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堡議事大廳內爭執不斷,製造部長老唐見深堅持要派人將掌門秘密接回唐門,以免在外遭遇不測。


    唐見深與唐見賢平輩,乃是嫡親叔伯兄弟,正在據理力爭:“掌門身中劇毒,隻有回到唐家堡才能得到最好的醫治。一定要盡早派人將掌門迎回唐家堡,若是遲了悔之不及。”


    護衛部長老唐鍾離附議道:“見深長老所思極是,現下不知什麽緣故,掌門在外負傷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若不趕緊將掌門迎回掌門醫治,隻怕會遭遇不測。護衛部願執行此次任務,將掌門安全迎回唐家堡。”


    監察部長老唐率清遲疑道:“掌門傷情嚴重,若不能先將毒傷控製住,一路顛簸勞累,可能會加速毒發,反而不美。”


    醫藥部長老唐映月眉峰微蹙:“大有長老和玄風長老不幸仙逝,憑我一人之力實在難以擔當,能否先行控製住掌門的毒傷,映月沒有把握,隻能盡力一試。”


    訓育部長老唐鍾傑連連擺手:“雖然大有和玄風二位長老已經不在,但解藥部與毒藥部還有許多出類拔萃的弟子,映月長老不妨一試,暫將毒傷壓製,待將掌門迎回唐門後,大家一起來想辦法吧!”


    庶務部長老唐見德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冷不丁冒出一句來:“若是映月不能成功將掌門的毒傷穩住,在路上奔波反加重了病勢,誰擔當得起?莫非你們有人想要取而代之嗎?”


    暗器部長老唐玄飛也冷著臉道:“如果擔心掌門在外遭遇不測,暗器部願和護衛部一同前往,加強掌門的護衛。在不能控製傷勢的情況下,我堅決反對隨意搬動,掌門一旦有失,唐門危矣!”


    執不同意見的長老們爭執起來,唐映月無奈地看著眾人相爭,憂形於色。她是負責唐門日常醫療與護理的,鑽研方向偏重於正常的醫道與醫理,對於毒理和解藥的研究都不夠精深,對於連掌門都無法克製的毒性,她沒有自信和把握,現在長老們爭執不休,令她倍感壓力。


    若是唐大有和唐玄風還在,大家根本沒有爭吵的必要,因為這二人代表了唐門在解藥學和毒藥學方麵的最高成就,合二人之力救回掌門是毫無懸念的事情。可惜,現在她唐映月無能啊!


    地位最尊的執法部長老唐見業一直在忍耐,這時忍無可忍地一拍桌子:“都給我住口!掌門毒傷危重,生死未卜,你們竟然還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眾人聽到這聲大喝,嚇了一跳,一拂袖子“哼”了一聲,都坐了下來,人人臉上都繃得緊緊的。執法部長老擁有唐門執法大權,唐見賢出發前又吩咐執法長老暫且號令唐門。所以眾人再有不滿也隻得住口。


    唐見業掃了眾人一眼,做出了決定:“映月,你帶著解藥和毒藥二部最出色的弟子前往酆都,務必要合力控製住掌門的毒傷。暗器部派出五十名弟子與護衛部一百弟子同行,加強掌門的護衛,映月若是一切順利,你們就小心保護掌門早日返回唐家堡。如果映月失敗了,你們就留在酆都日夜保護掌門,一切小心,以策萬全!”


    護衛部長老唐鍾離提出異議:“隻派150名弟子加強掌門護衛恐怕不妥吧?人數太少了!”


    唐見業歎了口氣:“掌門身邊還有心瑤、清遠和500子弟,再派150名好手過去,應該夠了。唐家堡的安全也很重要,一旦空虛,隻怕又有人趁虛而入。鍾離,護衛部有多少家底你最是清楚不過,你兩頭都要顧過來,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唐鍾離聞言沉默了,坐回了座位,是啊!掌門受傷生死未卜的消息傳遍武林,盯著唐家堡的仇家也不會少,覬覦唐門秘術的更不在少數,想要兩頭都顧過來,真的難啊!


    唐見業掃了眾人一眼,不易覺察地歎了口氣:“大家還有什麽意見?若是沒有,就趕緊去辦吧!”八名長老各自散去。


    執法部後門有一排山岩砌成的矮房,沒有窗戶,隻有一扇沉重的鑄鐵大門,門上又開有一個小門,用來傳送食物、監視裏麵情況。


    一名少年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短衫、長褲,提著一個小籃,通過執法部層層盤門與審核,來到了後門矮房前。


    看守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唐奇風,又來看你爹?”


    唐奇風低頭走過去行了個禮:“是,一個月才一次,隻要我爹還活著,我就得來盡盡孝道。多謝龍叔關照,小小意思您請收下。”從懷中摸出一小錠銀子,塞到看守的手中。


    看守不動聲色地接下,從腰間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去吧,半個時辰內一定要出來。”


    矮房內很陰暗,一張藤椅、一張床、一口櫃而已,唐玄壽半躺在藤椅上,一身白色中衣,腳穿一雙淺口布鞋,麵無表情,雙眼發直,全身肌膚泛出妖異的淡青色。


    唐玄壽本是唐門始祖嫡出後代中玄字輩的高手,身份尊貴,若不是四年多以前那樁變故,他現在就是位列十大長老的唐門高層,可惜鐵證如山,他作為唐門叛徒被執行藥刑,成為了生不如死的一名藥人。


    妻子憂憤而死,唯一的兒子成了唐門最下等的賤役。好在他成為了藥人,失去了意識,不用承受心靈上的煎熬與痛苦。唐奇風默默凝視著父親,眼神複雜,終於緩步上前,在藤椅前蹲了下來,握住了他的雙手:“爹,風兒來看你了,您還好嗎?”


    唐奇風當然知道父親不會回答他,隻是平靜地繼續說下去:“爹,您要好好活下去,風兒等著和您團圓的一天。”


    他打開小籃,從裏麵取出了一碗米酒,一盤香山蜜餅:“爹,風兒給您帶了您最愛吃的東西,您嚐嚐!”將裝米酒的瓷瓶晃了晃,倒在小碗裏,湊到父親嘴邊,小心翼翼地喂他。


    唐玄壽木然地喝下一口,唐奇風臉上露出微笑:“爹,好喝吧?您多喝一點。再嚐嚐香山蜜餅,來,咬一口。”


    他蹲在地上,滿懷期盼與喜悅地喂著宛如行屍走肉一般毫無生氣的父親。心中道:“爹,您千萬多喝一點,這樣您就能慢慢好起來了!”


    他在米酒中摻入了黑影給的解藥,每月他會將黑影要求傳遞的消息送出去,然後換取一瓶解藥,趁著一月一次控視時間,摻在米酒中喂父親服下。替父親減輕體內積累的毒性,延長他的壽命。


    為人子,他能做到的隻有這些。一開始,執法部對唐奇風的檢查很嚴格,四年多過去,漸漸鬆懈下來。


    他每次都是一碗米酒、一盤蜜餅,三重守衛嚴格盤查,甚至親自品嚐都已經吃得想吐。近一年來是懶得再來細究,掀蓋一看,麵露不耐之色:“你小子看你爹,怎麽隻會送這二樣東西?”


    唐奇風歉然一笑:“這是我爹最愛吃的東西,而且,我隻買得起這二樣。”


    守衛便哄笑起來,麵現優越得意之色,一揮手:“進去吧、進去吧!”


    唐奇風就這樣以暗渡陳倉之計,利用麻痹心理騙過重重守衛,成功地將解藥送進囚室,耐心地喂父親服下。


    見到唐玄壽將米酒都喝了下去,唐奇風心中歡喜,用袖子替他拭了拭嘴邊的酒跡,走到父親身後取出梳子替他梳頭。輕輕地在他耳邊說道:“爹,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我們父子團圓的一天快要到了!”


    唐玄壽木然地平視著前方,臉上毫無表情,但扶在藤椅扶手上的右手食指卻不易覺察地動了一動。


    專心梳頭的唐奇風並沒有發現,父親失去意識的時間太久了,他自言自語的日子也太久了,他已經不抱發生奇跡的期望。


    他一下一下梳理著父親花白的頭發,近似耳語般輕聲道:“爹,您老了許多,頭發都白了。風兒想要好好照顧您,我要帶著你離開唐家堡。這一天不遠了!”


    唐玄壽定定地平視著前方,右手食指跳了二跳。唐奇風將父親的長發挽了起來,替他簪起:“爹,孩兒要帶您到一個安寧清靜的世外桃源去生活,遠遠離開這裏,反正唐家堡也快玩蛋了,這個機會孩兒一定要好好把握住,這是我們父子團聚的唯一出路了。”聽到這句話,唐玄壽十指指尖都輕顫了起來。


    唐奇風替父親戴上頭巾,走到父親麵前,欣賞了一下,很是滿意。露出了難得的笑意,輕輕擁抱了父親一下:“爹,時間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下次再來看您,就會接您離開這鬼地方。”


    他鬆開手,收拾好小籃,推門走了出去,帶著滿足的微笑。低矮石室中,唐玄壽十指連顫,越來越劇烈,雙手不斷抽搐與顫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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