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城就把遇到謝婉亭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笑道:“你吹得一手好簫,還有一身好醫術,意是這般巧!那謝師妹也是會吹簫、會采藥,所以才會誤將她當作是你。兄弟,我覺得你們二人應當見上一麵,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聽他亂點鴛鴦譜,她心中著惱:“我可不喜歡這樣的女子,楊兄不要說笑!”


    他笑了起來:“那麽兄弟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呢?說來聽聽。”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我不喜歡什麽女子,也從未考慮過成家之事。你是兄長,要考慮也是你先考慮才是!”摞下這句話,她氣呼呼地跑出洞外。


    楊千城還隻當他害羞,在背後哈哈大笑。


    她跑到大佛背後洞中,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抹了一把臉。這個男人真是笨得出奇,不光把她當成男人,還想替她作媒,居然還問她喜歡什麽樣的女子,真是讓人氣惱!


    錢悅兒就是死,也不會喜歡女人,大傻瓜、大笨蛋!虧得自己還心疼他最近食而無味,特地跑老遠替他買來早飯,他倒好,與謝師妹開開心心聊天,回來還拿自己取樂。


    這個笨蛋還真當早飯是問漁夫買的,其實是她施展輕功找到淩雲山中一處叫七星橋的村莊買來的,一大早為他奔波,卻換來這樣的結果,想想真是冤枉!


    她眼中禁不住又酸澀地想要落淚,又掬起一捧水朝自己臉上潑去,用衣袖擦幹,深吸了一口氣。不行!得和他分開,跟他在一起,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了,變得這樣脆弱,這樣多愁善感,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有了這樣的打算,她回到洞中忙著配藥、搓藥丸、煉丹藥。今日從村莊中她順便買來醋、酒、蜂蜜、紅糖作為藥引,按照不同藥方她將分別研磨好的藥粉配比,采用不同的藥引拌和,搓製藥丸。有些直接裝起,有些放進煉丹爐略烤收幹水份。藥材之多、配比之嚴、工序之繁讓楊千城眼花繚亂,完全插不上手。


    製完各種救人活命的藥丸,她將先前提純處理過的硝石、硫磺、木炭等材料也按比例配製成霹靂丸。將石灰、硫磺、木炭、木香、胡椒、黃連、黃柏等材料配製成煙霧彈。手法極快,顯是熟練得很,即便一直在旁觀看,楊千城也沒看明白具體的配方和製作過程,隻見她最後將這些彈丸薄薄裹了一層蠟,便大功告成。


    這時天色已黑,月亮升了起來,錢悅兒來到洞中打坐,楊千城也跟上坐在身後。七咽落肚,錢悅兒隻覺真氣遊走全身,盈溢欲出,急掐“混元真氣”功訣,導引真氣循環九個周天,袍袖鼓漲,發髻自散,發絲賁張。印堂穴突然像閃電似地射出一道金光,周身騰起一生白霧,直將她的身體完全籠罩起來,最後凝成一個銀白光團,如露如電、非霧非煙,輝煌閃爍,炫人眼目。盤膝而坐的身體懸浮而起,離地三分。


    楊千城采咽月華後依法運起“峨嵋盤功易筋經”,吐納調息依式漸進,物我兩忘,全身肌肉筋骨放鬆,意念所至無所阻滯,柔韌隨心。真氣渾融,一浪一浪直衝任督二脈,熱流滾滾起自丹田,沿著任脈與督脈分二路,分從身後、身前行進。以往運功,總是不能使二脈交匯,在後頸與咽喉部便阻滯不前。今夜竟能衝破此關,督脈沿風府穴直入頭頂,經前額下行至鼻梁,任脈過咽喉繞行口鼻,兩脈交匯,進入目下。衝擊得他雙眼睜開,神光射出。任督二脈即通,周身氣血旺暢。上通泥丸,下達湧泉,真氣集散,周流一身,再無凝滯。


    錢悅兒是任督二脈早通,習武事半功倍,可惜終究習武日淺,駁雜不專,導致“混元真氣”第三重遲遲不成。


    楊千城雖專心刻苦、穩紮穩打,苦於任督二脈不通,武功難以再上層樓,“峨嵋盤功易筋經”始終不得圓滿。


    今夜二人同時寶塔結頂,功德圓滿,將個人修為提升到了全新的境界。清晨第一縷陽光撒在二人身上,二人不約而同睜開了眼睛。


    錢悅兒心中默念:“楊兄,再見了!”藥已煉完,神功已成,是到了離開峨嵋山的時候了。


    楊千城心中狂喜,辛苦17年終於練成了“峨嵋盤功易筋經”,太好了!可以滿師下山,從此和錢兄弟一同行走江湖、行俠仗義了。


    二人距離切近,心思卻南轅北轍。她回過身來,對他微笑:“楊兄,我們今日就出關吧。”


    他喜悅地點頭:“好!這就收拾收拾吧。”


    二人將洞中收拾整齊,一切複歸原狀,以殘碑封住洞口。背起包袱,施展輕功向行龍頂碧雲觀而去。


    二人已是脫胎換骨,隻聞風聲,不見人影,登山踏水如履平地,行動如飛。不消一刻已經來到觀前。童兒一見喜出望外,正欲搶步入內通報,被二人止住。


    大雄寶殿上華陽真人與眾人剛作完早課準備散去。九師弟殷野風眼尖,一眼瞥到:“三師兄他們回來了!”眾人“哄”地一聲搶出門外將二人圍在中間,問長問短,對著楊千城又抱又捶,親熱成一團。華陽真人站在殿前拈須而笑。


    錢悅兒見了,對真人遙遙躬身一禮。華陽真人以手相招,返身走進殿內。


    二人在蒲團上坐定,錢悅兒道:“感謝真人與峨嵋派諸位朋友的招待,晚輩已經在山中盤桓多日,如今藥已煉成,特來向真人辭行!”


    華陽真人道:“貧道感謝錢少俠仗義援手,助我等保住峨嵋基業,少俠無論何時都是峨嵋的貴客,盡管隨意來去。隻是招待不周,恐有怠慢。”


    錢悅兒道:“真人太客氣了,晚輩歸心似箭,急於回京與老父團圓。若有失禮之處,請真人海涵!”


    華陽真人擺擺手,哈哈大笑:“暫且拋去這番客套吧,錢少俠若得便,希望能經常來我峨嵋一敘。”


    錢悅兒躬身點頭:“晚輩記下了。”站起身向他再施一禮便退了下來。


    楊千城仍被眾師兄弟圍著說話,錢悅兒遠遠看了他一眼,往自己那間客房而去。簡單收拾了一下行囊,留下了幾瓶藥和一張字條,在清風等童兒的依依不舍中獨自下山去了。


    楊千城在人群中極目四顧,見不到她,心中奇怪。道童的呼喚聲他也沒有聽到。王青峰拍拍他的肩膀,他回頭一看:“大師兄,有事嗎?”


    王青峰向他指指童兒。小童兒有些委屈地扁著嘴:“三師叔,師祖請你進去。”當先引路走在台階上,楊千城隻得跟上。


    跪倒施禮,起身坐在蒲團上,華陽真人打量著他:“千城,為師看你精光內斂,身輕如絮,呼吸綿長,內力大有長進。很好、很好!”


    楊千城稟告道:“徒兒昨夜修煉中已打通了任督二脈,業已練成了盤功易筋經。”


    華陽真人哈哈大笑:“好徒兒!為師十名弟子,以你天資最高,你大師兄年近不惑方才練成盤功易筋經,你不過22歲就能練成此功,比為師也早了六年,果然是青出於而勝於藍!好哇!”


    仰麵笑了許久,正色道:“雖說你已練成盤功易筋經,按例可準你下山,不過為師對你寄予厚望,盼你能光大峨嵋,因此還要留你在山上多加錘煉,希望你能夠理解為師的苦心。”


    楊千城想要下山的話未能出口,已被師父說在前麵,師父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語,也讓人無法拒絕,隻得躬身拜謝:“徒兒謹遵師命!定不負師父栽培之恩。”


    見他心神不定,華陽真人心中了然:“錢少俠適才已向為師辭行,他急於回京與家人團聚,現在想必已經啟程。”


    楊千城大驚:“師父,且容徒兒去送他一程!”站起來鞠了一躬,就往外奔去。


    不理會庭院中招呼他的師兄弟,也沒有留意三代弟子們的駐足問候,他旋風一般撲出山門,林濤陣陣,石徑清幽,哪裏還有她的身影!


    他順著當日上山的台階飛奔而下,直追到山下,黑龍嘶鳴一聲飛奔過來與他親昵,馬頸蹭著他的手背。他失神地望向前方,似要用視線穿透百裏、千裏,追尋到她的蹤跡。


    她已經走了,沒有當麵道別,沒有說一句話就走了……


    練成第三重“混元真氣”,錢悅兒的輕功已臻化境,出得觀門躍上樹梢,禦風而行,快如閃電。臨近山腳一聲清嘯,雙足一落實地,紅雲和黑龍已一齊飛奔而來,摸摸黑龍的腦袋,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它的鬃毛,輕道一聲:“再見!”便飛身上馬,騎著紅雲絕塵而去。


    她縱馬馳騁,川中風景如畫,可惜她無心觀賞,離開峨嵋越遠越好,她催馬急行,不敢稍停。


    楊千城佇立了許久,牽著黑龍慢慢上山,突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她竟然就這樣走了,這一別要何時再見?如果可以,他真想策馬直奔京城,可惜師命難違!


    對了!師父還在等我。他將黑龍安頓在了竹林中,施展輕功急忙趕回碧雲觀。


    觀門前小道童清風正在焦急觀望,見他回來露出喜色:“三師叔,你回來啦!這是錢檀越臨走前叫我交給你的東西。”


    將二個白瓷瓶、一個竹筒和一封薄薄的書信遞在他手上。他接過來,急切地抽出書信來讀。她的字體清秀有力,信很短,顯然寫得很是匆忙。


    “楊兄,離家五載,思歸心切,不及作別,萬望見諒!特留益氣歸元丹、秘製金創藥、黑玉斷續膏各一,望兄珍重,後會有期!”落款署名:錢愷之。


    從她懷中取出的瓶子與書信上還留有她特殊的氣味,他緊緊握住,內心糾結成了一團。


    錢悅兒出四川入湖南,日夜兼程,曉行夜住,風塵仆仆。這一日來到嶽陽,市井繁華,車水馬龍。恰是正午,腹中饑餓,想到“洞庭天下水,嶽陽天下樓”這一句,便特意奔著西門城頭、洞庭湖畔的“嶽陽樓”而去。


    嶽陽樓果然是個好地方,樓高三層,構造精巧,飛簷鬥拱,氣象萬千,憑窗可覽八百裏洞庭湖光山色,滿牆曆代騷人墨客的墨寶字字珠璣。錢悅兒隨著小二信步上樓,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了,喝著茶看著湖上帆影點點,鷗鷺翻飛,銀濤粼粼,憂煩頓忘。


    小二笑容可掬:“客官想要吃點什麽?”


    錢悅兒問道:“這裏有些什麽招牌菜色?”


    小二順口溜一般報出來長長一串,帶著抑揚斷挫的調子。她被四川的麻辣給嚇到了,聽到有“辣”字的菜名一概跳過,最後選了三樣:“嶽陽臭桂魚”、“茶油鴨”、“洞庭銀魚湯”。


    嚐過嶽陽樓的菜才知這家酒樓生意千年不衰,絕非僥幸!真正吸引曆代文人墨客的恐怕是這家酒樓絕佳的手藝。靠水吃水,用來做菜的都是現打上來的湖鮮。


    臭桂魚既有著桂魚的鮮嫩又有臭豆腐的特殊臭味,炸得表皮酥脆,聞著臭、吃著香,鮮香之味無可比擬。茶油鴨帶著中藥混合肉香的特殊濃香,帶著橙黃油亮的醬色,外脆裏嫩,鮮美入髓。洞庭銀魚湯用新鮮銀魚配上墨魚幹、雞絲做成,湯色乳白,鮮美無匹。配上小二推薦的嶽陽樓自釀米酒,自斟自酌,胃口大開。


    突然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錢悅兒倚窗探頭一瞄,西門城頭下有人在打架,圍著一幫看客和幾個拉架的,有叫好的、有尖叫的、有嘲笑的、有勸的、有罵的,亂成一團。熱愛圍觀的不止是城門口的下裏巴人,嶽陽樓上文質彬彬的書生、一身綾羅的富商和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乃至一班江湖人物都湧到了窗口。


    看著擠到眼前的幾枚屁股,裏三層外三層地疊在窗口的人牆,她的好興致全被破壞了!背後被人一撞,擠仄得胸口直卡在飯桌上。她翻了個白眼,咬住了下唇,有心發作。


    想到如今內力精進,輕輕一震就會傷人,隻有咬牙隱忍。被這樣難受地卡在桌前,還要控製護體神功自動反彈,真是辛苦不堪。


    看到她這樣尷尬的情狀,鄰桌一名巋然不動仍端坐桌前飲酒自如的貴公子眼中露出一絲異色,眉尖微蹙。將頭一偏,一名隨從立即側耳過來,他輕輕交代數語,隨從輕輕點頭下樓而去。


    很快,一隊官兵小跑而來,轟散了樓下的圍觀人群,將打架的二個**押走。見沒有熱鬧可看,嶽陽樓上的圍觀人群也一哄而散,好象剛才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讀書人依舊與同窗文縐縐地搖頭晃腦研究前賢的筆墨,拉長聲調抑揚頓挫地誦讀;商賈照舊與同行錙銖必較地談生意;浪蕩公子哥們繼續神侃章台走馬的緋聞韻事;江湖人物或低聲密語或埋頭吃飯。


    鬆了一口氣的錢悅兒舒展了一下筋骨,腦袋一偏正對上鄰桌貴公子不經意般投射過來的眼神。她微微一笑,舉杯相敬,一口飲盡。那名貴公子亦點點頭,舉杯飲盡。一切盡在不言中。


    隨從在他耳邊密語數句,他側耳聽了,眉頭一皺,一撣雲紋月白錦袍站起身來,徑直往樓下走去,二名早就躬身肅立的隨從立即跟在身後。


    小二見客人要走,迎上前來,一名隨從自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扔了過去:“不用找了!賞你的。”


    小二眉開眼笑,一路鞠躬將三人送下樓送到門口:“爺,您走好!歡迎下次再來光顧小店!”


    錢悅兒看了一眼鄰桌留下的菜色,三個人點了十大盤、一個湯、三道點心,一壺酒,隻動用了少許,足足扔下二十兩足銀,難怪小二樂壞了。嶽陽樓酒菜再貴,這席至多收十兩銀子,整整打賞了十兩,夠中等人家一月花銷。


    雖說出身巨富之家,錢悅兒對這人的大手筆也是一陣側目。心道:我還道我敗家有術,讓老爹抓狂,原來有比我還厲害的主兒!


    不管她需不需要,領不領情,好壞人家幫了自己一把,所以她把一些更加不厚道的評語統統強行清除出頭腦。繼續喝酒吃菜賞風景。


    酒足飯飽招呼小二結賬,小二笑容燦爛地過來:“客官,您的賬剛才那位爺幫你結過了!”用手一指鄰桌的空位。


    錢悅兒頗感意外,出門遇貴人?有人幫忙解圍還負責結賬,嘿嘿,看起來結結實實欠了人家一份人情。


    小二殷勤地直送到樓下:“爺您慢走!下次再來!”


    已有酒樓小廝從將紅雲牽了過來,給了賞錢,牽著馬穿城而過。鬧市之中行人太多不便騎馬,就順便領略一下巴陵風韻。


    正走著,身後人群潮水一般湧上來,多是年輕男子,也不乏中年漢子和胡須花白的老者。


    錢悅兒微微蹙眉,今天這是怎麽了?接二連三地被人推推搡搡,擠來擠去的,這嶽陽人就這樣喜歡看熱鬧?她拉著馬靠向街邊,皺著眉看著從各條街巷裏鑽出的人群,集結到大街上,爭先恐後地朝前湧。不由歎了口氣,早知如此,寧可騎上馬繞城一周,也不從城裏過!


    不過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現在這情形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抱臂冷眼旁觀,等著人群散盡好上路。從麵前足足過了上千人,大街上的人流還是沒有舒緩一些,倒有更擁擠的趨勢。


    這時在街邊賣包子的小販開口了:“這位爺,看你是個讀書人,怎麽不去試試?”


    錢悅兒聞聲偏頭看向身邊的小販:“這位大哥,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小販往蒸鍋裏添了瓢水,蓋上蓋。麵露驚訝:“你不知道嗎?本城首富柳員外招婿,本城男子隻要沒娶親的,不論年紀、出身都可以應選,隻要對出柳小姐的對子,就可以抱得美人歸。”他咂咂嘴,彎腰往爐膛裏添了根柴,嘴裏繼續嘮叨:“可惜我前年娶了老婆了,嘿嘿,要是能娶了柳員外的獨生女,天大的富貴就享不盡了!”


    “咦,人呐?”小販往四下一瞧,剛才那白麵書生哪去了?連馬也不見了!他悻悻地啐了一口:“人都這樣,見了功名富貴就拚命衝上前去,誰能例外?唉,還是讀書人命好哇!大字不識的人就隻能繼續賣包子啦。”(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玉珠奇俠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沈弋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沈弋棠並收藏玉珠奇俠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