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她手指停落,點在了一塊切片上。切片之上,正是凜霆鈞此世的容貌。


    蓮悠悠夾出了這片薄薄的切片,劍指一揮,瞬間,原先的薄片又化出了無數幅畫麵,密布她的周圍。那些畫麵裏有他的出生,他的過去,還有……他的……死亡……


    蓮悠悠微微挑眉,撇撇嘴,恩~~~這人的一生還挺精彩……


    命綸大殿之外。凜霆鈞雙手環胸靠在門旁,時不時看諦聽一眼,然後沒話找話地說:“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誰會想到陰間是這個樣子的?我還以為跟戲裏一樣,有公堂,有牛頭馬麵,有黑白無常……”


    “那都是你們人間對照自己的模樣幻想出來的。”諦聽淡淡說,“所有對陰間的想象都基於人間的現實生活。所以陰間的建築也會隨著人間年代的變遷而變。對閻王的想象也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


    “喔~~~”凜霆鈞故作驚訝,“但我在佛像裏,還真見過有臉黑的,人間也有黑人,那你……”


    “我不是黑人。”諦聽倒是有耐心,對凜霆鈞的問題一一作答。


    凜霆鈞笑了:“嘿嘿,你也跟我想象中的神明不一樣,很親和,願意回答我的問題。不像那個女人……”凜霆鈞刻意壓低聲音,指指門後,撇撇嘴,“拽地不得了~~一個心情不爽就在我們九門掀桌子揍人,太可怕了……”


    “你們應該畏她,懼她。”諦聽的目光忽然冷寒起來,“因為,她是一件沒有感情的冰冷兵器。”他沉沉的話音是對凜霆鈞的告誡,眼中更是露出了一分戰栗之色。


    凜霆鈞瞪大了雙眸,目露驚詫的神情,並不做作的神情讓人相信他與蓮悠悠的確是在九門相識,對蓮悠悠並不十分了解。


    “嘶————”他故作惶恐地抽了口氣,轉開臉,在諦聽看不見的地方瞬間收起臉上那幅神情,目中浮出了絲絲陰冷。


    “咣當————”黑色的門再次打開,蓮悠悠哼著小曲搖頭晃腦地走了出來。


    諦聽立時收起眼中的那份戰栗,黑著臉恭迎蓮悠悠。凜霆鈞也故作恭敬,垂首迎接蓮悠悠。


    黑色的大門關閉,蓮悠悠左看看,右看看,再轉回臉看諦聽:“該去看小川川了。”


    諦聽依然鎮定:“女神大人,冥王在休眠。”


    蓮悠悠揮揮手:“無礙,他睡他的,我看我的。”


    諦聽微微擰眉,點頭:“請女神隨我來。”他轉身再次朝前走去,他知道,他阻止不了蓮悠悠看幽川。


    蓮悠悠瞥眸看凜霆鈞,凜霆鈞走過她的身旁,俯身說出了三個字:“他恨你。”說罷,他朝前走去。


    蓮悠悠撇撇嘴,聳聳肩。她在上麵殺了多少,就有多少恨她,合情合理。所以,她才不想再做這找人恨的事,她現在太需要愛來填補她長期殺戮後的空虛,去衝散心底擠壓的太久的那份厚重的陰暗能量。


    在九門裏,她感受到了愛。


    大家的歡笑,煩惱,爭吵,都是對生活的愛,她需要這種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的活生生的生活,還給她做人的感覺,而不是一部冰冷的,殺戮機器。


    這或許也是當年幽川願意放下屠刀,降於她的原因。如果折算成人間的時間,她和幽川幾乎打了數百年的仗。這數百年來,兩人幾乎是“朝夕相對”,日夜“麵對”外加“肢體接觸”。


    她成了戰爭機器,幽川也是同樣成了一部戰爭機器。兩個人在同一個戰場上不停地戰鬥,日複一日地廝殺。最終,兩個人僅僅是機械地去戰鬥,打得昏天黑地,重複的戰鬥讓兩個人漸漸迷惑,兩個人戰鬥的意義到底何在?


    滿地的神族屍體,大家的死亡最終換來了什麽?


    於是,她放下了神劍,他放下了魔刀。從此,他對她俯首稱臣。


    他和她的情意是真刀真槍幹出來的。他的身上至今留著她神劍的傷疤,而她的一條神骨,是他打斷的。


    他們,對彼此“感情”太深。所以,她來了,他不可能還會睡地安穩。


    幽深的宮殿無邊無際,靜地罕見人跡。不像凡間,定有無數人服侍君王。


    “你們也不招些個宮婢。”蓮悠悠看著冷冷清清的宮殿,僅僅隻看到偶有士兵巡邏而過。


    諦聽走在蓮悠悠身側,淡淡而語:“王不願看見女人。”


    蓮悠悠當即挑眉,滿臉的壞笑:“哦~~~這是因為我有陰影了?哈哈哈——哈哈哈——”她轉臉對凜霆鈞連連挑眉,看,我把小川川都打出心理病了。


    凜霆鈞自是作沒看見。


    如果說他和她是相看萬年的老夫老妻。那麽,幽川和蓮悠悠真可算是被家暴了數百年的倒黴丈夫。幽川對蓮悠悠,心中怎會沒有陰影?


    前方傳來了水聲,在宮殿中竟是有一掛瀑布,瀑布從高處落下,聲音卻也柔和。當諦聽走近時,水簾如同紗簾一般向兩邊掀開,露出了裏麵一間恰如水晶的房間。黑色的水晶微微透明,閃爍星光,裏麵隱隱可見一個人影懸浮在其中,沉沉安睡。


    “王在休眠。”諦聽說。


    蓮悠悠靜靜注視了一會兒,轉臉又是對諦聽眨眨眼:“我看一眼就出來。”說著,她走上前。


    諦聽的目光不似在命綸大殿前一般淡漠,而是繼續盯視蓮悠悠的身影。


    黑色水晶的房間漸漸打開,裏麵星光流轉,幽川懸浮在幻彩的星光中,暗紅色的長發在星光中徐徐飛揚,纖細的發絲成為這黑暗世界裏唯一鮮紅閃亮的存在,那絲絲紅發在空氣中飄逸遊弋,在蓮悠悠進入時,環繞在了蓮悠悠的身邊。


    蓮悠悠抬手輕輕撫過飄過自己身旁的一縷發絲,發絲立時在她的手心裏閃現一抹鮮麗的紅光,宛如一注鮮血從她的手心裏緩緩流光。


    蓮悠悠揚起了一抹笑,朝幽川飄飛而去,靜靜懸立在他的身旁。


    幽川安靜地懸浮在這個世界裏,俊美的臉龐安詳沉靜。看樣子的確睡得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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