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胡同。


    甄武走進胡同後,在幾千人戰陣中,都未曾有一絲猶豫的他,突然腳步有些踟躇,他有些怕。


    他忍不住的靠在牆上,努力的舒緩著情緒。


    這世間的人。


    誰都需要一個根,他更不能例外。


    想當初,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茫然無措的他,早就把這個根深深的種植在了家中。


    更何況,他腦海中帶著原主的情感與記憶。


    家人對他怎麽能不重要。


    所以,哪怕朱棣已經和他說過,家裏並沒有人死亡,可依舊讓他一陣一陣的後怕,滿腦子隻剩下若不是他心有不安的百般求得朱棣安排暗衛。


    那這一家老小,怎麽可能活命。


    要知道最小的小七,也還不到四歲啊。


    甄武盡力的平複了一下情緒,再次抬腳向著家裏走去,家裏大門處留著一隊軍士看守,甄武衝著他們點頭示意了一下。


    這些軍士也都客氣的回禮。


    家裏已經被收拾妥當了,除了有些地方還隱隱有著血跡外,屍體已經全部搬走了。


    中堂沒有人,甄武先去了西跨院,發現也沒人後,轉頭去往東跨院。


    院內,張玉清領著一群孩子在石凳上坐著,主屋的房間門打開著,還能看到幾個大夫在忙碌。


    小六眼最亮,第一時間發現了甄武。


    她搗騰著小腿跑過來,一把抱住甄武的大腿,哇的一聲就開始哭了起來,小小年紀的她,說懂事也不懂事,隻是在心裏曉得,隻有大哥這個頂梁柱才能端的起她的淚水。


    小六一邊哭一邊還伸出手掌遞給甄武。


    “大哥,疼。”


    甄武低頭看了看,紅腫的很嚴重,甚至能看出裏麵的血青,不過還好,大夫已經給上了藥,甄武輕輕的吹了一口道:“大哥回來就不疼了。”


    其他人聽到動靜一時間都看了過來,小七也隨之跑了過來,抱著甄武另一條腿,哭了起來。


    張玉清和四妹五妹眼睛都是紅紅的,此刻看到甄武,也都忍不住的泛起潤氣。


    “放心吧,沒事了,我回來了。”


    甄武勸慰了幾人一句,隨後,示意張玉清把小六和小七帶走,然後他向著主屋走去。


    主屋裏。


    擺著三張木板,躺著張武,老三和曹小滿三個人。


    二賢此刻也不避諱了,細心照料著,三個大夫分別再給張武三人上藥。


    甄武上前看了一眼,老三和曹小滿尚無什麽大礙,但是張武身上卻有好幾個刀痕。


    “大夫,他的傷勢如何?”甄武小聲問道。


    負責張武的那個大夫還沒說話,張武便笑著說了起來,他隻覺得二賢在旁邊照料他,再重的傷也不覺的疼。


    “甄老大,莫憂心,王府的人就在左右,所以我身上看著重但也隻是些皮外傷。”


    甄武沒搭理張武,反而衝著大夫道:“還望大夫盡力而為,莫要讓他留下暗傷之類的。”


    “放心,殿下早已下令全力醫治,我自然會盡力而為,而且老夫和刀劍外傷打了大半輩子交道,還是有些心得的,在我看來,最嚴重的這個傷口,也沒傷到要脈,並無大礙。”


    “如此便有勞大夫了。”甄武說道。


    說完,甄武又看向張武,想要說聲感謝,可想到他們兩人的關係,便有點張不開口,隻是眼中滿帶感激。


    說起來他本還想著替張武避免將來病逝的死劫,沒想到張武卻先因為他而受此傷害,若是這次留下什麽後遺症,病逝再應在這個後遺症上,甄武真的就沒臉見張武了。


    二賢此刻眼圈紅腫著,不曉得哭了多少次。


    甄武歎了口氣,轉頭看向老三和曹小滿,這兩人傷勢輕了很多,老三因為甄武的目光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可下一刻,他就抬起頭有些激動的衝著甄武說道。


    “哥,你別擔心,那些賊人蠢笨的很,今兒王府的人帶著我們嘎嘎一頓亂殺,打的他們屁滾尿流。”


    曹小滿聽了此話,神色中也帶著些亢奮。


    甄武其實在看到傷勢的時候,就已經大致明白,張武的身手他知道,七八個好手圍攻下,不說可以毫發無傷,可隻要他心存周旋,也不至於凶險喪命。


    可現在張武傷的最重,不用想也知道,打鬥時定是多有照顧老三和曹小滿。


    想到這裏,甄武忍不住瞪了兩人一眼。


    “您倆負責嘎嘎?學了這麽一點本事也好意思叫喚,你倆若有張武的身手,張武豈能受這麽重的傷。”


    兩人頓時訕訕的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二賢突然衝著甄武道:“哥,你也去看看梁方吧。”


    “梁方怎麽了?”甄武問道。


    二賢神色添了一抹難過,她向來心思婉轉,有時還多愁善感,此刻忍不住帶著些哽咽道:“梁方也傷的很重。”


    甄武一愣。


    頓時心中有些羞愧,當得知家裏出事後,他腦海中竟然一點沒有想起梁方兩人,虧他還總是標榜自己不會對仆人如何如何,可事到臨頭,還是沒把他們當做家裏人,自然而然的有所忽略。


    甄武從院裏出來,來到了梁方住的瓦房裏,此刻,梁方身上的傷已經被大夫優先處理了,甄武一眼就看到,自臉上到他胸間長長的一道傷疤。


    他孫女小喜陪在身邊細聲和他說著話。


    甄武壓了壓情緒後,歎了口氣道:“沒想到讓你們受了無妄之災。”


    梁方聽到聲音,扭頭看過來,看到是甄武後,連忙搖了搖頭道:“老爺這般讓我如何自處,我隻恨自己無用,讓三爺也受了傷。


    說到這裏,梁方牽動到傷口,嘴角疼的咧了一下,可下一刻還是忍著疼說道:“我們是曉得好歹的,往日裏家裏人對我和小喜都很好,小喜還和我說過好多次,她喜歡咱家,在咱家她比以前歡喜呢,如今家裏來了賊人我怎能不拚命抵抗。”


    小喜這會兒看著甄武也是連連點頭。


    倆人的眼睛裏都帶著良善和坦然,仿佛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依舊會不計生死上前阻擋。


    甄武見狀,心忍不住的抽動了一下,梁方一口一個咱家,讓甄武有些羞愧。


    一家人?!


    是啊,收了人家的賣身契,就是一家人啊。


    想到這裏,甄武歎了口氣,開口道:“這幾日好好養傷,以後好日子等著咱呢。”


    說完,甄武拍了拍小喜的腦袋,叮囑了兩句好好照顧後,轉身走了出去。


    等到甄武回到中堂後,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心中的後怕在此刻全部轉換成了濃濃的恨意。


    其其格。


    ……


    甄武默默的在中堂裏坐了沒一會兒,樊光華過來了。


    樊光華是武進士出身,因為也是年輕人的原因,和甄武朱能等人經常混一起,沒少喝酒吹牛。


    甄武是知道樊光華暗中守衛他家的。


    樊光華進來後,向著東跨院方向看了看,衝著甄武歎了口氣道:“若我早點出來,張武還有你家那個看門的不見得會受這麽重的傷,不過我想著把賊人全部留下的,若是早點在胡同裏攔住他們,就以今夜的架勢,對方鐵定跑不少,你說咱們這樣的人家也做不到日日防賊,到時候提心吊膽也不是個事,所以你莫怪我護衛的晚。”


    甄武自然不會怪樊光華,說起來樊光華也是為了他著想,而且在樊光華心中,看門仆人的命也不見得值錢。


    甄武搖了搖頭,反問道:“怎會怪你,倒是你怎麽樣?還有跟著你的兄弟,可有受傷的?”


    “都不礙事。”


    樊光華提起這個,有點憤慨的說道:“本以為進了院子後他們不好撤,可沒想到對方撤的太果斷,根本不做太大抵抗,哪怕從後麵被砍到,也隻顧著跑,倒是讓我們追的麻煩,若不是有這個院子阻攔,我們還真留不下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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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裏,樊光華頓了下,向著甄武方向探了探身子低聲道。


    “有件事要說與你知曉。”


    甄武看過去。


    隻聽樊光華小聲道:“有幾人逃出院子後,我們一路追擊時,突然有人施救阻攔我等,等我們解決施救的人再次追上後,其其格幾人已經全部死了,你可知道死在哪裏?”


    “哪裏?”


    “蜂尾胡同附近,一個巡防營總旗的家中,這個總旗現在竟然已經找不到了,而且據我了解,這個總旗正好是今夜巡防靈椿坊的,你可知曉今夜你清水胡同多長時間沒有巡防士兵經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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