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盞金燈是靈儀子的本命金燈,血色燈焰的外圍很暗很弱小,而內裏的黑色能量幾乎占據燈焰的一半,比藥長老的還要變本加厲。


    靈儀子自回來後的古怪情態,覬覦神殿之城地宮裏的星宗秘典貪婪情狀,多次發傳音符卻如黃鶴一去不複返,從不見半點回複,以及這次正式接任掌門大典他都不出現……一切的一切,直到眼前這說明事實的黑色本命燈焰,李宏知道,靈儀子已經叛變無疑。


    其實這個念頭已經盤繞在李宏心頭很久了,但是每回升起都被強行壓下,無他,本心實在拒絕這個念頭,總想著,是自己看錯了,是自己多心,是……直到此刻證據確鑿,李宏知道,已經到了不得不麵對、不得不正視的時候。


    但是,怎麽可能是他?!怎麽可能?!


    亦師亦友的藥長老背叛,李宏接受了,可是身為摯友一同出生入死的靈儀子實在讓李宏不能接受。


    看著這縷越來越茁壯的黑色燈焰,一縷絞痛直入李宏心肺。


    就在這時,李宏突然想到那回去西牛賀州,在神秘的金字塔林空間裏,其實靈儀子是有很多機會幹掉自己的,比如跟羽蛇較量的時候,但是他沒有——除了想謀取陰陽台和無情梭的時候露了馬腳,他始終沒有對自己下黑手。


    這是不是說明靈儀子依然有良心、依然有機會挽救?


    眼前似出現一線明光,心底絞痛終於被壓下。思考半晌,李宏決定,如果真的碰到靈儀子,會給他一個機會。


    至少,一定要問他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要背叛?”


    這樣想後,心裏輕鬆很多,李宏手一揮,將這盞九離門奇寶“六道感應燈”收入乾坤袋。


    這時心底一點明悟,李宏立刻知道了六道感應燈的用法。


    隻要是本門弟子,在結成金丹後,由掌門取得一點其人的氣血神念注入此燈,這盞六道感應燈上就會亮起一盞對應其人的本命金燈。不但可以知道這名弟子的生死情況,從本命金燈上還可以看出其人修行強度以及功法大概。修為越高,這盞本命金燈的燈焰就越茁壯,血色如火,而如果其人修習了別的功法,特別是魔宗功法,由於能量不同的緣故,本命燈焰就會產生變化。但是這點變化在初期的時候大約隻有合道期修為才能看的出。因為想當年藥長老的本命金燈肯定已經有了細微改變,但是以靈虛子的元嬰初期修為就沒有看出來,自己到此卻一眼就看出藥長老的本命金燈裏多了點異常的黑色能量。


    這不是靈虛子疏忽,是修為、眼力和慣性思維的原因——修為越高,眼力就越好,當初所有人都想不到藥長老會是叛徒,而自己已經知道,所以當注視藥長老的本命金燈時,那點極細微的黑色無法瞞過自己。


    從這點說明,六道感應燈還是鑒別叛徒的好法寶。


    隻是,六道感應燈雖名為“六道”,但其實隻限於這一界,至少李宏就感應不到楚曦。


    想通其中關竅,李宏又將注意力放在這間密室其他的物事上。


    那麵落地大銅鏡和妝台上的青玉鏡立刻引起李宏的注意。


    總覺得有人在從鏡子裏窺視自己,但這肯定是錯覺,思考片刻,李宏走到落地大銅鏡旁,往鏡子上注入自己的神念。


    鏡麵猶如水光般蕩漾起來,突然之間,裏麵出現一張熟悉麵容,竟然是靈虛子!


    靈虛子朱衣高冠,瑩潤的麵容上,雙眼溫暖、親切、欣慰……就像生時一樣微笑著注視著自己,李宏刹那喉頭哽咽了,不由伸出手。


    觸到的卻是光滑冰涼的鏡麵,靈虛子的身體像鏡中花水中月般蕩漾模糊起來,李宏生恐靈虛子影像消散,趕緊縮回手,這才知道,不過是靈虛子神念的一點投影。


    腦海裏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楚宏,一定是你吧?莫怕,你看到的並不是師伯的真人或是魂魄,而是師伯在這逍遙鏡裏留下的一點神念。你能站在這裏,說明你已經正式得到朱雀九離刀的承認,已經成為我九離門第十七代掌門,那麽,你現在要開始叫我師父了。師父很欣慰,九離門在你手裏定會發揚光大,將來的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莫要讓師父失望。師父去了。”


    影像如水般蕩漾起來,靈虛子的身影在鏡子裏慢慢消褪,麵容越來越模糊,最後消散在虛無之中。


    “師父!”李宏撩衣跪下,對鏡鄭重行了三跪九叩大禮,終於完成了靈虛子的遺願。


    接下來,李宏開始清點物品。


    逍遙鏡是不用帶走的,它其實是麵監視鏡,通過安放在各處的輔鏡,在這裏就可以看到各處輔鏡所在地發生的事情。


    那張妝台上的青玉鏡則是專門跟地底掌陣堂對話的法器,可惜掌陣堂已毀,那裏完全塌陷,掌陣長老真微子和祖師嶽陽子等人俱都不幸,屍首深埋在下麵的廢墟裏,開掘須費大力氣,而李宏也不欲驚動先靈。因此這張妝台被李宏收走。


    角落裏有個小型傳送陣,李宏站了上去,細細體會,良久很不是滋味的搖了搖頭。


    這就是掌門專用傳送陣,可以直接下掌陣堂,也可以直接傳送到乾坤台上,或者直接傳到離火大陣裏,用神念輸入地址即刻操作,端的是神奇迅速。可惜現在等同報廢——掌陣堂沒了,乾坤台沒了,就剩一個離火大陣,還是知道走法、形同虛設的。這種固定小型傳送陣雖然十分難得,可是從此也隻能成為角落裏的一枚裝飾圖案。


    剩下的就是數目眾多放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以及大摞疊在一起的青玉匣子。這些全都是九離門多年來積累的最珍貴的天材地寶以及最貴重的靈丹。


    李宏的目光投向最前一排,那裏共有十來個白玉瓶,每個小瓶上都貼著標簽,是靈虛子親筆所書的一手端正小楷,寫著諸如“碧元丹”、“通髓丹”之類。這些就是藥長老研製出來的所謂上古丹方靈丹。靈虛子珍而重之的把這些靈丹收在密室裏,可想而知他的重視。


    李宏氣不打一處來,看也不看,大袖一揮,手掌冒出先天真火,頓時將這些靈丹連同白玉瓶一起化為灰燼。


    將餘下瓶瓶罐罐全部收起,李宏來到隔壁靈虛子的起居室,這裏都是靈虛子的個人物品了。李宏翻看著,不勝唏噓,終於還是將所有物品全部收起。


    最後,李宏按下一個開關,但聽噶喇喇連聲,整個掌門居所外覆蓋的玄鐵板全部收起,現在可以直接眺望外麵的青山綠水。


    天已經亮了。


    走到窗邊,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李宏這才感覺心裏好受許多。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整天,李宏命所有九離門弟子開始準備打包撤退,最主要的,是一定要帶走祠堂裏所有祖師靈牌。


    李宏自己則回到九朱峰山頂綠樓裏。


    臥室角落裏的大衣箱已經蒙了厚厚一層灰,打開箱蓋,李宏的手從那些已經發黃發脆的衣物上輕輕掠過。絲帕,鞋襪,衣褲,針腳細密。這些都是婉宜的針線。


    轉眼,她已經亡故四十年了。


    那點初見美好異性時青春的萌動,少年時不為外人道的心事,四目相對時心底那絲甜蜜痛楚的波瀾,隔閡的無奈和悵惘,聽聞逝去的揪心劇痛,仿佛已是前世的事,漸漸飄散在煙雲之中。


    那張溫婉美麗的臉,已經慢慢模糊,留下的,不過是一段關於年少輕狂的記憶。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讓人放下。


    李宏知道自己不會忘記婉宜,但是愛情,現在的李宏已經清楚,愛情卻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說對婉宜,是一種青春的萌動,對楚曦,卻是另一種深入骨髓、千山萬水此生不許錯過的執念。


    李宏的手落在衣箱上,一點火苗從箱底燃起,漸漸化為片片蝴蝶般灰燼。


    春夢如此了無痕。


    ********


    各派掌門開始告辭,李宏一個個親送至山門外,臨走時玄戌子拉著李宏的手欲言又止。


    李宏知道他想說什麽,笑道:“宗主給我三天時間,再有三天,我定親上昆侖,還會奉給宗主一份大禮。”


    玄戌子暗暗籲出口長氣,大笑道:“好!在下就在昆侖恭候大駕!”


    大袖一展,有翼白虎倏地飛出,玄戌子帶著紫乙和一幹長老護衛跳上虎背,那白虎長嘯一聲,立刻飛上雲霄,轉眼消失。


    李宏微微一笑,看來玄戌子還有高級的類似空間法寶樣好寶貝,不然偌大一隻白虎,他收在哪裏?


    想到自己也有煉製空間法寶的法門,李宏微微一笑,轉身就走。


    接下來就是跟九離洞天——如今的獸修門告別。


    帶著浩浩蕩蕩的弟子,李宏跳上黑淵,轉身對杜易子等人笑道:“不用廢話,我們馬上就會再見地!”


    杜易子哈哈大笑,果然幹脆利落的一拱手就進去了。


    黑淵騰身而起,直上雲霄,向南荒馳去。


    從此,神殿之城連同四大傳送殿加仙田空間便成了九離門的洞天,地域既廣,出產又多,而且還有一位永不疲倦的殿靈在管理。


    眾弟子都知道從此九離門會揭開新的篇章,個個激動無比。


    楚軒已經在盤算很多計劃,興致勃勃的道:“掌門師兄,我們是不是開始廣收門人?我覺得這麽大的地方至少要收上萬多名弟子才管理得過來。可不能浪費了如許多的靈氣!”


    李宏失笑:“就算有地盤,哪裏有萬多名有火靈根弟子給我們收?這事急不來,眼下還有一件大事,等回去我們哥幾個就要好好的商議商議。”


    蘊九子微笑不語。哥幾個,他知道自己肯定有份。


    嶽常子卻揮手:“罷罷,小猴兒你自己忙就是,千萬別把俗務交給我老頭子。你別忘了,老頭子我眼下還有一個你給的大任務——找件合適那個鳳靈的上品靈器,我可沒空!”


    李宏大笑:“行!嶽常子師父你就忙這事吧,幹脆我把五行梭也交給你,你給我……”


    “做夢!別以為你是掌門了就可以支使人,老頭子我不幹!”


    眾弟子聽著自家掌門跟師父辯論,心裏又溫暖又親切,都說掌門沒架子,果不其然啊,個個豎起耳朵聽著,偷偷的樂。


    而李宏、楚雄、楚明、楚軒等人,離開九離洞天的最後一絲惆悵和不舍終於被七嘴八舌的嘮叨光了,開始認真的辯論起接下來的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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