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離峰正殿。


    李宏和楚雄緩緩踏進殿中。


    麵前一排高大的黑玉石椅,原本是靈虛子的正中主位上現在坐的是玄戌子,旁邊是嶽芒子、靈箕子、靈蕭子、靈道子以及剛升任九紫峰首座的楚琳,再旁邊則是遠遠坐開著的亦陽子和柏聚子二人。餘外,就是九離門三十來位碩果僅存的長老。他們已是九離門最後的力量,現在都各領執事獨當一麵。


    李宏的目光從長老們的臉上一一掠過,下頷微微抬起,露出溫暖的心照的笑意。本來都是巡邏隊的人,曾經一起並肩作戰過,可謂不折不扣的戰友。


    李宏的視線停留在最末一人身上。


    這人身形有些熟悉,可就是看不出來是誰。他穿的衣服十分古怪,跟魔宗妖人喜歡穿的那種黑色連帽大氅如出一轍,不過這人穿的是深褐色的。兜帽罩住整個腦袋,他還深深低著頭,難怪看了半晌竟然認不出是誰。


    這人大約感覺到了,慢慢抬起頭,李宏一看大喜,“藥長老,你還活著!實在太好了!”


    藥長老臉色很難看,皮膚白得發青,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那層薄薄的黃臉皮就像是半透明的,緊緊的繃在骨架上。他吃力的抬起手,朝李宏做了個手勢,像是在說你等等,接著從懷裏掏出一個銀色的小瓶子,裏麵是滿滿的藥湯。把銀瓶裏的藥湯一股腦全倒進嘴裏,咽下去閉上眼睛喘息了會兒,藥長老再朝李宏看來,果然臉色好看多了。


    李宏見他要起來,急忙上前一步搖手示意道:“你身體要緊,好好歇著不用站起來。”


    還要說話,背後卻是拖長的一聲大喊。


    “夠啦——”嶽芒子不滿的叫道:“寒暄應該夠了吧?過來,宗主有話要問你,當著所有人的麵,楚宏子你一定要如實回答。”


    李宏對他們卻是不那麽客氣了,走過去,漠然的背著手淡淡道:“開始吧。”


    見李宏一副倨傲和漠視自己的樣子,嶽芒子登時火氣上湧。胖大的身體動了動,似乎想為自己找一個更合適舒服的位置,其實卻是心虛不安的表現。他瞪眼問道:“宗主想問你,去年一年時間你到底去幹什麽了?宗主給你的任務到底完成了多少?為什麽從不見你向宗主主動呈報提起?”


    李宏目光一閃,轉向玄戌子,黑亮的瞳仁深不見底。


    玄戌子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已經很有宗師風範,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傲氣其實是源自於內心的自信。他的進步真的相當驚人。


    玄戌子微微一笑,從容的道:“說吧,我正洗耳恭聽。”


    雖然大家似乎言笑晏晏,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大殿上緊張的氣氛已經開始蔓延。所有的人都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李宏。


    李宏鄭重道:“宗主,您給我的任務我沒有全部完成。本待準備再去一次南荒將宗主所托任務完成,不料正好此刻魔宗來襲,至於為什麽不向宗主主動呈報,我想,先掌門靈虛子師伯已是去信向您說清楚了。”說到這裏,李宏抬起眼睛,看向玄戌子,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玄戌子低頭沉思片刻,緩緩點點頭,算是承認了李宏的說法。


    看到他的點頭,殿中許多跟李宏交好的長老暗地鬆口氣。


    突然有道嘶啞的聲音打破靜謐,“恕我好奇,楚宏子,你去南荒執行什麽任務?”


    李宏回頭一看是藥長老,不知為何他的聲音現在竟然這麽嘶啞難聽,想來當初跟魔宗妖人一戰肯定受傷很重。


    對他,李宏向來是有一說一的十分敬重,當下道:“多年來仙宗一直在致力更改主要的幾味丹方,現在接近成功。這些改良丹方的主藥大都產在南荒。宗主的任務,就是派我到南荒查清那些主藥的產地和產量。可惜,這個任務我沒有完成。”


    藥長老沉吟了一會兒,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李宏道:“不對啊,你整整一年在南荒,怎麽會查不到那些藥?要知道丹堂的成立你有莫大功勞,這些弟子裏麵,就數你對靈藥了解最深。莫非,這一年你根本不是在查清那些藥的產地,而是在做別的事?”


    聽完他的話,李宏腦海裏轟隆一聲巨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平日跟自己關係最好,現在這個節骨眼上怎麽突然發難這樣質問自己?


    靈箕子幾人馬上開始交換眼神,顯而易見在傳音商討。


    嶽芒子提高聲音道:“藥長老說的很對,以你對靈藥的了解,怎麽可能一年時間都完不成宗主大人的任務?難道你在撒謊?!”


    絕對不能告訴他們神殿之城的秘密!李宏不動聲色的道:“南荒地麵大,又有很多古怪東西,時常迷路,而且很多時間都在修煉。修仙無歲月,一年很快過去,這是很正常的事。楚雄就在外麵,不信你們把他叫進來問問吧,當時我跟楚雄楚曦一起去的。”


    藥長老嗬嗬笑了起來,“楚雄跟你是堂兄弟,從小一起長大,我問他你的事情不是白問麽?”


    李宏越聽越驚,一開始還沒感覺到,現在卻越來越覺得藥長老不懷好意,竟是刻意當著玄戌子等人的麵明擺著指責和不信任自己。


    這人真的是良師益友一樣的藥長老麽?什麽時候他突然變了,胳膊肘朝外拐幫起別人來!真是咄咄怪事!李宏盯著藥長老,心裏疑雲大起。


    靈箕子馬上道:“藥長老所言極是。南荒地麵再大也是有限度的,怎麽可能你們三人一年時間都找不到任何藥?楚宏子,你是不是這段時間幹別的事情去了?比如,哼!跟魔宗勾結,啟動乾坤台放他們進來?”


    “含血噴人!乾坤台在地底下,我現在有朱雀九離刀都進不去,以前更不可能進去!”李宏鼻子都氣歪了,大喊道。


    “你們聽,連我們都不知道掌陣堂在地底下,他,一個新進首座,從來沒人告訴過他,他又是怎麽知道的?”靈蕭子搖著他的天地逍遙扇,火上添油惟恐天下不亂的道。


    李宏氣極反笑:“你們想要什麽?幹脆明說吧,何必這樣把一頂天大的叛徒帽子扣在我頭上!我本來就不想當掌門,誰要當誰當去,隻是別拿髒水潑到我頭上就行!”


    此話一出,殿上一片靜謐。


    靈箕子不禁麵露尷尬。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當上九離門掌門,之前做了這麽多手腳費了這麽多心思無非就是為了從李宏手裏奪過掌門之位,但現在李宏親口在眾人麵前說根本不稀罕掌門的位置,這讓他有種一拳打空的感覺。


    李宏看著靈箕子精彩的神情肚子裏冷笑了,什麽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就是!剛想繼續乘勝追擊,卻聽藥長老陰冷的道:“楚宏子,一碼歸一碼,這麽多人懷疑,你總不能輕飄飄的一句就把事情揭過不提吧?何況我有證據證明,就是你,跟魔宗妖人勾結,讓他們進來的。”


    他最後那句話聲音雖輕,聽在李宏耳裏不亞晴天霹靂,“藥長老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你有證據?”直直的盯著藥長老,李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到此李宏終於明白,藥長老的確不再是自己的良師益友,他,李宏驀然睜大了眼睛,難道他正是魔宗的奸細?叛徒難道正是他?!


    不——李宏覺得荒唐無比,實在不能相信,心底冒出另外一個想法,也許藥長老有什麽苦衷。


    李宏心裏掀起滔天巨浪,而殿上所有人幾乎同時站起大驚失色。


    靈箕子幾乎是瞪著藥長老一步一步走到他麵前的,靈箕子沉聲道:“藥長老,你把話說清楚些,你說你有證據證明正是楚宏子勾結妖人把他們放進來的?我再問你一遍,是這樣麽?”


    “是的。”藥長老清清楚楚的回答使所有人心底最後一絲夢幻破滅。


    靈箕子靈蕭子心裏是狂喜的,果然是楚宏子,居然歪打正著!而大部分人,看著李宏的目光雖還有那麽一絲疑惑,更多卻是漸漸騰起的憤怒。


    藥長老的人品大家都很相信,如果他說有證據,那麽這件事可能就是真的!


    他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顫聲問道:“什麽證據?”


    藥長老小心翼翼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李宏一見就認了出來,“火元丹?”


    藥長老冷笑道:“你果然認了出來,正是火元丹。但這個火元丹的配方卻是我根據你給我的丹方改的,而這個丹方也正是你從南荒回來之後給我的!枉我那麽信任你,你卻這麽歹毒!正是這種假的火元丹讓掌陣堂所有長老中毒,讓妖人進來了我們九離洞天!正是你,一切都是你的詭計!楚宏子,枉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的心好毒!”


    藥長老突然一改平日的斯文儒雅,指著李宏大罵,削瘦的容貌和褐色的連帽大氅都讓李宏從心底明白了很多事。


    心灰意冷,這一刻,李宏真的有種失望灰心到生不如死的感覺。


    從南荒回來後整天擔心師父碎丹之事,根本就沒給過他任何子虛烏有的丹方!藥長老說謊隻能證明一件事,他才是真正勾結魔宗的叛徒!


    這麽多年親如兄弟手足,是真正的良師益友,沒想到他竟然是叛徒,是害死那麽多人的凶手。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靈石子靈虛子靈湘子等人的麵容從眼前閃過,盯著藥長老激動的瘦臉,李宏心痛到眼前發黑。


    這一刻,背叛的滋味李宏深深的領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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