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朱橚哈哈大笑,八字須妖孽地向上翻起:“如此說來,本王要好好恭喜楊大俠!謝姑娘姿容出眾,又是一名行俠仗義的巾幗英雄,你二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謝婉亭聽了這番話,心中大樂,福了一福:“多謝王爺誇獎,婉亭愧不敢當!”


    楊千城聽了淡淡一笑,類似的話在訂親之日已經聽得不少,隻是總感覺與自己無關一般,一直找不到同這些溢美之辭同樣的共鳴。


    朱橚已是寶鼎山莊的常客,出入方便如同到了自己家一般,如今排除楊千城這名情敵,心中暢快,邀請眾人一同上畫舫遊園。


    殿下有興致,哪有人再說個不字的道理?何況楊千城一行新來乍到,對這偌大宅院也有著很大的興趣,便一致道好。走出小院隨著朱橚向水邊走去,岸邊一艘畫舫停靠著,船頭一名家丁,等眾人上了船,就撐船在園中順水漂流起來。家丁一邊撐船,一邊回答眾人提問、耐心講解。


    玄武湖活水入園,水麵平滑如鏡,湖中有洲,洲邊蘆葦叢叢,白鷺翔集洲渚,美不勝收。


    園內各處以橋相連,水上、陸地俱可四通八達,楊千城細細一數,宛如襟帶相連的各式橋梁竟有15座之多!既有典雅玲瓏的獨孔橋、三孔橋、七孔橋,又有四角重簷的亭橋等。


    橋邊堆砌著造型或秀雅或雄奇的各式太湖石,湖水在園中曲折回環,所經之處參天大樹與叢叢蘆葦間掩映著許多華美的樓閣亭榭,還有一處黃牆碧瓦的寺院,一座七層高塔,如此氣派與豪闊令楊千城一行歎為觀止。


    這時船正劃到一座七孔橋下,岸上一片喧嘩之聲。眾人頓時舉目向岸上望去。


    隻見一團紅色從岸上滾了下來,撞入灘邊蘆葦叢,直向水麵跌落下來。岸上發出一片驚呼之聲,一名女子哭了出來:“小少爺——”


    楊千城眼明手快,立即躍出船艙,足尖在船頭一點,身形彈出,衣袂飄飄,整個身子與水麵平行激射而出。


    岸邊白鷺受驚飛起,楊千城借勢在一隻白鷺身上輕輕一點,淩空一個翻身,頭下腳上向岸邊撲去,身在半空,左手向下一抄,右手向眼前一棵大樹攀去。


    那隻白鷺被他點得身子側了一側,又迅速恢複平衡,與同伴一起飛遠了。


    楊千城抱著大樹站定,低頭看向懷中,一個穿著紅緞襖,頸掛金鎖片的胖小子正瞪著烏溜溜的眼珠看著他,咧嘴一樂,露出五粒小牙。楊千城心道:好可愛的娃娃!


    在橋上驚呼哭喊的女子們見小少爺安危無恙,已被人救起,大喜過望,一齊向大樹邊奔來。


    楊千城將孩子遞給當先一名少婦。那少婦接過孩子,向他福了一福:“謝謝公子搭救,否則小少爺真是性命堪憂!”二名丫環也跑到眼前,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施禮道謝。


    楊千城不禁問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年紀幼小怎能讓他如此亂跑?”


    少婦眼圈不禁紅了:“這是個可憐的孩子,我們家奶奶因為謀害老爺被官府抓走,如今少了親娘的庇護他小小一個人在這座宅院裏怎麽活呀!”說著說著心酸地哭了起來。二名丫環心中感觸也一起陪著哭了起來。


    她們正是興之的乳母與三奶奶的貼身丫環。三奶奶醜行暴露被官府抓走後,由於朱橚暗中關照,應天府查得很是給力,將盧升雲也從興化緝拿歸案,三人一通狗咬狗,把前因後果供得個明明白白,罪證確鑿,已經被應天府報禦筆朱批“秋後斬立決!”打入死牢。


    這樣一來,三奶奶一房人立即在寶鼎山莊成了最不受歡迎的人,賬房克扣月銀,廚房隻拿些殘菜剩飯來打發,庫房連炭火也不撥,走到哪裏都讓人指指點點吐口水。


    先前受氣的幾位姨奶奶一下子發作起來,變本加厲地報複,指桑罵槐,甚至幹脆認定小少爺就是三奶奶和柳鳳池的野種。


    老爺和大少爺則是不聞不問,一主三仆頓時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興之隻有一歲,還不懂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發覺人人都不喜歡他。格外想念母親,隻要一有機會就要往院外跑,今天就是趁著乳母和丫環在院中拾枯枝回來生火取暖的機會,從房中溜了出來。


    剛剛學會走路的娃娃,走道不穩,就從岸上直滾了下來,將在院外拾柴的三名忠仆嚇得魂飛魄散,幸好被楊千秋救下。


    楊千城大致明白了緣由,錢府的事已經聽樂總鏢頭說過。打量著麵前四人,除了孩子穿戴還不錯,乳母和丫環都穿得頗為破舊,身上一件首飾都沒有,手上裂了口子,地上堆了一捆枯枝,心中不由一酸。決定見著錢兄弟要勸他一勸,讓他管上一管。


    叮囑了一遍,在三位女子的千恩萬謝和興之的甜笑之下轉身上船。


    在楊千城飛出船艙後,朱橚就吩咐家丁將船劃到岸邊,冷眼看著一切。


    他生長在皇宮大內,這種事情自是見多不怪,看楊千城這樣實誠良善不禁低頭一笑:想不到他竟有這樣一副菩薩心腸!心腸太軟的男人很容易被人利用啊!朱橚越發覺得楊千城對自己構不成威脅,卻是個可以做朋友的人。


    楊千城回到船上,對朱橚一抱拳:“殿下,楊某唐突,擾了您的雅興!”朱橚擺手一笑:“無妨,楊大俠見義勇為,露得一手漂亮的好輕功,實是令我等大開眼界!”


    楊千城趕緊抱拳道:“讓殿下見笑了!”


    船在湖裏又遊了一會,各人肚中唱起了空城計,隻得上岸返回。美食佳肴在前,楊千城一行人又大開了一番眼界,有心猛吃一通,隻是朱橚坐在上首,不敢造次,都假作斯文細嚼慢咽起來。


    朱橚看得心中好笑,自從和錢悅兒在潯陽樓不拘形象大吃一頓後,他很是喜歡那種開懷酣暢的方式,要這樣拘束地吃,就不如在宮中吃禦膳了!


    於是撕下一條雞腿大嚼起來,見他如此,眾人壓力頓減,也一擁而上,筷碟齊上,不消多時將一桌菜肴哄搶一空。小遲和鬆濤打著飽嗝猶自用筷頭刮著盤中的鹵汁咂嘴。


    看得朱橚和楊千城等人大笑起來,朱橚笑道:“這世上的東西都是要有人爭搶,才會覺得珍貴。這吃的東西也是有人爭搶才吃得香!是不是啊小遲?”


    小遲臉上糊著鬆鼠桂魚的蕃茄甜汁,聽到殿下叫他,就從盤子上抬起頭來:“嗯?”這下子逗得滿屋人都笑了起來,正在飲茶的朱橚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


    楊千城趕緊示意他擦臉,小遲用手一抹,還不忘拿舌頭舔淨,咂嘴道:“師父,錢大俠家裏住得好、吃得好,要不我們在這長住吧?”


    眾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楊千城賞了一枚毛栗子,笑罵道:“就惦記吃,練劍去吧!”小遲趕緊應聲,拉著鬆濤提了劍到院外頭去練劍。


    兩個小子雖然習武時間短,但勝在對習武從小向往,所以學得很認真,已把一套峨嵋劍法的招式全都記了下來,二人並排立了,揮起青銅劍一招一式順勢演練下來。一邊出招一邊嘴裏報著招式名稱,認認真真心無旁鶩,渾然未覺有人微笑著看了他們許久。


    一套劍法演練完畢,二人站定抹了抹額頭的汗,小遲問道:“師弟,你有沒有覺得紫竹入雲那招總是練得很別扭啊?”


    鬆濤點點頭:“是啊,師兄,上一招龍女拂袖將劍招下劈,接下來紫竹入雲又要劍尖上挑,腳步躍起,總是銜接不順暢。”


    二個小子正在嘀咕,麵前站了一個人,身穿一件潔白錦袍,腰上束了一條碧玉腰帶,戴了一頂白緞便帽,帽子正中也綴了一塊碧玉。長得長眉入鬢,麵白如玉,鼻挺唇紅,是一位英俊得令女子也要羨慕的濁世佳公子。


    那人向腰間一抽,碧玉腰帶中竟然藏著一柄劍,他將劍在風中一抖,這柄劍就直立了起來,也不打話,將“龍女拂袖”和“紫竹入雲”兩式使了一遍,變招之間行雲流水一般順暢,身形拔高而起,在半空旋轉二周,一劍穿空。落到地上,還劍入腰間,微笑地看著二人。


    他的峨嵋劍法使起來比師父還要飄逸美妙,二人不由一呆,張大的嘴巴合不攏。那人笑出了聲,用二根手指將他們的嘴巴一捏,合在了一處:“這一招要有很好的輕功做基礎,你們現在自然覺得生硬不暢,等輕功練好了,這一招也就練成了。午飯好吃嗎?”


    之所以這樣問,是一捏二人的嘴巴,便粘了一手甜汁,錢悅兒一嗅便知是鬆鼠桂魚的芡汁。所以這樣問了一句,今天的菜是她特意安排的,多添了兩道,不知道楊兄他們吃得滿不滿意?


    二個小子立時明白過來,原來麵前這位就是寶鼎山莊的少主人,他們期盼了一晚的偶像錢大俠!這位五年就練成厲害身手的大俠原來是這樣英俊斯文的美男子,實在出了二人意料。二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來:“謝謝,很好吃、很好吃!”


    錢悅兒笑道:“你們怎麽會使峨嵋劍法?難道是楊兄的弟子嗎?”


    二人雞啄米般地點頭:“師父在寧江收了我們,才入門半個月。”錢悅兒點頭,原來如此!


    她和朱橚喬裝改扮在漁民村見過二名孩子,了解了石門湖血案真相,剛才來到這座小院附近,就認出了他們,看他們使著峨嵋劍法,心中一動,停下觀看起來,順便幫他們解了疑惑。


    沒想到這二個孩子已經成了楊兄的弟子,如今在京城又見麵了,緣份真是妙不可言!


    一左一右攬住二個孩子:“好!我們進去見見你師父吧!”小遲和鬆濤見偶像這樣親近自己,覺得很激動,跟著她一起進院。


    聽到她們三人一路說笑,廳上敘話的人都向門口望來。朱橚和楊千城一齊麵露喜色。


    錢悅兒見朱橚也在,心中奇怪,對他抱拳道:“殿下也在啊,最近怎麽天天這樣得閑?”


    朱橚笑道:“你不歡迎我嗎?”二撇八字須又向上掀起,錢悅兒那股想揮劍將他胡須剃掉的衝動又升騰起來。笑了一笑:“哪裏,我隻是好奇多問一句。”


    回頭看向楊千城:“楊兄,還住得慣嗎?”楊千城趕忙點了點頭:“錢兄弟,我給你介紹一下。”將她引向黃氏父女,朱橚在二人身後笑了起來,他已經能夠預料到這一番介紹的結果。


    錢悅兒與黃氏父女寒喧了二句,又被引到了謝婉亭麵前,不等楊千城開口,謝婉亭福了一福:“城哥經常提起你,我叫謝婉亭,是城哥未過門的妻子,有幸相見,榮幸之至!”


    錢悅兒的笑容即刻僵住了,未過門的妻子?不過分別一月餘,他竟然有了未婚妻?心中揪痛如同刀絞,看向楊千城,隻見他表情淡淡,並未否認。看來這是真的了!


    心中翻江倒海,眼中酸痛。憶起在大佛秘洞中他與謝婉亭初會,回來與自己興致勃勃述說的樣子,就覺得如同千萬根鋼針紮在心上,當初亂點鴛鴦譜,原來是為自己暗渡陳倉!


    好你個楊千城,竟然還將未婚妻帶到我麵前,住到我家中!心中又痛又怒,銀牙咬碎,卻隻能打落牙齒往肚裏咽。強顏笑道:“謝姑娘,月前曾聽楊兄提起過你。極口讚你多才多藝,善解人意,今日一見果然如此,恭喜二位!”


    謝婉亭聽她這樣說,心花怒放,別看城哥平時冷冷淡淡,原來對我早有好感,心中喝了蜜一般地甜!不禁甜笑起來,露出一朵梨渦,伸手拂起頸後長發,正要開口謙謝二句。


    錢悅兒眸光一閃,讚道:“謝姑娘的耳環和手鏈好生別致,很適合你!”謝婉亭梨渦更深:“謝謝錢大俠誇獎,這是城哥在馬鞍山挑了送我的,他也說很適合我,你和城哥果然是好兄弟,真的很默契!”


    錢悅兒臉上陰雲一閃而逝,瞥了楊千城一眼,淡然道:“今天見到各位很高興,請盡管放心住下,我還有一些公事要處理,大家請自便!”言畢環揖一圈,轉身離去。


    楊千城隻覺她這一瞥隱含不滿與怨恨,心中後悔道:“錢兄弟果然責怪於我了,當初本要撮合他與謝師妹,如今我自己卻同她訂了親,錢兄弟自然要生氣的!”


    眾人見錢悅兒初時一臉燦爛,熱絡無比,突然之間又急急告退,有些莫名其妙。


    隻朱橚心知肚明,果然沒有看錯,錢悅兒心儀的男子正是楊千城。眼見楊千城親手搞砸,在錢悅兒心上狠狠劃了一刀,不知該笑該憐,心中又很是心疼錢悅兒。如今楊千城可是給自己創造了很好的機會!要贏得她的芳心再無障礙了。想到這裏,朱橚心中暗爽。


    站起身向眾人笑了一笑:“本王來了許久,還沒有同錢莊主敘話,要過去探視一下,稍後再來!”眾人不疑有他,起身相送。


    錢悅兒強忍著奪眶而出的眼淚,奔回了房間,伏在枕上大哭了起來。荔枝不在身旁,正在替她侍候錢神通,房中隻有她一人。


    為掩飾身份,她獨住一進院子,誰都知道大少爺隻認準從小一同長大的小李子,不要其他人侍候,平常也沒人進她這座院落。她自然是一瀉千裏,將滿腹的心酸與委屈一下子傾倒出來。


    朱橚已是錢府常客,熟門熟路地摸到門口,將李鶴年、寧東海、黑風、黑石四人都留在門外,獨自向院中走去,遠遠聽到傳來一陣哭聲,壓抑而哀絕,令他的心不禁揪住:想不到她對他用情已經如此之深!心愛的女人在為其他男人而哭,而自己卻要主動跑來借她一個肩膀依靠,這種感覺真是複雜極了!


    懷著憐惜、苦悶、妒忌又無奈的心情朱橚輕輕地邁進門檻,站在了床邊,將手搭在她的肩頭,安慰性質地拍了二拍。


    錢悅兒悚然一驚,哭得太過忘形,以自己的武功修為竟然沒有聽到朱橚進來,伸手取過床頭一塊絲帕一抹臉,不悅道:“你怎麽來了?!”


    朱橚歎了一口氣:“你就這麽喜歡那塊木頭嗎?”


    錢悅兒心知他說的是誰,轉開臉否認道:“沒有!”


    朱橚順勢坐在了她的身邊,探頭看著她。錢悅兒往內坐了坐,與他挪了開一些距離。


    朱橚歎息一聲,柔聲道:“想哭就哭吧,不要勉強自己,我隻想在這裏陪著你,就像你曾經陪著我一樣,哭吧,不要緊,就當我不在。”


    錢悅兒想起了大船上朱橚哭泣的那晚,是啊,他也在我麵前哭過了,我哭一場又如何?


    她的眼睛迅速紅了,眼淚一行接著一行不住往下掉,先是很節製地無聲飲泣,漸漸聲音越來越大。朱橚攬住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好好痛哭一場。


    錢悅兒伏在他胸前好一陣嚎淘大哭,直哭了個昏天黑地,往事點滴湧上心頭。瑤池初會,同闖天狼總壇,聯手退敵,第一次牽手,閉關修煉時他帶來的甜點、衣被,一同修煉與比試,水中昏厥與他的急救之吻……點點滴滴恍在昨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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