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脫臼了?


    張才人一向嚴謹細心,太子妃才會非常倚重她。


    說到手腕,她突然想起,剛才似乎看見李選侍手上紮著一條白色的帕子。她過去翻開她的兩個衣袖,都沒有纏著白帕子。右手因脫臼鼓起很大一個圓包。


    她滿臉疑惑,冷笑一聲道:「李選侍好心機,我明明看見你的手腕是包紮起來的,現在怎麽沒有了?」


    李選侍並不答她,隻望著太子流淚,慢慢抬起左手,撫過胸前掛著的一塊玉蘭花形狀的玉墜,大家的目光都被她這個動作吸引過去了,包括朱高熾。


    那天,是她僅有的一次與朱高熾親熱。他喝了不少悶酒,半醉半醒,摸著她脖子上的這個玉蘭墜子道:「孤......賜你一個大明的名,單名一個蘭字,就是這玉蘭花的蘭。」


    「殿下,蘭兒沒有騙你,確實是摔倒的時候手脫臼了。您也看到了......蘭兒是如何當麵被冤枉......她們......」


    「行了行了,脫臼了就叫太醫,孤也不會治。」


    「殿下,您不就是介意蘭兒的身份嗎?蘭兒姓李......和大明李姓的姑娘沒有什麽不同,都是同一個祖先繁衍......蘭兒......」


    李選侍不能讓太子走,她必須要說完,可終於抵不過疼痛,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太醫!」


    朱瞻培進來後,看見母親再次受傷,就已經偷偷傳了太醫,此時他不顧一切的衝上去,抱起雪地上的母親,抬頭哀怨的看著自己的父王:


    「父王!我母親就那麽讓您討厭嗎?當初皇祖父將她賜給您,您為什麽不拒絕?不喜歡她,為什麽要碰她?他是您的女人,她受傷了,您就一點不心疼?」


    朱高熾不願再聽下去,直接就往內殿走。他不是個無情的人,相反,他愛重太子妃,也真心待他身邊的這幾個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


    可他永遠不會忘記,太祖皇帝把皇位傳給他堂兄朱允炆那一年,朝中大臣是如何用祖母是朝鮮人身份,來攻擊父王,他內心深深以這樣的身份為恥。


    後來父皇登基,將那些質疑他出身的大臣都殺了,但這並不能改變朱高熾對朝鮮女人的畏懼,他不是討厭她們,而是害怕勾起他們出身的記憶。朱瞻培,就是一個意外。


    「殿下!難道因為她的手傷,偷偷出宮的罪就可以免了嗎?這樣臣妾今後還如何管理東宮後宮?」李才人追上去,不依不饒的說。


    自己大動幹戈堵了現場,怎能就這樣輕易放過?


    朱高熾上了幾級台階,停下來喘了口氣說:「既然是你在管理,就由你去按宮規處置。等傷治好了,該怎麽罰就怎麽罰。王貴,傳孤的話,將六皇孫朱瞻培,過到太子妃名下,做為張氏的第四子。」


    剛剛被太醫關節回位痛醒過來的李蘭,正好聽到太子的這一句話,不由得五髒俱裂,天崩於前,她翻身爬向太子的方向,顫聲哭到:


    「不要,殿下!臣妾就剩這一點依靠,您不能拿走......您這是要了臣妾的命啊......」


    她俯身哭泣的時候,脖子上掛著的玉蘭花垂下來,隨著身體輕輕晃動,朱高熾隻覺微微有些心痛,若不是剛才兒子質問他的那些話,他可能不會這麽決絕,讓兒子這樣忤逆對抗父親,一定是她的教導。


    他閉了閉眼,扭頭對王貴說:「還不快去。」


    說完,再不看外麵跪著的人,由內侍攙扶著,進了內殿。


    看著太子堅決離去的背影,大氣不敢喘的李才人這才鬆了口氣。


    她回過頭來問:「太醫,李選侍的手怎麽樣了?」


    「回娘娘的話,選侍娘娘脫臼的腕關節已經歸位了,隻是,這段時間要好好保護,不能再脫臼了,否則形成習慣性脫臼,就不好辦了。」


    「知道了,你們都退下去吧。六皇孫,您也收拾收拾,準備到太子妃娘娘宮裏聽訓,這裏就不用您操心了。」


    李才人心裏很明白,李選侍沒有了兒子,她就連宮裏的一塊地磚都不如。地磚踩鬆了,還有人去扶正修補,可她,卻再不會有扶她一扶的人。


    「把李選侍扶回她宮裏,沒有諭令,不得離宮半步,把她宮中宮女都撤回,重新安排。本才人記得,李選侍的後院有一口井,井水冬天不結冰,就勞煩李選侍自己打水。你好好閉門思過,本才人慈悲,就不罰你了。」


    李蘭什麽也沒有聽見,滿腦子隻想著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辛苦得來,養了十五年的兒子沒了,她的屏障沒了,就算她想卑微的活著,也不能夠了......


    朱瞻培沒有想到,把父王請回來,不但沒有救得了母親,還讓他們母子生離!


    皇孫十六歲以後,可以出宮開衙建府,但回宮也開始有了限製。若是他過到太子妃名下,就連來給自己生母請安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母親被宮裏的這些女人折磨,能撐到幾時......


    他強忍住眼淚,將已經軟弱無力的母親扶起,李蘭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尚未堅實的臂膀上。朱瞻培咬緊牙根,他不能倒下,這是他的母親,相守相伴近十六載的母親,他心中唯一的母親。


    「母親,我們到了,您好好休息,兒子叫人......」朱瞻培突然想起,母親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他走到後院,到井裏打上來一桶水,就算是他,都必須雙手輪換用力,才能將一桶水提上來,母親的右手脫臼,根本不能用力......朱瞻培欲哭無淚!


    屋裏火籠裏的火還燃燒著,朱瞻培將銅壺裝滿水,放在火籠上燒。可是,等到宮裏所剩不多的碳燒完,母親又該怎麽辦?


    「母親......」


    「培兒......他怎麽如此狠心!母親被進貢給大明,難道是母親願意的嗎?母親多想回朝鮮啊......安國寺的鍾聲那樣安詳,我和姐姐牽著手,走在大片大片金達萊的中間,姐姐沒我跑得快,我們跑啊,笑啊,哪裏知道在海的盡頭,有個國家叫大明......」


    對啊!朱瞻培想起來了,他曾有個姨母,他的姨夫是刑部左侍郎魏謙,姨母過世前,拜託姨夫照顧她的親妹妹,就是自己的母親。姨夫深愛著姨母,故一直未續弦。


    要救母親,隻有讓自己坐在更高的位置上。


    他,要去找魏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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