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聽到此時,明白過來。這裏是元朝餘孽一處秘密地下基地,而這名婦人就是元順帝的公主,嫁給集慶達魯花赤(元代官名,意即掌有實權的最高長官,直接向元帝負責,實權高於當地官員)達尼達思的那倫公主。


    元順帝至正十六年,朱元璋發動第三次對集慶府的攻城戰,元朝江南行台禦史大夫福壽督兵出戰,畢竟寡不敵眾,雖城中兵卒盡出,民兵自願助守,仍然難挽頹勢。城破之日,百司奔潰,福壽獨據胡床坐鳳凰台下,暫與城池共存亡,達魯花赤兼駙馬達尼達思和治書侍禦史賀方與之一同遇難。朱元璋破城後,以集慶為根據地,稱帝後改為應天府。


    想不到那倫公主竟然活著,國破家亡的仇恨支持著她在地下生活了整整34年,為蒙元守著這處秘密基地,這無異於在朱明王朝的心髒紮下了一根釘子!楊千城與錢悅兒對視一眼,憂形於色。


    天狼主公半蹲著,仰頭看著那倫公主:“皇姑母,父皇在世常常念及,當年父皇還是皇太子時,逆賊孛羅帖木兒闖進大都意欲加害,幸虧您和姑父得到消息,助他提前逃離大都。才能在擴廓帖木兒(王保保)的幫助下召集將士勤王護駕,最終與皇祖父裏應外合,一同鏟除逆賊重回大都。稱讚您功在大元社稷,是女中英豪。”


    那倫公主被這番話引入到遙遠的回憶中,臉上露出了微笑:“你父皇是很勇敢、很智慧的人,他是我們大元的希望,我是大元的公主,也是他的親姐姐,幫助他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天狼主公點點頭:“父皇確實是個高瞻遠矚之人,他經受了這次經驗教訓,感受到大元皇位爭奪的殘酷,這才在疏勒南山中秘密創建了天狼教,作為複興基地。反賊朱元璋竊居大寶,父皇隨著皇祖父逃離大都,遠避大漠之後也沒有停止經營。幸虧他的先見之明,在他駕崩後,脫古思貼木兒皇叔想要將我和皇祖母趕盡殺絕,我們才有了最後的容身之所。否則今天侄兒就見不到皇姑母了!”


    那倫公主一驚,她與世隔絕已久,完全沒有聽說過這個事情。急聲追問道:“脫古思貼木兒想要殺害完者忽都太後和你嗎?太過份了!”


    天狼主公恨恨道:“嗯,母後沒來得及逃出,為了掩護我和祖母出逃,擋住追兵,自殺身亡了!”


    那倫公主聽了歎息道:“想不到權皇後就這樣送了命,她是個多麽美麗溫柔的高麗女子啊,你父皇很愛她,我也很喜歡她。”


    天狼主公點點頭:“母後的死,我一天也沒有忘記,我們大元的仇,我也一天都沒有忘記。這些年我和祖母努力發展天狼教,如今時機已經成熟,我們光複大元在望了!”


    那倫公主微笑道:“你說天狼教嗎?真是個好名字!勇猛團結的狼群就是我們蒙古人的象征,大元的黃金家族是天下最尊貴的血統,天狼教,這個名字起得真好!”


    二人隱在暗處,聽到這裏才明白了天狼教的淵源由來。嘿嘿,好個天狼教!


    天狼主公躊躇滿誌地道:“皇祖母是個了不起的女人,她打理天狼教的十年間向中原武林各大門派都派出了臥底,甚至通過科舉混進了大明朝廷。皇祖母、父皇和我,我們三代人的努力,到如今終於瓜熟蒂落,時機成熟了。我們要在武林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要在朱元璋的朝廷裏也推波助瀾,讓他們窩裏鬥,鬥到元氣大傷,我們再出來收拾殘局,一統天下!”


    那倫公主激動地道一聲:“好!我們黃金家族的家仇國恨要找姓朱的一筆筆清算,讓那些背叛我們的人都付出代價!”


    天狼主公陰狠地點頭道:“不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們要他們血債血償,阻止我們複興大業的人,都要死!”


    那倫縱聲大笑:“駙馬!達尼達思,你聽到了嗎?我們報仇的機會就要來了,我孤苦伶仃守住這座地宮終於有了價值!”


    原來,自朱元璋開始攻城,足智多謀的福壽就預感到大元氣數將盡,為了徐圖後計,謀劃未來,開始在達魯花赤府第秘密挖鑿這處地宮。一方麵是考慮一旦城破後,可用來保護那倫公主不受明軍的侮辱和傷害;另一方麵是設下重重機關,保護集慶城中的巨額財富,地宮中還掩藏了大量的火器刀槍和糧草。留下這些,也就為大元的重振旗鼓準備了本錢。


    為保住開鑿地宮的秘密,許多工匠和知情人都被殺死,草草掩埋。城破之日,聽說福壽和駙馬已經為國殉節,那倫公主強忍悲痛將載有這一消息和駙馬府地道秘密的書信飛鷹傳書去往大都,就帶著貼身侍女潛入了地宮。


    待明軍趕到,搜遍宅院,一通砍殺,遍尋不著那倫公主,隻道在亂軍中已經殞命。宅院充了公,資財沒入官府。


    這座宅院由於埋了許多屍體,鬼火粼粼,經常還有女鬼的哭泣聲和駭人的大蝙蝠出沒,進來的人都沒有活著出去過,成了著名的鬼宅。久而久之,一直荒棄閑置了下來。


    知道這一秘密的隻有元朝皇室,混入丐幫成為漢中分舵舵主的陳有德正是那倫公主口中的那蘇圖,另一名臥底就是浙江分舵舵主毛得旺,蒙古真名巴爾思,這二人都是元昭宗帳下的怯薛歹(蒙古近衛軍)。


    救下元昭宗之母奇太後和年幼的天狼主公,進入疏勒南山後,就奉命潛伏到丐幫。此番得到主公東進的消息,根據指示開始活躍起來。浙江分舵先到,漢中分舵後達。進入京城後,他們依據天狼主公的旨意,入住這處凶宅,尋找寶藏下落。


    此次一同來京的弟子都是陸續打入丐幫的天狼教教眾,雖然持有地圖,地宮的搜索工作仍然進行得非常緩慢。有不少莽撞的教眾中了機關受傷,不幸折損二名。


    所幸,今日入夜那倫公主的侍女到糧倉取米,正遇上了天狼教眾按圖索驥,一番對答下來,才知那倫公主尚在人世。趕緊報與頭領那蘇圖知道。那蘇圖接報大喜過望,趕緊晉見了公主,一麵又飛報天狼主公知道。


    楊千城和錢悅兒進洞後在過道上遇到的兩名丐幫弟子就是前往寶鼎山莊送信之人。就在二人勇闖機關水中掙紮之時,天狼主公已經趕到了。


    裏麵姑侄相逢,為了複興在望而欣喜,暗處楊千成和錢悅兒在暗暗著急,尋思著如何令天狼教的如意算盤雞飛蛋打。


    天狼主公安慰道:“皇姑母,有了忠肅衛國公(元朝追封)福壽和皇姑父留下的這批火藥兵器與寶藏,我們就能在朱元璋的心髒狠狠插上一刀,大仇將報!”


    那倫公主喜極而泣:“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在世上,就為了等這一天,太好了!皇侄,你等等。”走到書架前,彎腰取出一口匣子,從中取出了一卷地圖:“這就是福壽公親筆設計圖,上麵有詳細的出入之法和寶藏所在以及起出竅訣。”


    天狼主公趕緊接過,納入懷中:“多謝皇姑母!您跟隨侄兒出洞去吧,我們的大業將成,您也該重見天日了!”


    那倫慘然一笑:“這裏就是我和駙馬的家,我哪裏也不去,死也要死在這裏!”


    天狼主公見勸不動,隻得歎息而去:“既然如此,皇姑母請多多保重,侄兒下次再來給您請安!”


    那倫點了點頭:“皇侄一定要光複我大元,重振我黃金家族的聲名,要給匡扶社稷,以身相殉的烈士們報仇!”


    天狼主公恭恭敬敬地施禮道別:“侄兒記下了!”腳步聲響走了出去。


    那倫公主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緩緩地轉過身向臥房走來。楊、錢二人突然躍了出來,那倫公主大吃一驚,不等她開口呼叫,錢悅兒已經出手如風點了她的“聾啞穴”。


    她的眼中充滿驚懼與恨意,心中暗道:“難道剛才和拔都貼木兒的對話都讓他們聽了去嗎?”


    錢悅兒皺眉道:“前朝公主殿下,剛才那個年輕人並不是你皇弟的兒子,他是個漢人,名叫錢愷之,你把寶圖給了他,好像不太妥當哦!”


    那倫一驚,眼中掠過了一絲疑慮和焦急,將信將疑地看著錢悅兒。楊千城也點了點頭:“我們親眼見到他與生父相認,他並不是你們黃金家族的血脈,把寶圖交給他沒關係嗎?”


    那倫的表情更加驚疑不定,苦於無法開口,心中尋思:“這是福壽和駙馬舍棄生命保全的東西,是複興大元的籌碼。不是黃金家族的子孫沒有資格動用它!拔都貼木兒真的是漢人?”


    錢悅兒笑道:“前朝公主,你在這裏呆了34年,外麵很多事情不知道。你這侄子才21歲,你從來沒有見過他,怎麽就相信他是你的侄子呢?”


    楊千城道:“他充其量不過是你皇弟收養的漢人子弟,你不把藏寶圖交給真正的黃金家族後人,比如在塞外王廷的親兄弟脫古思貼木兒,怎麽就給了他呢?”


    錢悅兒大笑道:“你守了這寶藏34年,就是為了把它交給漢人,讓他與另一個漢人爭奪天下,你想要中興的是大元還是大漢?”


    那倫公主的老臉上現出痛苦表情,錢悅兒知道時候到了,將她的“聾啞穴”解開。那倫盯著二人道:“那蘇圖不會騙我的!”


    錢悅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當年集慶城破,百官盡去,隻留下福壽、達尼達思和賀方與城同亡,事到如今,改朝換代,朱元璋已經當了快23年皇帝,還有多少人能夠忠於舊主?”


    那倫公主驚疑不定:“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進到我的寢宮?”她將二人上下打量一遍,看到二人仍然水濕的衣衫,恍然大悟:“你們是從暗河上來的,你們怎麽知道這裏的?”


    楊千城笑道:“當然是有人帶我們來的。”


    那倫盯著二人問道:“是誰?拔都貼木兒?”二人搖了搖頭。


    那倫臉色變了一變:“那蘇圖和巴爾思?”二人笑著點了點頭。那倫公主心中大驚,看來皇弟這二名怯薛歹果然當了叛徒,竟然把這二人漢人引到了地宮,把這樣大的秘密都透露了出去。如此說來,拔都帖木兒的身份也很可疑!


    錢悅兒察顏觀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正色道:“我們對你的寶藏不感興趣,對你那寶貝侄兒倒是很有興趣,他一個漢人認賊作父,能夠對你們蒙古人有多少忠心,究竟是篡奪天下的野心更大一些,還是對你皇弟的義父子之情更多一些?這一點我們很好奇。”


    楊千城點頭道:“你們的家務事,我們懶得管,今天跟著那蘇圖和巴爾思來見識過了這裏,已經不虛此行。”


    錢悅兒哈哈一笑:“機關設計得不錯,花了不少心血和功夫,可惜有了地圖一切全都白搭,四處暢行無阻。前朝公主,您老人家好好睡吧,我們走了!”


    錢悅兒將纖指一伸,點了她的“酸麻穴”和“聾啞穴”,將她搬到床上,蓋上被子。那倫大張著眼睛,無法動彈,隻能任由她作為。


    心中驚悔交加,恨自己太過輕信,隨便將寶圖交了出去,想到丈夫和福壽、賀方的犧牲,越發悔恨難當,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可惜無法動彈與聲張。


    錢悅兒笑眯眯地與楊千城手牽手大搖大擺地出了門。門外又是長長的通道,二人不敢怠慢,施展輕功提氣輕身,不敢踏實,偶爾在牆上輕輕一蹬就淩空翻滾起來。


    通道左側出現了一間石室,由一道石門封鎖。二人提氣輕身一躍上前,竟是找不到任何機關。楊千城正在猜疑,錢悅兒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向著地下指了一指。


    楊千城低頭一看,地上有一道凹槽,槽內有一絲幹涸的血跡,大惑不解地看著錢悅兒,以目光征詢。


    錢悅兒輕輕地解釋道:“我在玉珠峰藏書中看到過,有一種機關必須由直係後代的鮮血才能解開,莫非就是眼前這種?也就是說,隻有擁有黃金家族血液的人才能打開。”


    楊千城一驚:“如此說來,天狼主公提到的寶藏、兵器和火藥都藏在這裏麵了?”


    錢悅兒點點頭:“如此慎重,那是一定的了。”心念一轉,笑了:“我哥哥他是漢人,肯定無法解開機關。除非……”


    楊千城頭腦也極是靈便:“除非押著那倫公主來解開機關。”


    錢悅兒微笑點頭:“那倫一定會想到這一點的,她可能很快就要自尋短見。人一旦死了,流出來的就不是鮮血了,她要保護黃金家族的寶藏,隻有這一條路了。”


    二人正在說話,“當啷”一聲,一個大鐵籠當頭罩下,速度極快,二人正蹲在地上對著凹槽議論,猝不及防就被關在了裏頭。原來站在洞門前,一定時間內沒有黃金家族血液流入,就會觸發洞外的機關。二人一時大意,著了道。


    瞬間警鈴大作,腳步聲紛至遝來。楊千城急道:“我們必須馬上出去,否則會被亂箭攢死在這裏。”話音剛落,二邊壁上各凹陷了四處,箭矢如雨般簇射而來。趕緊不住揮劍格擋。


    錢悅兒歎息道:“楊兄,你真是烏鴉嘴!”這鐵籠由拇指粗的玄鐵條製成,普通的刀劍根本毫無辦法,好在錢悅兒有一件神兵利器。趕緊抽出腰間軟劍,身形飛起一邊閃避亂箭,一邊在鐵籠上劃了二劍。


    玉珠劍果然削鐵如泥,玄鐵籠立即被切開了一個大口子,楊千城大喜,拉著錢悅兒立即翻身躍出,向著前方奔去。


    迎麵來了許多身著丐幫破衣爛衫的人,不由分說向著二人就砍。約有五十多人。二人心知這些都是混入丐幫的天狼教眾,手下並不留情,施展“遊龍劍法”砍削下去。


    二人急於脫身上來就是天下雄渾無雙,最高深莫測的“遊龍劍法”,雙劍合璧威力更是強大,一劍揮出,血光四濺,肢體紛飛,劍光到處兵器削斷,鮮血噴湧,如入無人之境,腳下未曾停留,身後一片屍體。


    過道土牆上滿是鮮血,地上亦是血流成河,實在是劍招太過霸道,殺傷過重!二人心知在這遍布機關的地宮裏停留得越久,越是危險,迅速縱身飛越,依舊提氣輕身,借洞壁一蹬之力,向前飛掠。


    轉角拐入一條通道,石室大開,裏麵堆滿了糧草,一袋袋堆垛著,在門外粗略一看不下萬擔,鳳陽饑荒,丐幫生計艱難,二人不忍毀去。如飛一般掠過。


    向著通道前方飛去,錢悅兒依舊伸足在洞壁一點,孰料洞壁竟然“軋軋軋”地活動了起來,二人大驚,趕緊飛身向前躥去,無耐通道甚長,洞壁移動得卻飛快,還有三分之一未過,二堵牆已經近到隻有半丈間距。


    楊千城大喝一聲:“錢兄弟,快走,愚兄替你擋住!”伸臂將牆壁抵住,運起內功,向外一吐勁,登時將牆壁撐開了一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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