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虛子一把握住李宏的手,他的掌心裏滿是溫熱的滑膩膩鮮血,李宏卻恍若未覺;突然掌心裏猛然一熱,內心突然一股酸疼劇痛入骨的絞痛,卻不是自己,而是……李宏大吃一驚,終於回過神。


    朱雀九離刀!剛才鑽進身體的是九離門掌門信物、至高無上的朱雀九離刀!它在痛哭,在呐喊,同時在認自己為主。


    因為它的上一任主人靈虛子即將死亡。


    靈虛子的臉上是欣慰的笑,他喘息著用盡最後一分力氣道:“我,靈虛,九離門第十六代掌門將朱雀九離刀和掌門之位傳給第十七代弟子楚宏子,從現在開始他就是你們的……”


    還未說完,靈箕子已是大叫起來:“你瘋了神誌不清了!他是叛徒!就是他……”


    “聽我說!”靈虛子不知哪裏來的精神,大喝道:“偃道老魔胡說八道,你們休要中了他的奸計,他……”


    說到這裏,靈虛子突然一口氣接不上來,頭一歪,雙目圓睜地倒在玄戌子臂彎裏。


    山風寂寂萬木蕭蕭,一代掌門就此離去。


    周圍死一般的靜,靈道子等人反應過來,放聲大哭。九離門所有幸存的弟子都忍不住大放悲聲。


    隻有李宏雙目圓睜,心痛得已經不會流淚。


    果然靈虛子是相信自己的,果然他是知道自己的!他木木然走出人群,在所有仙宗人等複雜的眼神裏走到靈石子身邊,彎腰抱起了師父輕飄飄的身體,又慢慢走回到靈虛子身邊,將他並排放在靈虛子旁邊。


    李宏噗通一聲跪倒在他們身邊,無力的垂下頭。


    此仇不共戴天,但那個殺死他們倆的惡人,卻是逃了!


    一滴眼淚沒有,因為已經悲痛到無法流淚。


    李宏就這樣呆呆地跪在二人屍首旁邊。沒多久,九朱峰所有幸存的靈石子的弟子,楚明、楚鋼、楚雄到楚軒楚亮,都走了過來,低下頭跪在了李宏身邊,人人都在無聲的哭泣著,不顧自己遍體鱗傷。


    靈虛子本來收過三個弟子,但最小的、最有希望繼承掌門之位的三弟子楚懷當初在仙田存心不良被靈虛子罰為記名弟子,又在回山門的那場大戰中失蹤,多半是死了。因此靈虛子等同隻有兩個親傳弟子。那兩個弟子天分開始時還算好,但越到後來修為進度越慢,因此早就沒了掌門繼承之份,而此役中又戰死在長老峰。


    所以到此靈虛子沒有一個後人。在九離門裏,師父對徒兒來說就是父親,父親死,徒弟必須執喪禮。現在,靈虛子的喪禮應該是交由李宏主持。因為李宏是他臨死前親自指定的傳人。


    李宏悲痛的跪在師父師伯身邊,腦海裏一片空白,壓根就沒意識到這些。


    而後麵的大殿裏,玄戌子、亦陽子、柏聚子等八派掌門已經開始商討此事,座上還有嶽芒子、靈箕子、靈道子、靈蕭子和靈儀子。


    六脈首座,除了李宏,靈湘子已被證實陣亡,而她的弟子裏最有天分、修為最高的楚曦也在此役裏莫名其妙的“飛升”,因此,還活著的靈湘子大弟子楚琳被緊急招來,她將升任下任九紫峰首座。


    楚琳紅著眼眶、扭捏的坐在了師父靈湘子原來的位置上,低著頭靜靜聽著長輩們的說話,雖然一言不發,但心裏卻越來越別扭。


    殿上,討論的竟然不是楚宏子該不該以繼承人身份為靈虛子執喪禮,而是他到底是不是叛徒!


    靈儀子受傷很重,一口氣卻強撐著就是不肯下去療傷,他不停的服靈丹,還大罵:“你們沒聽見掌門師兄走之前的話麽!老魔那是離間計,如果你們連這點都看不出來,簡直白活那麽大歲數、修到狗身上去了!”


    一言既出,楚琳暗叫痛快的同時,卻又朝自己這位英俊的師叔投去擔心的一瞥。


    果然靈箕子、靈蕭子氣得霍然起立,剛想回罵,玄戌子卻冷冷的以眼神阻止了。他緩緩道:“這本來是你們九離門自己的事,立誰為掌門我不變插嘴。但是老魔臨走那番話,就算是挑撥離間也要查清楚才能讓李宏擔任下屆掌門才是。不然若是楚宏子真的不幹淨,卻跟我們平起平坐,莫非我們仙宗要把所有基業都奉給偃道老魔?我建議,你們九離門內部展開調查,在沒調查清楚之前,楚宏子萬萬不能接任掌門。”他頓了頓,抬起一隻手示意激動的靈儀子暫緩發言,接著道:“我首先想知道的是,去年一年,直到魔宗大軍攻進九離門的那一段時間,楚宏子到底出門幹什麽去了?”


    此話一出,靈箕子立刻大叫:“是啊是啊,宗主,這楚宏子神出鬼沒,上年確實有段時間不知去向。我很懷疑他那段時間正是與魔宗勾結。還有,那女魔頭跟他眉來眼去的,據說那女魔頭曾經出現在臨安,肯定就是那時兩人狼狽為奸勾搭上的……”


    靈儀子已是聽得拍案而起,橫眉怒目道:“無恥!你一個長輩竟然無端端把髒水潑到自己師侄身上!這種話是能亂說的麽?那妖女,最是詭計多端無恥。前麵我都在跟她在長老峰大戰,如果依你這樣說來,隻要跟她打過的都有勾結,難道我跟她也有勾結不成!豈有此理!”


    靈蕭子不緊不慢的道:“靈儀子師弟此言差矣!靈箕子師兄的意思是說,我們一切都聽宗主的。宗主英明過人,自有法子幫我們定奪。”說完他轉向靈道子,問道:“靈道子師兄是吧?”


    靈道子皺眉不語,如果說不是豈不是指宗主不英明?訥於言辭的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摸著斷了的胳膊,靈道子半晌才擠出一句:“我們還是幹脆請底下的掌……”


    本來靈道子是要說出讓掌陣堂裏的上屆掌門嶽陽子定奪,脫口而出第一個字靈道子就驀然意識到漏嘴了。掌陣堂是秘中之秘,絕對不允許外人知道,哪怕仙宗宗主也不行,怎麽能在這裏討論掌陣堂!他趕緊閉嘴,索性一言不發。


    “那麽靈道子師兄的意思就是請宗主幫我們定奪了。”靈蕭子馬上轉向玄戌子,拱手道:“請宗主示下。”


    旁邊一直不語的八大派掌門裏,朝真門掌門崖疆子微微皺了皺眉頭。


    旁邊坐的峨嵋掌門亦陽子馬上發覺了,幹脆拉響嗓門道:“莫非崖疆子兄有什麽高明主意?”


    崖疆子慢慢起立,朝眾人拱手道:“這件事是九離門內部事務,恕我們朝真門不插手了。這就帶領弟子回去以防妖人還有別招。宗主、各位師兄,就此告辭!”說罷昂首就走,片刻就縱出大殿。遠遠聽到他在招呼朝真門弟子,居然說走真的就走了。


    崖疆子這樣做,明麵是不摻雜九離門內部事務,其實擺明就是不信楚宏子是叛徒奸細,所以他才說這是九離門內部事務。餘外人哪裏聽不出他話中之意!元貞子低頭思忖,片刻後也是站起告辭。接著又是玄委、碧霄宮以及蓬萊,他們三派掌門卻是真心不想摻和在這件事裏。


    這五人都是心知肚明,九離門裏,肯定不是靈箕子就是靈蕭子是玄戌子的人,這兩人會百般阻撓楚宏子當掌門,而玄戌子,總是希望讓自己的人當下一任九離門掌門,以便控製九離門。


    這樣的事,自己幾派何必夾在裏麵。如果惹惱了玄戌子,說不定被穿小鞋的是自己這派。何況現在的九離門,離了長袖善舞善於處事的靈虛子已是一盤散沙。那邊屍骨未寒,這邊已經開始勾連外人爭奪掌門之位了!


    崖疆子幾人皆覺心寒,也不願意趟這渾水,幹脆紛紛告辭。靈道子坐在這裏也感頭疼,索性以送他們為名一去不返。


    大殿上仙宗的人隻剩玄戌子、亦陽子和柏聚子。


    亦陽子和柏聚子當然不會走,他們本來就是玄戌子堅定的左膀右臂,無論是與不是,他們想的恰好跟崖疆子等人相反,他們很樂得看到玄戌子的人當上九離門掌門——雖然其實連他倆都不知道是哪個,到底是靈蕭子還是靈箕子,他們並不清楚,但想來很快就會清楚。因為事實明擺著,隻有玄戌子的人才會被他支持當下任九離門掌門。


    想到這點,亦陽子還是頗有興味的。而柏聚子,心裏則泛起了對玄戌子的敬怕。


    靈儀子氣鼓鼓的坐著,不顧血染衣衫,一副誓要跟靈箕子靈蕭子爭到底的意思。


    靈蕭子和靈箕子則是寸步不讓,一口一個楚宏子勾結老魔。


    半晌嶽芒子突然說道:“你們別吵了,我來說幾句。”


    隻聽得嶽芒子環視眾人緩緩道:“我是掌刑堂長老,楚宏子到底是不是叛徒奸細,這事其實應該由我來查。我宣布,在一切沒查清之前,楚宏子所有行動由掌刑堂弟子看管,不得擅離九離門,也不得主持靈虛子喪禮,改由靈儀子師侄主持。待查清之後一切再行定奪。你們看如此可好?”


    靈儀子大袖一揮:“查就查!身正不怕影子斜,楚宏子一切說的清楚,出外公幹還有楚雄師侄相陪呢!總不會靈石子英靈不遠門下連出兩個通敵叛徒吧?另外,先請楚琳師侄相幫辦靈虛子師兄的喪禮,我要先做一事!”


    說完他大踏步往外走。


    靈箕子急忙站起,急問:“你去哪裏?”


    “我要去找楚宏子,如今隻有他能進去那底下,我一定要知道妖人是怎麽進來的!怎麽?難道那個地方要不相幹的掌刑堂弟子相陪進去,我卻陪不得?!”靈儀子冷哼一聲揚長出殿。


    一言提醒靈箕子和靈蕭子,他們麵麵相覷。


    隻有擁有朱雀九離刀的人才能進入二十八層掌門居所、關閉外麵的禁製、進入下麵的掌陣堂。可說不管承不承認,李宏已是不折不扣的代掌門。現在隻有李宏才能進入下麵的掌陣堂,看看那下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靈儀子飛至外麵廣場,拉起悲痛到呆滯的李宏,傳音道:“我們還有大事要做,如果不想靈石子和靈虛子他倆失望,你就先給我振作起來。走!我們要找蘊九子,他還在掌陣堂!蘊九子,他也能為你作證堵住那起卑鄙小人膽小鬼的口!”


    靈儀子眼光深邃,原來他已想到了後招。


    李宏神情木然的跟著靈儀子飛上第二十八層掌門居所。


    門口龍鳳石獸不見了。


    突然靈儀子猛的拉了李宏一把,喝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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