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煙霧繚繞,孔正輝扭頭看向窗外,歎息一聲回道:“服毒劑量太大,重症監護室呆了四天,但還是引起了心髒衰竭,下午的時候又被推進急救室了,沒下來手術台。”


    蘇天禦聽著他的話,久久無言。


    “唉,這人活著可真難啊。”一向冷靜,甚至在情感上有些涼薄的孔正輝,此刻也有些感性的說道:“好好的一家四口,現在就剩下個沒成年的小姑娘了。”


    “我們也盡力了。”蘇天禦也歎息了一聲。


    酒叔老婆因精神崩潰選擇自殺後,她在醫院的所有開支,都是同濟會墊付的,因為賠償款還沒有下來,她們家自己也無法負擔醫療費用,所以會內決定先拿錢救人,畢竟酒叔和他兒子也是因為考慮協會立場,才選擇提前下礦的。


    眾人出了力,但人已經沒救回來,這就是生活,它不以誰的意誌而改變什麽。


    “派兩個人過去吧。”蘇天禦看著孔正輝說道:“送最後一程。”


    “我家裏人已經去了。”孔正輝緩緩點頭。


    話已至此,二人都不在吭聲,隻在黑暗中安靜的吸著香煙。


    ……


    晚上八點。


    苗子維已經回到了保龍集團,他坐在小型會議室內,皺眉看著楊德成,以及礦業集團的兩個管理層說道:“出於安全考慮,你們做好抽身準備。”


    “苗總,您這是什麽意思?!”楊德成有點懵的問道。


    “老黎頭上的人下來了,目前在和監管會談。”苗子維端著咖啡杯說道:“如果談到最後,雙方各退一步,那礦業這邊很可能要被收拾一下,算是給老黎上層一個麵子嘛。”


    楊德成無言以對。


    “我個人傾向於,監管會不會在這事上退步,肯定會跟對麵死磕到底。”苗子維繼續補充道:“但政治這個東西,是最沒譜的事,萬一上層談妥了,那雙方都要追責,三家協會好不了,礦業集團也得交出被懲處的答卷。”


    “那這跟我有什麽關係?”楊德成有些無奈:“礦難發生的當天,我正在市區參加聚會,我根本都不清楚礦上發生了啥……!”


    “老龐沒了,你就是礦業的一號人物,你說跟你沒關係,那就跟你沒關係嘛?”苗子維無奈的說道:“我讓你做準備走,那是為你好,不然回頭上麵弄個調查組,審查你半年,在拔出蘿卜帶出泥,那你難受不難受啊?”


    楊德成心裏感覺無比委屈,因為他一直認為礦難的主要責任不在他,具體開采方案,以及管理層人員選拔,那都是老龐當初一手弄的,他基本沒插上什麽話。


    可現在老龐一出事,這個鍋反而要由他背了。


    楊德成覺得自己很倒黴,出工出力最後還不落好。


    “找個地方度度假,等風聲過去了,一切還跟以前一樣。”苗子維輕聲說道:“政府離不開資本,資本離不開我們保龍!一群泥腿子在鬧,規則也還就是從前那個規則。”


    “好吧。”楊德成無奈的應了一聲。


    “這個事是暫定,你具體走不走,還要看監管會的態度。”苗子維點了一根香煙,皺眉說道:“我個人認為,上層是不會妥協的。老三角的軍工生意上,監管會已經輸了一次了,所以這次輕易不會退步。”


    “嗯,希望如此吧。”楊德成應了一聲。


    ……


    保龍礦業公司主樓,三層的項目部辦公室內,五名工區的管理層,此刻正坐在一塊,聊著公司現狀。


    “聽說上層要談啊?”那名姓孫的項目部女經理,輕聲問了一句。


    “肯定要談啊?事搞這麽大,最後能怎麽辦?難道還真搞武裝衝突啊?開玩笑呢?”


    “瑪德,估計談來談去,最後受傷的還是咱們礦業。”


    “對麵帶頭的同濟會也好不了,我就不信衝擊司法單位,這事兒能輕易抹過去。”


    “……!”


    眾人七嘴八舌的交談著。


    室外,月光柔和,星辰明亮。


    一輛電動三輪車,來到了保龍礦業公司門前,車上的司機滅了火,穿著深藍色的製服,戴著口罩,掃視了一眼主樓大廳。


    “送水啊?”門口的保安起身問了一句。


    “嗯,送水!”穿著深藍色製服的送水工,木然點了點頭。


    “過來簽字。”保安擺了擺手。


    送水工立馬拿著單子,邁步上了台階,在保安室內簽了字。


    “大熱天的,你怎麽還帶口罩啊?”保安看著送水工,好奇的問了一句。


    “我……我得感冒了。”


    “你自己能搬動嗎?”保安看著一三輪車的水桶,順嘴問了一句。


    “能。”


    “行,那你去吧。”保安點了點頭,彎腰坐回了椅子,抬頭繼續看著新聞。


    送水工返回室外,戴上防滑手套,開始從車鬥內往下搬水。


    大約五分鍾後。


    送水工乘坐電梯來到三層,扭頭掃了一眼四周,開始給保潔室的倉庫內送水。


    這個活很累,因為公司內的人是不可能幫送水工幹活的,所以樓上樓下,隻有這麽一個人在忙活。


    連續運送了十幾趟,送水工站在樓下擦了擦有些紅腫且潰爛的額頭,抬頭再次掃了一眼大樓,隨即從車鬥內拿出了一個帆布包,背在了身上。


    最後一趟,送水工去了三樓,先讓保潔那邊簽了收條,隨即將最後一桶水放在了倉庫。


    離去時,送水工再次掃了一眼項目部的工區,最終在衛生間門口停下腳步,稍稍思考了一下,推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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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同一時間。


    楊德成帶人離開了集團總部,開車趕往礦業公司。


    路上,楊德成拿著電話,衝著項目部的副經理說道:“我跟上麵談完了,如果雙方達成統一意見,各自退步,那咱們這些人,都要避避風頭。是啊,我也不想啊,但上麵就這麽安排的,我有什麽辦法?”


    楊德成拿著電話正在與人交談之時,送水工正好從衛生間內走了出來,他身上的帆布包也憋了不少。


    兩分鍾後,送水工騎著電動三輪車,離開了礦業公司。


    ……


    礦區內,經過長達一周多時間的挖掘,市救援隊終於從02號礦道炸開了缺口,釋放了裏麵大量的積水,來到了礦工遇難的塌方區。


    救援隊進入後,一打眼就見到了十幾具,被水泡臭,泡脹,已經完全看不清麵容的遇難礦工屍體,以及潰爛後,生滿了寄生蟲的殘屍。


    人間慘象,莫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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