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救贖


    --軒轅墨澈記得,當那份溫熱落在臉上時,自己笑了。


    第一次的接觸,隻是為了克製體內赤血蠱的發作……


    可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個目的變了質,發生了不可預料的變化。


    為了克製赤血蠱,讓自己成為魔鬼,這點並非是他所能控製得了。


    但並非如此。


    事實上,他隻是想要那份安心感。


    為了這個理由而殺人。


    觸碰到從鮮活**中湧出的血液,被血液所濡濕……


    就能感到安心。


    很不安。


    一直都在擔驚受怕。


    不得不在未知的黑暗中獨自前行的恐懼。


    雖然會得到這樣那樣的指示,卻沒有人會牽住自己的手。


    可是,不能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被砍到的話,一定會被舍棄的吧。


    即使是這樣的不安,也絕對不能表現出來。


    不知何時,這麽做變成了理所當然的事,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正因為如此,軒轅墨澈笑了。


    被陰冷的黑暗所浸透的肉、身的溫度,既是救贖,有如此美好,讓他心生向往。


    感受到那溫度的時候,抑或是預感到的那時候,空洞的內心變會溢滿安心和興奮,表情也自然放鬆了。


    那個時候也是一樣。


    那天,變成了軒轅墨澈心中最大的噩夢。


    過於粗重的呼吸,連肺都像要破裂開來一般。


    從口中不斷發出低吼,他伏下頭,尖銳著雙眼。


    黑色發絲染上紅色,早已超過疲憊極限的肌肉因疼痛而發出悲鳴。


    但與此同時,他也感到了愉悅。


    全力以赴地域對手對峙,比任何事情都更能刺激到他的本能。


    既非恐懼亦非憤怒,感覺到的隻有生於死的差別……


    最為重要的是,那天,他沒有瘋狂,沒有失去意識,而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感受到了這一切。


    疼痛著。


    也急躁著。


    然而,更多的是愉悅。


    麵對自己的獵物,麵對那頭不願意屈服的獵物,他體內像是有什麽蘇醒了。


    手中緊握著劍柄,對手也受了傷,彼此所剩的餘力恐怕都差不多了。


    並沒有想贏。


    不過,也沒有輸的打算。


    從身上滴落的赤紅,究竟是屬於誰的呢?


    也許是從自己的傷口中滴落的。


    也許是砍傷對手時,被濺到身上的。


    籠罩在鐵鏽般的,鮮活的生命之香中。


    伴隨著激烈的心跳,傷口內側的溫度好像也翻湧起來。


    切實地感覺到,所謂的活著。


    自己的和對手的血肉,確實正以那份彈力,銘刻出名為‘活著’的感覺。


    疼痛著。


    也焦躁著。


    然而,感覺到更多的是舒暢。


    被內心不斷渴求的溫熱所包圍著。


    對自己來說,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


    這樣想著,軒轅墨澈笑了。


    狩獵者和獵物。


    這種關係,已經無所謂了。


    用手拭過被血打濕的臉頰,他瞪視著麵前的敵人。


    從喉間溢出的低吼,終於漸漸變成了大笑。


    像是在和自己呼應一般,對手也發出吼叫。


    以此作為信號,他們一起奔跑了起來。


    迎向軒轅墨澈的利爪在黑暗中閃著不祥的光芒,而後--


    而後。


    “……”


    突然睜開眼睛,軒轅墨澈抬起頭。


    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麽。


    淺淺的歎息消散在急促的喘息中。


    雙眼被尖銳的疼痛侵襲著,軒轅墨澈用一手捂住眼睛。


    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緩緩地吐出。


    又做惡夢了。


    軒轅墨澈環視著四周。


    水盆中的光芒消失了,月光從窗口淡淡地照射進來。


    在旁邊的床上,是蜷成一團的被褥。


    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規律的呼吸聲。


    軒轅墨澈回房的時候,滄瀾雪倒在窗邊。


    身體因疲勞而發著熱,好像是共鳴時將體力消耗光了。


    一邊在心底咒罵自己是個混蛋,一邊將滄瀾雪抱去床上……


    手下的肌膚,溫度高的驚人。


    軒轅墨澈將滄瀾雪放在床榻上,扭頭就要走……


    “澈……住手……別……”躺在床上的滄瀾雪突然胡亂地揮動起來。


    軒轅墨澈那離去的腳步,硬生生地被拉住,他回過身,握住了那隻揮動的小手,將它緊緊地包裹在自己的手掌中。


    滾燙的碰觸,讓軒轅墨澈幾乎濕潤了眼眶。


    “雪兒……”軒轅墨澈半跪在床榻前。眼睛上的疼痛仍是在持續。


    他應該要怎麽做?


    怎麽做才能將這孽障從自己的體內消除……


    宛如置身在火爐當中的自己,不知何時起,正慢慢地脫離,似有什麽力量正在拉扯著她。


    那麽的溫暖,那麽的舒適。


    讓她即便在昏睡中,也不由安定了下來。


    之後的很長時間裏,軒轅墨澈就這樣陪伴在滄瀾雪的身邊,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了無睡意。


    無眠的夜中,他總會抬頭注視著月亮。


    夜風不時潛入屋內,輕撫著他的發梢和臉頰。


    冷冽如同薄刃的空氣,讓他切實感覺到冬天的到來。


    --做夢的情況,好像變得嚴重了。


    夢中所見的一切,逼真得令人恐懼,醒來的時候,就會立即雲消霧散。


    惡夢的內容,全是過往的記憶。


    然而,最近的夢似乎漸漸起了變化,軒轅墨澈時這麽感覺到的。


    比起以往的夢境,色彩和感覺都在漸漸變得鮮明。


    --一定,是在預示著什麽吧。


    即將到來的某件事。


    那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他很清楚。


    自己內在的變化。


    那無法停止的,真正的惡夢。


    “……”軒轅墨澈皺著眉,閉上眼睛。


    無意識間逸出的歎息,是如此的沉重。


    他內心的一隅總是被火燒般的焦慮折磨著。


    寂靜中,微弱的呼吸聲傳了過來。


    軒轅墨澈看向旁邊的床。


    像是要將那團被人穿透一樣,他眯起了眼睛。


    咚咚的,體內發出了聲音。


    這不是心跳聲。


    而是在自己的體內漸漸成長的,黑色衝動的胎動。


    他清楚的知道,那是不祥的魔物。


    所以,絕對不能解放它。


    要在萌芽之前,將其扼殺。


    軒轅墨澈再度從窗口仰望天空。


    潔白耀眼的月亮,閃爍著清凜的光芒,溶入到了暗夜中。


    即使生存在這世上的生物全都滅絕,月亮也還是這個樣子的吧。


    這點讓覺得可憎,卻也覺得可敬。


    無論何時,仰望夜空就能看到懸掛在那裏的月亮。


    即使--


    自己變得不再是自己,這雙眼睛裏,映出的也是同一輪明月吧。


    又是一聲低喃的歎息,軒轅墨澈不由低眼,看向滄瀾雪。


    雪兒仍是睡著,可她似乎已經平複了那份不安。


    不由嘴角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是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


    隻要她平安無事就好。


    別的他已經什麽都不求了,也已經遺忘了。


    就在軒轅墨澈再度抬起眼,看向窗外時,房外傳來了敲門聲……


    “叩叩”兩聲。


    軒轅墨澈皺起眉,這個時候,還有誰會來敲門?


    然而,當敲門聲再度響起時,他還是站起身,走向了房門。


    並不想讓任何人來打擾。


    當軒轅墨澈打開房門,看到那站在門口的人時,瞬間殺氣籠罩了他全身。


    “你來做什麽?”他話語中滿是厭惡與冰冷。


    來祥站在門口,看向軒轅墨澈,猶豫其詞,可最後還是開了口:“過來看下你妻子的情況。從白天起,她的氣色就不是很好,今天是什麽日子,想必你也知道。她怎麽樣了?”


    “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對你說。”軒轅墨澈擋在門口,沒有讓來祥進房。


    來祥也就站在門口,對於軒轅墨澈那一臉的冰冷,他也隻能自嘲了。


    “你們好歹也是我的客人,而我是這家客棧的老板。我想還是有必要詢問下的。”


    “對我來說,沒有。”軒轅墨澈口出森冷道。


    “這是什麽借口啊。”來祥的聲音中混雜著無奈。“……還是,不行麽?”


    “……你在說什麽。”軒轅墨澈沉下臉,他並不想要繼續跟來祥說下去。


    “我覺得很抱歉,現在也非常後悔。”來祥拉下臉來,對著已經背過身去的軒轅墨澈說道。


    “我不知道。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軒轅墨澈背脊略略一挺,沉聲回道。


    “墨澈……”來祥抬頭,喚道。


    “總之,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軒轅墨澈冷漠地下著逐客令。


    “隻要是在這家客棧裏,就不可能不碰麵吧……”來祥最後的話語消失在軒轅墨澈那消失在門內的身影。


    望著被關起的房門,來祥歎息著搖了搖頭,他苦笑著,“還是不行麽……”


    還是無法得到原諒!


    房內,軒轅墨澈背脊靠著房門,他重重地砸了砸舌。


    情緒一下子就被來祥的出現而攪亂了!


    半夢半醒之間,意識漸漸清醒過來。


    滄瀾雪從蓋著的被褥中露出頭。


    微微張開的視野朦朧一片,令她不由得眨了好幾次眼。


    眼球深處有些疲倦。


    頭和身體也一樣。


    但是,這種感覺並不令人厭惡。


    甚至可以說是神清氣爽,燒好像退了一樣。


    屋裏有些昏暗。


    並不是像夜晚那樣陰暗,因為窗子關著的關係吧。


    她盯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


    或許是因為剛剛睡醒,意識有些混亂。


    待到稍微清醒一些之後,她緩緩地支起身體。


    輕輕地甩了甩頭,再一次環視起房間四周。


    隔壁的床鋪上空空如也,不見軒轅墨澈的影子。


    是出門吧。


    這樣想著,滄瀾雪鬆了口氣。


    昨天真的發生了太多的事,真要見麵的話,多少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麽。


    但是,卻有些許的寂寞。


    待著不動的話,似乎又會胡思亂想起來,滄瀾雪抬起雙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然後,她開始簡單梳洗。


    整理完畢之後,她從床邊站了起來,向著水桶走去。


    由於發燒而幹渴的喉嚨正貪婪地渴求著水,滄瀾雪盡情地喝了個夠。


    幹渴的喉嚨得到滿足之後,她整理好行裝,為了能讓屋子換換空氣,而敞開了窗子。


    冰冷的空氣從窗外流入。


    那感覺讓人很是舒服,滄瀾雪將空氣深深地吸入胸腔。


    天空看上去被雲層覆蓋著。


    天氣已經變得很冷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下雪。


    沐浴著室外的光芒而徹底清醒過來的滄瀾雪的腦中,零星回憶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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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到娼館的時候--雖然滄瀾雪因為卿荷花引發的慌亂而幾乎忘記了大部分的事,但軒轅墨澈從那叫做牡丹的女人口中問出了很多。


    還記得是‘魔物’、‘活祭品’、‘花田的洞窟’。


    說到魔物,大概就是和軒轅墨澈勢均力敵,並傷了他雙眼的那個家夥吧。


    雖然還沒有得到證實,但恐怕就是這樣。


    花田的洞窟--那個地方,是從淺州東部的森林一直往前,然後再北麵一些的地方。


    去看看吧。


    滄瀾雪突然冒出這個想法。


    雖然並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找到那個所謂的洞窟,可這樣坐等下去也不是她的性格。


    而且,就算去問軒轅墨澈,他也什麽都不會說吧。


    軒轅墨澈的精神狀況似乎正在逐漸惡化。


    已經到了不能坐視不管的程度了。


    昨晚,高燒不退的自己在窗邊看到的最後的光景--是笑著舉起劍,奔跑著的軒轅墨澈的身影。


    那之後,聽到了沉悶的聲響,還有映在視野一角的閃爍著的月光。


    那笑聲回蕩在耳邊,經久不散。


    隻是回想起來,就不禁讓她寒毛倒豎。


    就像軒轅墨澈正在逐漸迷失自己一樣。


    並不是一瞬間的變化,而是像被逐步侵蝕一樣--


    那冷笑的背後,究竟隱藏了什麽。


    這個想法要是被軒轅墨澈知道了,他肯定又會很生氣吧。


    但是,那樣反而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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