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要跑?


    廝殺的戰場中,甄武打的南軍不敢上前,讓他的身前出現了一片真空地帶,他趁機向著李景隆那邊遠遠眺望。


    其實他早就發現李景隆的大旗來了附近,隻不過有個跳梁小醜一直在他麵前跳,他追著砍死費了一番功夫。


    眼下也才剛剛解決,可沒想到來助戰的李景隆他們又要跑。


    這豈能讓他跑了。


    甄武馬頭一轉,帶著麾下軍卒,如同一條鋼鐵洪流一般,追著李景隆的方向就衝殺而去。


    不少南軍軍卒見甄武換了目標,不由的心念幸運,鬆了一口大氣。


    然而,李景隆奔逃之時,回首望了一眼,一雙眼珠子差點嚇了出來。


    這狗東西怎麽還向著他追來了。


    他很想對著甄武高喝一聲,老子給你送功勞,你他娘的還想要老子的命?!有他娘的這樣當白眼狼的?


    但這話,打死他,他也不敢說。


    隻能用力鞭馬,再度催促馬匹快跑。


    李景隆身邊的將士見甄武向這邊殺來,一個個也是大驚,不過這些人不乏忠義,即便驚恐,依舊連忙喊著:“保護大將軍,保護大將軍。”


    同時不少人,已經組織軍卒迎上了甄武。


    可這些人心中苦澀,心中忍不住的埋怨李景隆。


    他們早就勸誡了,讓李景隆偷偷的暫避鋒芒,可李景隆就不聽,非要來這裏當著所有軍士的麵逃跑。


    這下好了,丟人了吧。


    丟人其實也還好,但是讓軍士們看到主將逃跑,軍心一失,這下想不大敗,也不可能了。


    他們隻祈禱,這番還能盡量多保存一些力量,好待來日,能夠整軍從頭再來。


    畢竟,當兵的誰沒敗過一兩場。


    ……


    “怎麽回事?李景隆中軍怎麽亂了?”朱棣看到這一幕,雖然不太明白具體原因,但嘴裏已經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在其旁邊的馬三保也笑了起來,這一仗打到現在,稀裏糊塗的就占盡優勢,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也由不得他不開心。


    突然。


    馬三保向著戰場上一指道:“殿下,你看。”


    戰場之中,張玉在這時也發現了李景隆中軍的騷亂,他精明的認準對方騷亂的地方,一勁的調兵遣將增派力量,沒一會兒,李景隆中軍正麵陣線,便被張玉打出了缺口,繼而李景隆整個中軍陣線,再也堅持不住,被張玉從正麵擊潰。


    而李景隆的左翼與中軍相連甚密,中軍被破,自然而然蔓延到了左翼,一時之間,李景隆浩蕩的二十萬大軍,逐漸演變成了一場大潰敗。


    有的南軍還邊打邊退,可有的南軍被殺破了膽,埋著頭就隻顧著逃命。


    相互之間踩踏致死者,數不勝數。


    朱棣見到這一幕,又哈哈的笑了兩聲:“張玉反應不慢,咱也不能閑著了,痛打落水狗,這事可不能錯過,通知親衛集合,隨我去戰場上衝上一陣。”


    “是。”馬三保領命。


    他一身戎裝英姿勃勃,臉上剛毅果敢,對馬上要去戰場衝殺,顯得有些振奮,步履間不免有些雷厲風行。


    這一番動作,看不到一絲絲身體殘缺的病態,就像朱棣常常教導他們這些宦官所說的話,好男兒的風姿,從不隻看褲襠裏的那塊東西。


    好男兒有太多歌頌的地方,或忠義無雙,或悍勇不屈,或不畏百戰,或披荊斬棘,或乘風破浪,種種說之不盡,在這些太多太多可展現的風采中,從來不需憂慮無法情愛,這滄海中的小小一粟。


    馬三保覺得他很幸運,遇到朱棣這麽一位從不看低他們的主子,讓他們這些宦官,也都有成為宦將的存在,也能在這世界上實現最大的人生價值。


    很快。


    朱棣等人集合完畢,奔騰的戰馬匯集成一條洪流,也闖進了這套波濤萬丈,湧動不止的戰場之中。


    他們殺著,慢慢的匯合在一起,變的越來越多。


    李景隆大軍潰逃著。


    可他們再逃也逃不過燕軍的追殺。


    從鄭村壩到北平城,足足二十多裏地,李景隆烏泱泱的敗軍湧到此處,北平城頭,所有滄桑狼狽的守軍,看著城下烏泱泱的敗軍比他們還狼狽的奔逃著麵麵相覷。


    朱高熾看到這一幕,眼淚不由自主的便從眼角洶湧而下。


    回來了。


    朱棣他們終於回來了。


    而他,也終於不負朱棣的重托,守住了北平城。


    宣武門上的徐妙雲眼中也爆發出濃重的色彩,這些日子她作為一個女人,親等城頭,一力擔起一個城門的防守,所受到的壓力,不比朱高熾小,不過她畢竟身為王妃,那些激動慶幸的情緒,還能壓在她的心中。


    可城頭上一眾感性的娘子軍們,已經齊齊的歡呼了起來。


    她們就知道,她們的男人,她們的父兄,她們的子侄是最棒的,隻要趕回來,肯定能把那些欺負她們的南軍,打的落花流水。


    ……


    這個時候,相對於北平城頭上的歡呼,南軍敗逃的軍卒,卻沒有心情在意這些,甄武等人咬的太緊,尤其是騎軍,一個個馬術驚人的好,任他們怎麽跑也跑不過。


    不過他們需要慶幸一點,他們的大將軍沒有忘記他們。


    李景隆雖然跑的最早,但好處是此刻他已經來到了瞿能的大營之中,他拿出大將軍的身份,壓著瞿能必須率軍,去阻攔追兵,給潰逃的各部一些撤退的時間。


    瞿能沒辦法,接到命令後,立刻率著他軍營的大軍,前去阻攔。


    這也不單單是因為李景隆的命令,這種情況下,他也不可能見友軍被這般追殺而無動於衷。


    要不然,他的官也就當到頭了。


    更何況他的人馬,軍心尚穩,可堪一戰。


    瞿能帶著兩個悍勇的兒子,率領著他的大軍,浩蕩的迎上了最先追過來的甄武等部,鄭亨和孟善本想拉一下甄武,讓甄武等等張玉等部,可他們根本來不及拉,一馬當先的甄武猶如狼入羊群,殺的飛起不說,速度還賊快,一頭就迎上瞿能等人戰在了一起。


    兩人對一眼都有些苦笑。


    朱棣把他倆年長又穩重的安排給甄武當副將,為啥?


    可他倆自知,他倆有個屁用。


    甄武殺起來,不論敵我,誰能攔的住?


    其實單一個甄武也還好,但問題是什麽樣的將,帶出來什麽樣的兵,他們右軍的士卒一個個都跟著他學的悍不畏死。


    其他所部的軍卒,戰後最多誇張的也才比一比此次斬首多少,獨獨他們右軍比的是,這次攆著多少人殺,又追了多少裏遠。


    有這種氛圍,甄武好意思經常埋怨自己的戰損大,好意思訓斥張武等人不顧士卒。


    甄武其實也知道這點不好。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朱棣為戰損這事,劈頭蓋臉罵了甄武不是一兩次了,但每次殺起來,甄武也拉不住軍卒啊,隻能衝到最前麵當尖矛,這樣還能保全一些士卒,不過也因此,他越這樣,士卒們反而越嗷嗷叫的往前衝。


    好像陷入了死循環。


    甄武其實明白,一個將領在打勝仗的同時,能把戰損控製在一定的數量,才算是一個好將領,他也一直想改,但他娘的,他們的戰鬥風格好像改不掉了。


    不過萬幸的是,有壞處,定然也有好處,他們右軍在這種氛圍下,每個人鍛煉的也是越來越刻苦,尤其是甄武的老部下們,還經過一輪一輪的篩選,活到現在的,一個個都能打的很,戰損也算在逐步下降。


    也是基於這一點,甄武見到瞿能等人來阻攔他們,根本無懼,直接就撞了上去。


    然而此刻的北平城頭。


    所有人看到瞿能帶軍去阻甄武,雙方戰在一起後,都忍不住傳出一陣擔憂的驚呼。


    瞿能軍的戰力,很可怕。


    甄武不認識瞿能他們,可是他們和瞿能打了那麽久,卻是非常熟悉,尤其瞿能和他的二個兒子,他們三個人的悍勇,給他們帶來了不少的陰影,任何一個都可以說是當世的一員猛將。


    所以,所有人不由自主的便為甄武他們所擔心。


    宣武門城頭上的朱玉英,甚至忍不住的雙手拳在嘴邊,一邊祈禱一邊擔憂的看著甄武他們。


    道衍老和尚這時也在城頭上,他看著下麵的戰場,衝著朱高熾道:“世子,速速組織軍士,出城內外夾擊,隻要瞿能再敗,北平城附近,將無人再擋殿下的大軍追殺。”


    朱高熾反應過來後,連忙讓人去各個城門抽調兵卒。


    李讓在一旁站出來,抱拳向著朱高熾請戰道:“世子,我願帶兵出城一戰。”


    朱高熾一愣。


    這些日子李讓表現的格外積極和賣力,這本是好事,但朱高熾莫名覺得李讓越這樣越有點問題。


    不過此刻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李讓既然想去,那就讓他去唄,反正在這種情況下,誰去也無所謂,壞不了事。


    所以,朱高熾點了點頭,同意了李讓領兵出戰。


    就在北平城整兵的過程中,城外的戰場再次出現了變化,甄武和瞿能雙方戰在一起後,本來將未碰將,可甄武沒一會就發現瞿能挺悍勇,殺的他心疼不已,於是他轉頭拍馬主動迎上了瞿能。


    瞿能也不懼甄武,甚至還不屑狂呼道:“哪來的小娃娃,還想阻我?!”


    咦。


    還挺狂。


    甄武覺得還挺新奇,這些年很少見到有人在他麵前狂了,隨便扔下一句話:“好,有種一會兒別跑,就行。”


    這些年,和他對戰的除了死人,就沒有不跑的。


    這讓甄武很氣惱。


    瞿能不屑:“跑?老子生來就不知道這個字。”


    然而,下一刻瞿能就開始後悔剛才說的這句話,他橫槊擋住甄武一擊,隻覺的上麵傳蕩過來的力量讓他的雙手都有些發麻,連帶著他臉上的橫肉都抖了抖,而這還隻是甄武的隨意一擊。


    瞿能心驚。


    這是哪裏來的人物,怎麽如此了得。


    瞿能鼓氣再戰,但僅僅三五回合後,他就覺得吃力的不行,仿佛下一刻就再擋不住甄武,會被甄武一槊刺穿。


    不遠處,瞿能的兩個兒子,見到自己父親吃緊,連忙支援。


    甄武也絲毫不慌,槊鋒一晃,以一敵三,把瞿能父子三人一起劃進了他槊鋒的攻擊範圍內,左擋右擊間,還顯得遊刃有餘。


    北平城頭的眾人都驚呆了。


    這還是之前打的他們不要不要的瞿能父子三人嗎?


    怎麽在甄武麵前和小孩一樣,被吊起來打?


    道衍和尚撥著念珠的手也驚的抖了一下,他之前稱讚過瞿能之勇,當時便覺得這般勇將難得,其珍貴可值萬軍,然而此刻他看著甄武一打三,卻想不出甄武的價值幾何。


    這就是被朱棣稱為北平最為悍勇的甄武嗎?


    果然是勇冠三軍的無價之寶。


    真他娘的厲害。


    ……


    這時候,戰場形勢再變。


    李讓帶著城中守軍,從後方對著瞿能的兵馬發起了攻擊,與甄武兵馬內外夾擊下,讓瞿能兵馬頓時騷亂了起來。


    本來以瞿能之能,少量的北平守軍引起的騷亂,他定能強壓下去,可此刻他別說強壓騷亂了,自顧尚且不暇。


    甚至還連帶著他兩個兒子,也性命堪憂。


    哪裏還顧得上別的。


    這時候,甄武一槊又疾又快的向他刺來。


    瞿能躲閃不急,被刺中肩頭,這讓他的心中立時又驚又怒。


    他娘的,再這麽打下去非死在這裏不可,瞿能心中頓升退意,隨後他們父子三人對視一眼,心意想通,皆自奮力的同時攻向甄武,一時間把甄武逼的不得不退後。


    瞿能父子三人,高呼撤軍,撥轉馬頭就向著南方跑去。


    甄武驚疑。


    艸。


    不是不跑的嗎?!


    可他剛想追擊,一夥忠心瞿能的軍卒齊齊湧上前來,阻擋住了甄武,甄武大喝一聲,橫槊一掃,四五名軍卒,瞬間被他掃飛,隨後,馬隨他心意而動,左突右奔,殺的這群軍卒連連後退,甚至嚇的不少人跌在地上,直接被軍馬踏死。


    甄武大笑了起來。


    笑聲自他為中心,傳揚出很遠很遠。


    戰場上一時間,不論敵我,每一個人看著甄武,都心神震動,他們可以預想,哪怕過個千百年,他們也不會忘記,有一人在戰場上的風姿,勇若戰神。


    甄武笑畢,高躍馬頭,高呼一聲:“萬勝!萬勝!”


    一聲起,萬聲隨。


    數之不盡的燕軍兵馬,隨著狂呼,聲勢震天,直衝雲霄。


    城頭上,朱玉英看著夕陽橙色的餘暉,落在一身鎧甲的甄武身上,泛起晶潤迷人的色澤,加上甄武本就俊朗的容顏,又威風凜凜的騎在馬上,仿佛世間男兒最好的氣質全部融合在了甄武的身上。


    她此刻再也顧不得往日的矜持和端莊,站在城頭上,仿佛一個迷妹一樣,激動的喊了起來。


    那是她的男人。


    她此刻隻剩下這麽一個念頭。


    小六比朱玉英更過分,朱玉英隻是在心中想想的話,她卻毫無顧忌的都能說出來,她激動的拉著一個不認識的人,就顯擺的說道:“看到了嗎?那是我大哥,我的!我大哥甄武,什麽狗屁瞿能,我大哥一打三照樣沒壓力。”


    說完,也不顧那人的回應,手掌做喇叭狀,衝著甄武的方向就喊道:“大哥~大哥。”


    這時候也不單單是小六和朱玉英激動,甄武這般勇猛無敵的樣子,落在了北平城頭每一個人的眼中。


    二賢,四妹,五妹,朱高熾,朱高燧,等等所有人都為甄武的風姿而震撼和激動。


    其中還有一人。


    王娟的眼神,卻在此刻有些黯淡,她偷偷的瞟了一眼,正大光明歡呼雀躍的朱玉英,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羨慕,隨後便有些撕痛。


    她本以為她得知夫君死在北平城頭後,她的心就會封閉起來,再不會波動。


    可是此刻她看著城下,光芒萬丈的甄武。


    她不得不承認,那個與眾不同的男人,在第一次見麵後,就再也沒有從她的心中驅除出去,哪怕隨著時間流逝,哪怕他已娶妻,她也嫁郎。


    隻是年少的她,驕傲。


    她要兩情相悅。


    可這時的她才發現,當年的她,多麽的天真可笑,她後悔的想著,若是她隻是一個聽從父母的乖乖女,那麽這時候站在城頭上,光明正大的向著所有人,在天地間宣誓愛意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會是她?


    隻可惜,時光不能回頭。


    現實的時光是,她最終向著父母屈服,嫁給了一個不討厭的人,而那個不討厭的人,也平庸的死在了北平城頭。


    而少女時,那個自己覺得與眾不同的男子,正綻放著他越來越璀璨的光芒。


    他們之間,終究越行越遠。


    ……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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