快矗立成一堵峭壁般陡峻的水牆足有二三十米高將寬達裏許有餘的河麵隔斷硬生生阻住整條灞水河的水流。


    碼頭上遠遠觀望的民眾眼見得如此撼天動地的奇觀所有人都不禁駭得呆住。慕容固麵色微是白擁有這種奪自然之威的實力的修行者他聞所未聞暗道慕容世家何時結上了這樣一個對頭實在是不妙之極。那慕容吹雪早已嚇軟了癱在地上兩眼直形同白癡。


    官船上朱恒的反應自不必說海如天與連總管的震駭亦難以言表麵麵相覷相顧失色。這個半路殺出來的蠻橫無理的家夥竟能令大川斷流這種絕強橫的手段就算身為修行者的他們也是生平僅見其實力豈非達到了渡厄期已是宗師級人物?隻怕舉手投足間便可收拾掉自己。修行界奉行的亦是實力說話強者為尊狄小石露了這一手即便再猖狂十倍百倍這兩人此刻也隻有俯恭聽唯唯諾諾的份。


    慕容闞又驚又喜滿心的憂慮一掃而空同時亦疑惑地想自家幾時招攬到了這樣一位實力強得堪稱恐怖的修行者連自己都未聽聞過?


    官船桅帆高張吃風順水行頗快片刻間已是距前方巨大的水牆不遠激流倒溯而回“嘩啦啦”洶湧地拍打在船上濺起大片大片激烈的浪花。駕駛官船的水手們個個駭然驚呼手忙腳亂地降帆轉舵卻又哪裏來得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官船向水牆直衝而去水牆上方飛灑的浪花已然猶如從天而降的傾盆大雨般劈頭蓋臉猛烈地打將下來人人唬得麵白如紙魂飛魄散。


    連總管這時也飛上了天與海如天束手無策地隨船而飛。此際逆流湍急水勢迅猛河麵上布滿大大小小的漩渦官船撞上水牆後勢必傾覆沉沒以他們的能耐救出船上幾個重要點的人物自然不難但餘人卻也泰半凶多吉少了更何況邊上那個家夥不見得就會任由他們出手而不加幹涉。


    “定。”


    狄小石的喝聲中疾如奔馬的官船陡地停了下來船上的人立足不穩紛紛跌倒滾作一地葫蘆。慕容闞功底頗算紮實身手也相當利落踉蹌兩步便穩下身子順手還將旁邊的朱恒扯住使其得免摔個鼻青臉腫。隻不過暴雨般急驟的水花卻是無能避開霎時間被打得渾身透濕澆成了落湯雞。


    這一手令海如天愈加心驚態度較先前大有改變前倨後恭行禮道:“海如天失禮了請問真人名諱?”


    狄小石大剌剌地一擺手道:“我又不是你的長輩這些禮節就免了罷。嗯名諱麽?人稱糊塗大聖的就是我了。”


    “糊塗大聖?!”


    海如天動容道:“原來真人就是日前於烏方國力敵青龍真君的糊塗大聖?”


    老子的名氣這麽快就打響了麽?狄小石心中大樂老氣橫秋道:“不錯正是本大聖。”他卻是低估了一個地行仙弟子名頭所帶來的影響力雖然從烏方國返回還未過一個月但知曉糊塗大聖名號的人已經不在少數。


    連總管這時插話道:“我是連榘有幸得識大聖。敢問大聖朱家公子到底何事冒犯了尊駕?或許其中有什麽誤會也未嚐可知。”


    狄小石瞪眼嚷道:“***哪有這麽多誤會?你們兩個是那個什麽二皇子叫來替姓朱的小子提親的對不對?娘的你們來的時候就沒去打聽打聽慕容荻那小妞是本大聖看中的人麽?要不然慕容家能請得動本大聖出山幫忙?你們說說姓朱的小兔崽子敢跟本大聖搶女人老子滅他滿門不算過分罷?”


    為了一個女人就要滅人滿門這事如果不算過分天底下還有什麽事算得上過分?眾人聞言均是啼笑皆非。慕容闞更是神色古怪他這一刻明白了前些天秋鋒鏑與宋謙兩位真人從烏方國回來後所說的那位修行者可不就是眼前這位粗鄙驕橫的仁兄麽?這糊塗大聖的身份配妹妹是足足有餘了不過這副作派德性未免也有點兒……慕容闞突然感覺有點兒胸悶頭痛。


    被狄小石惡形惡狀一頓數落連海二人滿心惱怒卻又心存忌憚不敢當即作。連榘忍氣吞聲道:“原來如此請大聖息怒勿怪我們來前並未聽聞過此事朱公子絕非有意忤逆大聖尚請大聖原諒。”


    狄小石哼道:“本大聖做事向來光棍看在你們也是修行同道的麵子上就暫且先留著那小兔崽一條小命接下來該怎麽著你們就看著辦罷。”


    連榘與海如天得了麵子神色好看了一些對視一眼暗詢對方心意。慕容世家的大小姐許婚可不是小事情不可能外界連一絲風聲都不露何況所配之人為地行仙的弟子對慕容世家而言亦是無比榮耀之喜怎麽會隱而不宣?連海二人心知其中必有貓膩但恪於形勢什麽話都隻能悶在肚裏。


    連榘是此番前來提親的主事之人當機立斷道:“多謝大聖大度包容大聖既然中意慕容大小姐朱公子提親之事自然是就此作罷並向大聖賠罪道歉。”


    狄小石老實不客氣道:“賠罪就免了本大聖因為這件事精神受到了創傷就叫他賠點金子銀子或者珠寶什麽的來補償補償罷。”


    修行者向普通人敲詐勒索錢財這可是天下奇聞。慕容闞瞠目結舌頭痛立馬加劇幾乎要捧著腦袋呻吟起來三叔這是為自己找了個什麽樣的妹夫傳出去豈不要讓人笑掉大牙?家門蒙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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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榘一時還沒能回過神來遲疑道:“大聖的意思是要朱公子賠錢?”


    橫鎖河麵的水牆高度這時慢慢下降卻是狄小石預先布置好的大陣中的晶石能量已然漸漸告磬若想繼續維持便須及時補充能量進去。狄小石不想被人瞧出其中蹊蹺索性揮手撤去陣法數百米餘長的水牆立時轟然崩坍激起小山一般的巨浪衝擊得官船枯葉般劇烈搖擺起來。


    船上各色人等猝不及防又即紛紛跌得七葷八素驚恐萬狀地放聲尖叫海如天變色道:“大聖你這是何意?”


    狄小石擺明車馬道:“本大聖的手段你們已經見識到了還用得著浪費什麽法力?放心吧死不了人。嗯這精神損失費那小子賠還是不賠呢?痛快點給句話罷。”


    哪位地行仙會收下這麽一個毫無廉恥的家夥當弟子當真是瞎了眼白修煉了那身神通。連榘在肚裏狠狠地詛咒著勉強擠出笑容來道:“大聖願意如此解決自是再好不過隻不知大聖需要朱公子賠付多少才合適?”


    狄小石隨意伸出一根手指頭笑嘻嘻道:“連真人爽快我也就爽快一點叫他馬馬虎虎地賠個一萬兩意思意思就行了不算多罷?”


    連榘鬆了一口氣麵上笑容也自然了許多笑道:“萬兩銀子的確不多……”


    “等等。”


    狄小石打斷他道:“我可不是說銀子是金子還必須是十足的赤金。”


    連榘的笑容仿佛被釘子釘在了臉上:“萬兩赤金?”


    狄小石這個獅子口可就開得大了別說世俗人家就算對修行者而言一萬兩赤金也絕對不是一筆能夠等閑視之的钜資如果沒有特別需求足可維持一個普通修行者二三十年的日常修煉所需。


    修煉就等於燒銀子若有萬兩赤金之資海如天也不會受聘入二皇子王府替人效命了忍不住道:“大聖這個數目會不會大了點?”


    狄小石嘿嘿笑道:“朱家老子是大楚位高權重的堂堂大員這點小錢怎麽會放在心上?再說就算有點困難也可以找人幫忙嘛嘿嘿嘿嘿……我說海真人我又沒讓你出錢成不成你就叫姓朱的小子表個態好了。”


    海如天深覺有理願不願意破財了結是朱家和二皇子的事而且眼下還有連榘為主事自己何必在這時強出頭架梁子?當下不再作聲。


    他可以不說話連榘卻不行。連榘名為總管可不是管理什麽王府雞毛蒜皮之類事務的總管而是擔當著二皇子登基大業所有重要事宜的中堅人物這件事他必須出麵解決。


    連榘很有些傷腦筋。此次的原定計劃--提親已然是被打消了事先誰也沒能想到會有一個地行仙的弟子出來橫生枝節為了與慕容世家結親而開罪這樣一位人物後患實是無窮二皇子決不會行此愚舉連榘作主退讓一步無傷大礙。但狄小石恃強硬行逼著朱家賠款了難那便等同於強壓二皇子二皇子是否會甘受欺壓就難以預料了連榘雖是二皇子引為股肱尊為上師的修行者卻也無法就此擅作主張。


    沉默了一刻連榘緩緩道:“大聖世間黃白俗物對我等修道之人並無太大意義心存貪戀反會影響道心有礙修行大聖何必執意?”


    狄小石皮笑肉不笑地道:“連真人我其實呢隻是個粗人所以光明磊落的大道理就不說了。修煉修煉修的是精氣神煉的就是真金白銀那些修煉需要的輔材佐料哪一樣不得用大筆大筆的錢財去買?不用錢買就得去偷去搶既然要靠偷搶修煉那我們也不消再修道直接去殺人吸食精元修魔得了。連真人你覺得我說錯了沒有?”


    聽他沒遮沒掩地說出這番話連榘與海如天均無以反駁半響連榘才道:“大聖既是決意如此我也不便多勸我們就下去征詢朱公子自己的意見罷。”


    朱恒的膽子不大灞水河上的水流雖已恢複平靜官船亦穩定下來他嚇得還有些抖。不過朱恒倒也不算太笨得到連榘的一個眼神暗示後立即就領會到其意圖向慕容闞求助道:“慕容世兄小弟一片誠意向慕容小姐求婚並無任何它意也絕無冒犯大聖之心這種要求實屬荒唐無理若傳之出去定會成為笑柄到時你我兩家皆有損聲譽更會令慕容小姐清白之名蒙垢……”


    狄小石砰地一巴掌將麵前的一張上好檀木幾拍得粉碎惡狠狠道:“朱大公子別盡說些不相幹的廢話慕容家的小姐現在是本大聖的未婚妻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表示關心。萬兩赤金你賠還是不賠利索點給本大聖一句話。”


    朱恒又嚇得一哆嗦。海如天和連榘麵色同時一沉慍怒道:“大聖你……”


    狄小石馬上轉過了一副麵孔嘻嘻笑道:“兩位別見怪我說了我這個人的性子是粗了點不過還是明事理講道理的再怎麽樣也不會不給兩位麵子對朱大公子動粗的兩位盡管放心。”


    碰上這樣一個比市井流氓更要憊賴三分的貨色海連二人為之氣結胸頭一口惡氣壓了又壓總算才生生壓了下去。誰讓人家背後有位地行仙與之翻臉成仇實在不上算況且這廝多少也留幾分顏麵給自己能含混過去也就罷了。海如天悶聲道:“大聖我等受人之請便須盡責而為也望大聖明了。”


    狄小石打哈哈道:“當然這是當然。”


    看著朱恒戰戰兢兢欲言不敢的狼狽情狀慕容闞有點兒坐不住了事情能夠這麽解決已經比較理想不宜再引新的矛盾。咳嗽一聲道:“這個大聖……”


    狄小石飛快截下話頭:“大哥不要這麽生分嘛雖然咱們是第一次見麵不過以後終歸是一家人叫我小狄或者妹夫就可以了這樣才親熱嘛。”


    慕容闞胡亂點點頭他很想露出點笑容來但臉上肌肉僵硬無比最終也隻能咧了咧嘴。


    狄小石又非常爽朗地笑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就不用說出來了這樣吧我就減一千兩隻要他賠九千兩。大哥這總夠意思了罷?一句話抵一千兩赤金天底下可沒幾個人有這麽大的臉麵人情。”


    慕容闞又咧了咧嘴滿腦子羹糊也不知道自己應了句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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