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身素色衣衫的蘇顏在侍女的陪同下出現在程蝶舞的麵前時,程蝶舞敏銳的感覺出蘇顏眼眸裏隱藏極深的淡淡哀愁,她的心不覺為之一提,起身不顧禮數的不等蘇顏行禮問安便來到了她的麵前,關切地說道:“嫂嫂,都是自家人,就不要行這些虛禮了。”然後,對身旁站著的侍女略顯威嚴的說道:“你們都下去吧。對了,如燕,今天中午我留尚書馮夫人在我宮裏用膳,吩咐下去,多做些可口的飯菜。”


    如燕恭敬地答應一聲,行禮後便帶著眾侍女走了出門。待到房間裏隻有程蝶舞和蘇顏兩個人時,程蝶舞方才握著蘇顏的手坐到一旁的軟塌上,關切的說道:“嫂嫂,表哥對你好嗎?”


    程蝶舞的話讓蘇顏的眼底劃過一抹傷情之色,臉上卻是一幅淡淡的笑意,直視著程蝶舞真誠的雙眸,笑著說道:“很好,馮大哥對我真的很好。”


    馮大哥???程蝶舞在心底裏暗暗低喃道,雖然心中已經充滿了萬千疑惑,卻不想再深探下去,因為,她知道,或是蘇顏想讓自己知道一定會告訴自己的,相反,或是她有意隱瞞什麽,縱是自己再問,她也不會告訴自己實情的。想明白這些,程蝶舞便裝做沒事人一般,拉著蘇顏的手,便不再繼續剛剛的話題,而是說著一些風輕雲淡不關痛癢的閨閣之事。


    “嫂嫂,這可是宮中專門為妃嬪們釀的花酒,是用禦花園的各色鮮花在最盛時期采摘下來,再用一種極複雜的工序釀造而成,你嚐嚐看,是不是很好喝?我記得上次喝這花酒時還是先皇在世是喝的呢,今天呀,我是沾了嫂嫂的光了,不然,皇上才不會命人送這極好喝的花酒給我們呢。”


    聽到程蝶舞的話,蘇顏淡淡一笑,舉起麵前的酒杯輕抿了一口,果然,此酒入口極為甘甜,而且那淡淡的花香隨著入口的甘甜仿佛瞬間傳遍了全身。


    “要我說,這是皇上給娘娘的恩寵,才不是我的緣故呢,是我呀,沾了娘娘的光。”蘇顏舉著手中盛滿花酒的酒杯,嘴角泛著一抹苦笑,淡淡說完,仰首便喝光了杯子中的酒。


    就這樣,軒轅澈命人送來的花酒便在滿腹心事的程蝶舞和心思哀愁的蘇顏推杯換盞中很快的見了底,又讓如燕拿來了程蝶舞宮中存放的果酒喝了起來,見此情景,如燕忙朝思雪閣奔去,此時的思雪閣,軒轅澈正在和馮德昭用午膳,而那個兒叫雪兒的侍女則陪在一旁。


    看到和千雪像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雪兒,馮德昭在見到的第一時間裏便心生震驚,隨即是滿腹的對程蝶舞處境的擔憂。飲下一杯酒後,馮德昭終是壓製不住心中對程蝶舞的不平,看著軒轅澈說道:“皇上,可還記得臣府裏釀的梅子酒?”


    “當然,朕還記得,那時的朕還是太子,受你之邀,和宏弟一起去你府上賞梅品酒,那梅子酒真不錯,入口綿柔不說,那淡淡的梅香,如梅的冷傲盡在梅子酒中。”


    “皇上有所不知的是,那梅子酒是臣的姑姑在世時所釀,上次皇上所飲的便是她未出閣前釀的最後一壇,唉,也不知道皇後娘娘有沒有繼承姑母這手藝,不然……”說著,故做可惜的搖了搖頭。


    軒轅澈當然知道馮德昭所說的姑母是誰,更知道他口中提的人是程蝶舞。說起程蝶舞,自那晚過後已經三天沒有見過了,說不想,是假的,每當夜幕降臨時分,軒轅澈總會下意識的去瞧門外,看會不會出現那抹倩影以及那美味的素菜。可是,每當軒轅澈心中升起對程蝶舞這份想念時,千雪的笑容便會和身邊的雪兒容為一體,讓軒轅澈對程蝶舞的想念瞬間轉變成一種對千雪的愧疚之情。


    對這個雪兒,如果說軒轅澈是把她當成千雪的替身還不如說成是軒轅澈對自己內心的一種補償更為貼切一些。因為,軒轅澈雖然能明確知道自己所愛的人是千雪,可是,在他的記憶中,卻沒有和千雪在一起的時光,縱使他在努力去想,想回憶,腦海裏除了自己深愛千雪外,沒有一點兩個人在一起的甜蜜時光。最後,軒轅澈隻能歸結為自己對千雪的一種愧疚,認為自己當初太過專注於帝位,而忽略了彼此之間太多美好的東西。而對於程蝶舞所說的過去兩個人的相集,軒轅澈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是,每次一想心中那個聲音便會加深一層,也因此,讓軒轅澈失了探究的心思,反正他已經派出了人去按程蝶舞所說的去查探,現在,他也隻等那些人的回報了。


    軒轅澈沒有接話,到是一邊陪著的雪兒開口說了話:“皇上,既然你喜歡喝用要梅花釀的酒,那待今年冬天,雪兒一定為皇上親手釀製好不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釀出馮大人府上所釀的味道。到時,還請皇上多多海涵。”


    聞言,軒轅澈深深看了一眼淺笑淡顏的雪兒,卻沒有接話,隻是輕輕一笑,轉眸看著馮德昭說道:“說起那次朕到現在還記得,馮府上那個小梅園,雖然不及定國候府的梅園梅花品種繁多,卻也布置的極為雅致。”


    其實,馮德昭隻所以會說這個話題,不過是想引出下麵的事情,因此,在聽到軒轅澈的話後,心中暗自一喜,便接著說道:“嗬嗬,皇上誇獎了!對了,皇上可還記得那次在臣的府上聽過的那首詩句?”或許是馮德昭猜到了軒轅澈不記得了,便自問自答道:“數萼初含雪,孤標畫本難。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橫笛和愁聽,斜枝倚病看。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不知皇上可還記得?當時,臣和皇上還有平西將軍初聽到這句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時,俱是一愣,皆奇怪哪位小姐年紀輕輕的便對人生有了如此平靜的心態。隻到看到是皇後娘娘和小丫環,嗬嗬……臣現在想來,這人啊,就是一個緣字,那時候,臣怎麽也不敢想,皇上竟然和皇後娘娘有此佳緣呢。”


    馮德昭的話讓軒轅澈不覺微微一皺眉頭,說實話,他的確是記得自己身為太子時去過馮尚書府,可是,卻沒有記得在那裏見過程蝶舞。但是,看馮德昭的樣子卻又不像是在說謊,而且,馮德昭所說的那首詩有隱隱約約有些印象,就在軒轅澈暗自猜測時,就看到內侍走了進來,說是程蝶舞的貼身侍女如燕有事求見。


    聽到如燕有事要見自己,軒轅澈知道事情一定不簡單,不然做為自己放在程蝶舞身邊的暗衛,是決對不會沒有通傳便會私自來見自己的。因此,軒轅澈想也沒有想便讓內侍把如燕帶了上來。


    “皇上,皇後娘娘和馮夫人把皇上送去的花酒喝完後又喝了果酒,奴婢深知這兩種酒雖都不至人酒醉不醒,可是,若是摻在一起卻會形同烈酒一般,所以……”


    聽到如燕的稟報,軒轅澈和馮德昭俱都站了起來,眼裏滿滿的全是關切之情,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彼此心中所惦念的人卻是同一個人。


    在如燕的帶領下,軒轅澈和馮德昭都來到了程蝶舞的宮殿,走到門口時,便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程蝶舞和蘇顏,兩個人已然全都喝醉了,卻都還不自知的自斟自飲著。


    程蝶舞和蘇顏兩個人本就心事重重,在花酒和果酒兩種酒的作用下,很快便進入了酒醉狀態。程蝶舞一邊喝著果酒,半趴在桌子上看著蘇顏,喃喃說道:“嫂嫂,你知道不知道,當我見你的第一麵時,便打從心裏羨慕你,你的開朗,你的率直,你的所有所有都讓我羨慕,我也好想像你一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啊。”


    半醉的蘇顏在聽到程蝶舞的話後,澀澀一笑,仰首喝光了杯子中的果酒,搖了搖手指回答道:“你錯了,大錯特錯了。我一點也不好,過去不好,現在也不好。我的身份,自我生下來便永遠無法改變,盜匪的女兒,走到哪兒都會令人側目,你不同,定國候府的嫡女大小姐,如今的皇後,你羨慕我做什麽?我應該羨慕你才對。”


    “你羨慕我??”程蝶舞指著自己的鼻子醉言醉語的嗬嗬笑道:“定國候府的嫡女大小姐?如今的皇後?嗬嗬……你可知道,過去我在定國候府過的什麽樣子的生活嗎?我雖貴為嫡女大小姐,卻遠遠比不上程鳳舞,你聽聽,就連我們兩個人的名字都顯出不一樣的寵愛,一個人人皆能見的蝴蝶,一個是貴為上神的鳳凰。皇後?你可知道,我情願不做這個皇後。”


    站在門外的軒轅澈聽到程蝶舞的這句話時,負在身後的手緊緊一握,站在一旁的馮德昭一驚,直覺的便想喊程蝶舞告訴她軒轅澈來了,可是,卻被軒轅澈給阻住了所有的動作。


    “讓朕的皇後繼續說!”


    程蝶舞和蘇顏都沒有看到門外站著的兩個人,就聽到程蝶舞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嫂嫂,沒做皇後前,我和他是相親相愛的兩個人,做他的妻子是我心中唯一的念頭和希望,可是,如今呢?我終於做了他的妻子,他的皇後,他卻把我忘記了。忘記了曾經對我許下的承諾。說實話,我不在乎他曾經許我的六宮無妃,獨寵一後的話,隻要他愛我就行,可是,如今呢?我除了得到這空頭的皇後之位,什麽也沒有,什麽也沒有……”


    “嗬嗬……你怎麽會什麽也沒有呢?”趴在桌子上的蘇顏,把玩著喝空的酒杯,一邊流著淚一邊醉聲繼續說道:“看看這皇宮,除了你這個皇後外,不就真的沒有別的妃嬪嗎?你比我好,你知道不知道,你表哥根本不愛我,我想,若不是為了那道旨聖,他根本不會娶我。可是,我是真的愛他啊,在燕翅山下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愛上了他,所以,我不顧父親的勸阻,帶著他不顧危險來到京城找你,可是,結果呢?我的自私害了燕翅山所有的人,大寶,你知道大寶嗎?大寶今年才四歲啊,四歲的孩子有什麽錯,全都死了,全都因為我的自私死了。若是我沒有愛上你表哥,沒有帶他來京城,就不會有這些事情,大寶就還活著。可是,蝶兒,你知道不知道,發生這麽多事,我卻還是愛著他,在聽到那道賜婚聖旨時心裏還是樂開了花。蝶兒,你說,我是不是很賤,是不是很賤啊?”


    “你不賤,是我賤,我賤才對,我明明知道他已經忘了我,甚至連我送他的荷包都不記得了。可是,我還是每天晚上親手做了他愛吃的素菜陪他用晚膳,不管他對我有多冷淡,不管我因此心裏有多痛苦和難過,我都不能表現出來,臉上,你看看我的臉,我的臉上都要帶著這種微笑出現在他的麵前,我好累,好累,可是,我卻還是賤的不能放棄他,想要他重新想起我並愛上我,你說,是不是我比你更賤?如今,他身邊有了那個叫雪兒的人,就更不會想起我來了,不會想起我來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兩個一起走吧?我有武功,能保護你,我們一起去闖江湖,再也不見他們了,好不好?”蘇顏抬起雙眼迷朦的眼睛,看著程蝶舞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喃喃說道。


    聽到蘇顏的話,半趴在桌子上的程蝶舞抬起因酒醉而微紅的小臉,胡亂的點了點頭說道:“好啊,你帶我一起去闖江湖。可是,能不能闖完就回來這裏,我好舍不得離開他啊,我這裏……”說著,指著自己的心口胡亂戳著,繼續說道:“我這裏隻要一想離開他,再也看不到他就會疼,很疼很疼的!”


    “我也疼啊,蝶兒,可是,為什麽,馮大哥他不愛我呢,為什麽啊?我真的很愛很愛他的,真的……就因為我是燕翅山的盜匪嗎?我爺爺那一代便在燕翅山落草為寇,所以,我生來便是一個強盜。雖然如此,可是,我娘和我爹卻還是很可愛的,或不是為了生我,我娘和我爹現在說不定還是羨慕的一對兒。雖然,我生來是一個強盜,但是,我卻沒從殺過人,我們燕翅山的人,也從來不亂殺好人,除了做些劫富濟貧的事情外,真的沒有亂殺過好人。曾經,我也想像山下的那些小姑娘一樣,日升而做,日落而息,養點雞鴨,做些針線,可是,我生來這雙手便是拿劍拿槍的。那些隻不過是我的夢而已。但是,你知道嗎?蝶兒,這一切卻在見到你表哥時都變的那麽的真切,我想為了他放下手中的刀劍,我情願為了他學習女紅,由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強盜變成一個唯唯喏喏的小姐。可是,他卻不愛我,我這裏也很疼,很疼,可是,疼又怎麽樣,又怎麽樣啊,他不會愛我,不會愛我啊……”


    門外的軒轅澈和馮德昭皆被程蝶舞和蘇顏的酒後吐真言給震驚在了當場,且不說軒轅澈此時內心的波動,就是站在他旁邊的馮德昭也早被蘇顏的話而弄的亂了一池春水。雖然,他早就知道蘇顏對自己的感情,可是,卻從來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的用情至深。他看著因酒醉半趴在桌子上繼續醉言醉語的蘇顏,雙眸裏第一次沒有出現程蝶舞的影子,朝著蘇顏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最終展臂抱起了她。


    被馮德昭抱起來的蘇顏打了個酒嗝,看著馮德昭,指出一根手指指著他傻傻一笑,說道:“就知道你會來,每次都這樣,在我睡著時你才會來,你知道不知道,我好想你,想你來看我。而不是像這樣,你隻出現在我的夢裏。我不要這樣,不要……”說著,朝馮德昭的懷裏用力的縮了幾下,便閉上了雙眼。


    而軒轅澈也走了進來,說實話,這還是他第一次走進程蝶舞住的宮殿,看著趴在桌子上的程蝶舞,內心難掩複雜之情。剛剛程蝶舞的話雖然充滿了酒醉的味道,可是,所謂酒後吐真言,那話裏《赤》《裸》《裸》的對自己的深情卻是真的。難道,自己真的忘記了她嗎?


    抱著蘇顏的馮德昭看著目露複雜之情的軒轅澈,轉眸深深的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語陷入酒醉狀態的程蝶舞,朝著軒轅澈恭敬地說道:“皇上,請恕臣先行告退。皇後娘娘和皇上曾經至情至性,彼此至死不渝的深情,希望皇上能好好想想。”說完,抱著蘇顏便離開了程蝶舞的宮殿。


    馮德昭的話讓軒轅澈的心莫名一動,不覺又想起了馮德昭今天念的那首詩,腦海中隱隱約約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卻仍是被千雪的聲音給阻住了所有的念頭。可是,他的雙手卻還是把趴在桌子上的程蝶舞給抱了起來。這是自軒轅澈封程蝶舞為後以後兩個人第一次如此親密的接觸,程蝶舞身上淡淡的獨屬的體香刹那間充斥在了軒轅澈的鼻端,讓剛剛軒轅澈那被壓下去的東西再次跳動起來。


    被軒轅澈抱在懷裏的程蝶舞迷迷糊糊的睜著雙眼,看著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模糊不清的軒轅澈的麵容,伸出手撫著軒轅澈的臉柔聲說道:“不要忘記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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