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封推,因此晚上還有第三更)


    大雪鋪天蓋地,風雪中露出曠野裏的一座城池,麵積似乎並不小。但比起大宋那些有著巍峨雉堞城牆的巨大城池,麵前的五國城與其說叫“城”,不如說叫大點的村鎮更妥當。


    四邊沒有護城河也沒有城牆,除了中心幾幢看起來稍微氣派些的大院,到處都是低矮的茅寮。這些茅寮一半深入地下,就是俗稱的“地窨子”,在北國很常見。地窨子都已被厚達五尺的大雪掩埋,隻能從那些方形的屋頂形狀判斷出。


    許許多多的地窨子組成五國城的城池形狀。周邊通行要道口安著長溜拒馬,借此封鎖進出道路。拒馬前後有晃動的人影,是守衛的金兵。他們凍得難受,在風雪中不停跺腳,靴聲很響,遠在城外都能清楚聽聞。


    守衛人數並不多。也難怪,大風雪中舉步維艱,這樣天氣看守根本是多餘的,隻要走進外麵的曠野,不出半刻一定凍成冰棍。


    剛入夜,五國城已是死氣沉沉。城中哪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女子哭聲,時斷時續,淒厲無比,聽得讓人毛發倒豎。


    李宏和楚軒在城外降下,互相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了很不好的感覺。李宏傳音道:“我覺得你皇叔父應該在中心那幾幢大院裏,走,現在就去!”


    楚軒點點頭,二人悄沒聲息向城中掠去,守衛的金兵根本毫無察覺。轉眼間,二人就來到那幾幢大院前。最中間一幢看起來最氣派,看格局有些像官署。


    門楣上掛著塊牌匾,已是被雪糊沒大半,李宏神識透過積雪一查,上麵寫的居然是四個漢字:“都總管府”。


    看來正是這裏,說不定趙桓就被關押在這都總管府裏。


    後衙傳來說話聲,人數還不少,七八個人在宴飲聚酒,旁邊還有女人伺候。


    李宏朝楚軒打個手勢,二人直趨後衙。轉眼已是站在廊下窗外。李宏點破兩層厚厚的牛皮紙,將眼睛移到孔洞上。


    裏麵熱氣騰騰,跟屋外的冰天雪地簡直兩個世界。


    地下燒著火龍,東麵一盤大炕上坐著七八個金人,麵前炕桌上杯盤狼藉。大盤羊肉已是吃殘了,凝起了白花花的油脂。金人興致很高,正互相之間用胡語大笑聊天。


    每人懷裏摟著個女人。這些金人邊聊邊使勁揉捏她們,將油膩膩的胡子拉紮的髒嘴在懷裏女人臉上蹭著,還有幾人將那剛抓過油膩膩肥羊肉的手索性直接伸進女人懷裏使勁抓摸。


    陪伺的女人個個也是胡裝,窄袖皮襖,大冷天的竟然半敞著懷,露出大半白花花的胸脯,有幾人胸口已是捏出大片青紫印子。


    盡管疼得直抽冷氣,這些女人卻個個強裝笑臉,隻是那眼裏噙的淚花、溫婉姣好的眉眼……


    李宏大驚,她們是宋女!


    雖然早就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但真的碰上,李宏還是火冒三丈,殺氣不可抑製的衝出、不過是強忍著才沒立時出手。


    裏麵的幾名金人都是飽經沙場的老將,感覺不對勁漸漸靜了下來,麵對窗戶的一名金人咦了聲,大約看到了窗紙上的小洞,一把推開懷裏的宋女拔出腰刀跳起來,指著窗戶嘴裏嗚裏哇啦的大叫。在安靜的雪夜中聽起來格外響亮。


    院子外應聲響起大隊靴聲刀聲。


    李宏須發怒張,心想索性殺一儆百,卻聽楚軒傳音道:“記住我們的大事,唉,勸你很不必因此動怒,這種事在這裏定是很多。還是走吧。”他長長歎了口氣轉身飛出院子。


    那幾名金將衝出屋子,卻見到處空空如也,厚達五尺的積雪上平光如鏡,哪裏有半個人影。他們隻道自己眼花,嘟囔幾句重新進去找樂子了。


    後麵一處空院裏,李宏使勁猛吸幾口冰涼的空氣,堵住胸口樣的憤怒才漸漸平息。


    楚軒其實心裏也很不好過,那幾名陪酒宋女雖不知道確切名姓,但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裏麵有一位看起來特別眼熟,似乎……他趕緊摒去一個可怕念頭,對李宏傳音道:“一定要找個會說漢話的人問清楚皇叔父和太後皇後究竟關在哪裏,我們趕緊行動。這裏實在讓我難受。辦完事趕緊走。”


    李宏心煩意亂的點點頭。


    剛才那陣動靜鬧得不輕,李宏運起神識仔細辨聽,發現隔壁院子裏有人在小聲議論。說的竟然就是漢話。


    就是他們了!李宏越過圍牆,幾轉已是找到聲音傳來方向。


    似乎是下人住的柴房,屋子低矮,看起來破爛不堪搖搖欲墜,房頂在厚厚的積雪下嘎吱顫抖,隨時會倒。李宏疾步走到破屋前,輕輕一推,門並沒上閂。


    屋裏兩人正小聲說著話,突然感覺風雪撲麵,頭一抬,就見麵前已多了一人。嚇得就要大叫。


    李宏手疾眼快,已是縱上前去捂住二人的嘴,警告的低喝道:“我是南邊差來的,不許放聲說話!我問你答,如有半句不實定叫你二人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那二人聽到“南邊差來”不驚反喜,眼神都閃亮起來,頓時從骨子裏透出喜洋洋之意,雖不能說話卻死命點頭。


    看來真是宋人。李宏這才放心鬆開手。退後兩步,注目二人。


    這兩人看起來似乎是奴仆,花白的稀髒頭發垂下來跟斑白胡須糾結在一起,遮住大半麵目,居然看不清到底長啥樣,隻依稀看出是兩個老頭。


    兩人全都衣衫襤褸,身上的破衣爛衫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幾乎爛成一條條的,都披著塊羊皮權當取暖遮風。細看,這二人的破衣竟然是漢人常穿的直綴,隻是太破爛了,差點看不出直綴樣子,破爛的衣擺下露出還未去毛的破羊皮褲和爛毛筒靴。穿的簡直比乞丐還寒酸。


    破屋裏沒點火,冷得像冰窖。二人均是凍得皮膚青紫。看整間破屋裏隻有一副破板床,上麵堆著堆爛羊皮,那堆羊皮尚有窩形,這二人在這個天寒地凍的時候居然隻以一堆爛羊皮取暖。


    屋門輕輕一動,楚軒走了進來,立刻回身將門關緊。


    那二人其中一人立刻將視線轉向楚軒,越看越驚,突然納頭便拜,身體深深伏下去,隻聽他道:“中散大夫、禮部員外郎吳青餘見過鄆王世子。”


    楚軒吃了一驚:“你認識我?”


    吳青餘抬起頭,眼裏淚光閃爍:“世子酷肖鄆王。多年不見,世子長大了,顯得比當年的鄆王還要英偉。”


    楚軒想不到在此遇到朝中故人,趕忙一把扶起。兩人對視,吳青餘看著楚軒老淚縱橫,已是哽咽住了。


    李宏唏噓不已,中散大夫禮部員外郎,這是很高的官銜,已是從五品。定是跟趙桓趙佶一起被擄來的大宋官員。


    說著那人也通了名姓,名叫馮仲勳,一樣是被擄來的大宋官員,一聽官銜李宏更唏噓了,他竟比吳青餘官階還高,是宣奉大夫、國子監祭酒、兼翰林院侍講學士,真正的正三品大員,清貴高品階職官。


    兩名原大宋的高官如今卻連乞丐都不如,住在四麵漏風的破柴房裏,沒有點火,抱著堆爛羊皮苦苦捱凍受餓,難怪隻有三四十許的人看起來蒼老得就似六七十的老頭。


    既然都是宋人,還是跟趙佶趙桓一起被擄來的大宋官員,李宏決定實話實說。


    吳青餘聽完感動的合掌低聲道:“感謝上蒼,感謝南邊,這麽多年終於盼到你們來了!我知道聖上在哪裏,就在城西十裏的小山坡下,那裏有個隱蔽的地窨子,聖上就被關在那裏。”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更低了,鄭重道:“天師萬萬不可大意,據說看守聖上的是跟你一樣的人。”


    李宏心頭一跳,趕忙問道:“這話怎麽說?”


    “在下剛好知道當初護國天師的傳說,你們是從海外仙山而來,有真正大本事。但是聖上那裏也有這樣的人。他們,據說是金狗的護國天師。”吳青餘顫抖的聲音壓得極低,顯得很是害怕。


    李宏朝楚軒望去,兩人同時目光一凜。


    金狗的護國天師,難道就是魔宗的人?難道他們竟然真的插手凡間朝局了?!楚軒真的沒料錯!


    本來以為這次救人不過是區區小事,但隻要跟魔宗扯上關係,就絕對不能等閑視之。看來要救出趙桓,必有一場硬仗。那麽在此之前,卻要問清楚韋太後和刑皇後的下落,想來女人必定看守不嚴,應該先將她們安排走才是。


    吳青餘和馮仲勳聽得要先救韋太後和刑皇後,立刻支支吾吾的,眼神閃爍很不對勁。


    李宏想到剛才宋女那幕,心底升起一個很不好很難堪的念頭。


    楚軒冷聲道:“我們要給南邊一個交代。無論發生何事,都必須過去一看。”


    吳青餘再次和馮仲勳對望,二人同時衝對方緩緩點頭,顯是下了決心。


    馮仲勳低聲道:“我們知道刑皇後在哪裏,請跟我們來。不過,聽到任何動靜二位都不必驚訝。”


    李宏點頭,囑咐他倆千萬不要喊出聲,跟楚軒一人帶一個已是冉冉飛出高達丈許的圍牆,輕飄飄落在外麵覆滿厚雪的巷道裏,接著掖起他倆,在指點下飛快轉得幾個彎,已是來到一所大院前。


    這裏已差不多是五國城最後一幢像樣的建築,院子占地頗大。門口沒人,但門房裏傳來喧鬧聲。幾名金兵守衛喝的醉醺醺的正在幹那禽獸之事。那些女子被壓得死死的,喉嚨裏是淒慘的**,幾乎連哭也不敢哭。


    吳青餘慘然背過臉,抖手朝裏指了指。


    門口掛著塊白木匾,隻有三個字——“浣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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