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晦氣啊。”


    修斯坦揉著自己的腦袋,從地板上爬起來,所幸剛剛的一切隻是他的一場夢,夢醒了,一切也就結束了。


    “必須要離開這裏。”


    這是修斯坦唯一的想法,他看見羅斯正躺在自己的身邊,而現在外麵,卻依然是深不見底的黑夜,他用觸手輕輕的摸了摸羅斯的脊背。


    “我們要離開這裏,羅斯,這裏不安全。”


    修斯坦看著羅斯的眼睛,它已經醒了。


    “汪汪...”


    羅斯隻是對著他叫喚,看起來是不準備帶修斯坦離開這裏。


    修斯坦隻能苦笑,然後摸了摸羅斯的頭,他不能責怪羅斯,因為是羅斯救了在死亡邊緣的他。


    尼古拉斯出發了,他現在要穿過那些殘缺的墓碑,越過那片奇異的深林,修斯坦知道,他夢裏的哈利湖是真實存在的,就在那些墓碑遍地的平原和窪地之中,那失落的卡爾克薩城旁,就是紅色的雲岩平台,平台的旁邊,是那位存在居住的哈利湖。


    晚上,正當修斯坦緩步於深草之中,前往朦朧的哈利湖時,遠方傳來滾滾雷鳴,一道電光閃過,四方山麓的影子一瞬閃現,映如白晝,然後極不正常的消失,接著閃電路旁草叢中有一道淡白色的光芒,似乎映射閃電的光輝,爍爍閃爍。修斯坦俯身將這東西撿起,才認出來這是一盞馬燈,應該是用硝石點燃,透過外層玻璃的位置,應該是。接著大雨傾盆,麵對像是要將大地也衝走的暴雨,修斯坦隻好抱著羅斯,躲在某棵樹的樹蔭下,等待雨水停歇。


    他不害怕雨水,但經過晚上的夢,他現在不太想遇見水。


    雨停,皓月之下,山穀間的小徑以及周圍山巒的形狀鮮明可見,一位身著潔白綾羅的女子,立於修斯坦和羅斯要前往的方向,她背對著一片森林,靜靜佇立。


    “請把我的燈還給我。”


    話音似鈴,話語中,卻充滿著一種時間帶來的冰冷的命令語調。


    “陌生人,燈光也無法照亮你的前路,你的未來是多麽的扭曲和恐懼,連最溫柔的神祇也無法挽救你,泥土也無法填滿你貪婪的內心和口腔,把照明的燈放下,離開這裏吧。”


    這位女子極美,美得完全不似凡間的生物,即使是修斯坦兩世以來的眼光,這樣的女子也不多見,那種清輝,就像是月亮上下來的女神。


    修斯坦卻不想將手上的燈盞直接還給這位美麗的女子,“你好,美麗的小姐,請問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修斯坦的目光逐漸銳利起來,顯得異常的咄咄逼人:“你又是誰呢?我為什麽要將這燈還給你?”


    修斯坦的身上冒出極其可怕的氣質,這是與那些不可名狀的存在長期共處,或者是長期與死亡和瘋狂相伴才會有的氣質,麵對這樣的氣勢,那位流露著月亮清輝的女子也開始慌張起來,這不是那種害怕的慌亂,而是自己的預想沒有達到的慌張。


    “我是黃色的使者,失重的平衡,祂的守門人,你怎麽能不聽我的命令?”


    那帶著月亮光輝的女子用錯愕,驚訝,以及惶恐的語氣說出這些話,似乎真的就是站得太高,從而開始忘記人類的交際方式,一種又驚又悚的表情躍然臉上。


    “你很驚訝嗎?”修斯坦突然開心的笑了起來,然後用略帶輕佻的語氣對這位女子說:“我要離開這裏,離開卡爾克薩,你有辦法嗎?黃色的使者?”


    “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裏,陌生人,但是你必須將你手裏的燈光還給我。”


    這位女子看起來十分焦急,不停的打量著修斯坦手上的馬燈以及一邊的羅斯,那隻修斯坦馴養的獵犬。


    “真是太好了,那我們先走吧,等到了離開卡爾克薩的邊界時,我就會將這盞燈還給你。”


    修斯坦裝作驚喜的樣子,他快要看出來了,這個女子完全憑借她的身份,甚至沒有一絲與普通人反抗的能力,更不要說麵對可以稱得上是古代大魔法師的修斯坦。


    “我沒那麽多時間!”她十分著急:“我不能讓黃色的平衡久等,你先把燈給我,我才能返回黃色的身邊,我一定會送你離開卡爾克薩,以我的信仰發誓,陌生人,你要相信我。”


    “當然,當然,我相信你,美麗而脆弱的月亮之女,你作為黃色的使者,祂是否告訴你這個世界還有邪惡和混亂的壞人呢?”


    修斯坦終於快要忍不住,露出自己的大尾巴,自從他麵對混亂和不可名狀開始,就再也沒有試過那魚水之歡,修斯坦明白,眼前這個高傲,帶有一絲淒美的女子,隻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如果修斯坦不給她那盞燈,她恐怕還會無助的央求修斯坦。


    修斯坦強忍著心中莫名的火焰,那是一種極速膨脹的感情,強大,劇烈,熾熱,“隻要你帶我離開這裏,你明白嗎?還有我的狗...”


    修斯坦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在這樣危險的時候,自己的腦袋裏依然布滿了紛亂和錯雜的思緒,那種強烈的感情幾乎要衝破他的理智。


    “好,陌生人,我答應你......”


    這是無可奈何,還有恐懼的語氣,修斯坦麵前的女子顯然是感覺到了修斯坦帶著侵略性和微笑的嘴角,她不得不答應了修斯坦的請求。


    “那麽,前麵帶路吧,美麗的女士。”修斯坦點點頭,“你知道的,我是一個魔法師,如果你帶錯了路,我一個激動,你的燈就不保了。”


    修斯坦盡量和麵前看起來不通人事的女子講明利害關係。


    “我明白你的意思,陌生人。”


    那女子隻能表示自己知道修斯坦的意思,然後走在前方,為修斯坦帶路。


    兩人一路穿越湖泊,森林,布滿毒氣的沼澤,所有的毒物都遠離他們,所有的昆蟲和月光都為她們指引前路,鳥兒的鳴叫,花草的香氣,修斯坦第一次明白上麵叫做真正的使者,所有的一切都在為麵前的女子讓路。


    當走到一片草原時,這月亮清輝一般的女子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陌生人,穿過這片草原,你就離開了卡爾克薩。”


    女子停下腳步,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修斯坦。


    那是一種怎樣含苞待放的驚豔,修斯坦能看見女子眼眶中帶著淚珠,泫然欲泣,他幾乎感覺自己要化掉了,多麽楚楚可憐的巧人啊。


    “給你...”


    修斯坦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麵對了什麽,他帶著萬般不舍,將那盞燈還給了麵前的女子。


    “謝謝你,陌生人。”


    女子的臉上綻放出最奇妙的微笑,月亮的清輝在他的臉上一瞬間的爆發,修斯坦不得不低下頭,甚至可以說是落荒而逃,轉身帶著羅斯,向荒野之中走去。


    月光已經消失,周遭即將再度陷入黑暗之中。修斯坦的腦海裏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哪裏,又是怎樣的處境,那月亮一般的女子絕對有問題,或者是修斯坦本身的缺陷,致使那奇怪的念頭在他的腦海裏反複碾壓而過,而當他漸漸開始了解這些時,他已經失去了理解的執念,也失去了追蹤這份思緒的氣力。


    視覺掠閃,聽覺也尚未恢複,隻有那寒冷的黑暗包覆著修斯坦,這是長久以來從未出現過的情況,也許能把這樣的情況叫做動情,但修斯坦絕不這麽認為。


    但那位月亮之女的身影、姿態,還有懵懂的傷愁,卻在黑暗的彼端清晰可見。當修斯坦知道羅斯還在身邊,察覺到他的手能夠動作的時候,他開始在黑暗中尋找那盞提燈,他的手所能夠到的地方,他都抓過、摸過一最後,隻有滿懷絕望的悲哀。


    眼前很黑,修斯坦看不清路。如果能夠找到一點光亮,哪怕隻是月亮的一點餘輝,不論付出什麽代價,修斯坦都願意,他不停的走著,終於看見草原之上,那一點點奇異的光芒。


    修斯坦靠著自己的視力、靠著平原上惡魔一般的光線,摸索著前進,他的眼裏已經看不見其他的東西,魔法也無法照亮他的視線,仿佛是被什麽東西絆倒了,他爬起來,又癱倒。數次之後,他發現,那“光線”忽左忽右,又是又在天空,有時又回到地上,如果不是原上的風在對他惡作劇,就是那光線其實是自己的幻覺。


    修斯坦繼續握著雜草、抓住岩石,一心一意向著光亮處移動,終於抵達了距離光線最亮的地方。他將自己的臉伸到光芒前的時候,感覺到他的臉上在留下某些東西,帶著一種腥味,這絕對不是眼淚,而是鮮血,從他臉上流出的血,啪答啪答的滴入草地之中。


    修斯坦一陣戰栗,他看到自己在光線之中的樣子,簡直不像人類,臉已經腫成黑色,嘴巴血淋淋的大張,他的心...消失了。


    修斯坦明白了,自己再次得罪了原本不應該交談的神祇,uu看書 ww.uuansh這是來自遠古時代的報複。


    所有一切皆成絕望,一種酥麻的感覺衝破修斯坦的雙手,羅斯在一邊不停的狂叫。


    “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尤利西斯,父親,叔叔,我不能死在這裏...”


    修斯坦的力氣越來越小,他已經無法站立了,隻能盤腿坐在這黑暗冷原的唯一光線旁。


    “我在這裏,就要死了...”修斯坦開始害怕,“我應該就這樣死去嗎?不,高高在上的神祇,奈亞,猶格·索托斯,阿·撒托斯,卑微的信徒祈求你們的憐憫...”


    修斯坦再度看向光線之中,映在燈光中的,依然是裂開了的麵容和他自己的臉,每當光線在空氣中扭曲,那紅色的嘴就跟著歪斜,他的呼喚沒有獲得回應。


    修斯坦將他的雙手伸進那團光線之中,渴求白日的湊近,想要抓住那些光,然而他的身體,卻比雙手先一步掉進了那一捧光芒之中,化為白日光線的一部分,就像是被汽化的聲音,修斯坦和燈光化為了一體,成為了冷原上的一道光。


    羅斯不住的在一旁叫嚷,和修斯坦一起,直直的,一頭紮入了光線之中。


    天空響起了一聲快樂被打斷的歎息,隨後消失不見。


    沒有什麽人,或者東西注意到,宇宙的中心多了一道拿著象皮鼓,不斷拍打奏樂的光,他的身邊跟著一隻扭曲,但依稀可以看出是狗的生物。


    (全文完,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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