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珠子站在段初身後,悄悄按了按他的後腰。


    珠子是感覺這個死囚很古怪,不想讓段初去摻和。


    不過段初對魏先生有感恩之心,再加上年輕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尤其是不信邪,他就不信,世間還能有他砍不下來的人頭。


    段初沒有拒絕魏先生,甚至還說現在就可以出發。


    魏先生拍拍段初的肩膀,說道:“不急不急,等鍾吾縣來人迎接,你再跟他們去也不遲,這是文大人的意思,不能慢待了你。”


    段初點點頭,文大人其實就是,希望段初有麵子。


    珠子眼看段初打定主意非去不可,忍不住又開始跺腳。


    魏先生歪著頭笑了笑,看了看這個黑臉的小丫頭。


    珠子身材嬌小,段母的衣服穿在身上,顯得有點肥大。


    “段初,這位是?”


    朝廷有規定,平民離家辦事,需要官府出具路引,也就是有事外出的憑證,假如有離家百裏而無路引者,按律以流民關押治罪。


    自文朝天主政彭州府以來,各項律法都嚴格執行。


    假如珠子被定為來曆不明的流民,段初會有很大的麻煩。


    畢竟文朝天的口頭禪,就是人心似鐵,官法如爐。


    哪怕段初剛被提拔,也隻是小小班主,不能保珠子周全。


    段初怕珠子說錯了話,連忙搶著回答:“先生,你也知道,我家原來在應天府,這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從應天府來投奔我的。”


    “原來如此,那她可有身份路引憑證?”魏先生追問。


    段初聽了,汗都下來了。


    就連珠子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低頭一聲不敢吭。


    魏先生看這“表兄妹”兩個都很緊張,突然笑了。


    “段初,隻要你砍下鍾吾縣那個死囚的腦袋,而且讓他不能再生人頭,那小姑娘落戶的事,就包在我老魏身上,君子一言……”


    隻要珠子能在彭州府落戶,什麽身份路引,就不是麻煩了。


    聽魏先生這麽說,段初馬上接口:“君子一言……幾馬難追來著?”


    “駟馬難追!”珠子忍不住提醒,這個時候,她都替段初感到丟人。


    魏先生哈哈大笑,上馬帶著兩個護衛,漸行漸遠。


    “為什麽非要是四匹馬?”段初扭頭問珠子。


    “不是四匹馬的四馬,而是駟馬!”珠子鄙視地回答,又在段初追問下給他講解駟馬,是達官顯貴乘坐的馬車,駕一車之四馬。


    “說來說去,不還是四匹馬嘛!”段初同樣鄙視地說。


    珠子聽了,都被段初給氣笑了。


    兩個人就這樣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來到了棺材鋪門口。


    彭州府的主城外麵,往來的官道大路一側,有一排店鋪,一家客棧一家騾馬鋪,再加上幾個小吃攤子,專門做往來客商的生意。


    比如天黑後城門關閉,沒法入城就可以在這裏歇歇腳。


    這排店鋪後方的背陰麵,有一家老字號的棺材鋪。


    城裏的棺材鋪,都隻賣不做,全部由這家棺材鋪供貨。


    棺材鋪門口有一副對聯。


    唯恐生意太好:


    但願雇主莫來。


    段初指著對聯,讓珠子念一遍給他聽。


    珠子念了之後,段初突然問她:“騎龍山童子峰西北有個山洞,山洞口那副對聯我也不認識,那上麵的字,又是怎麽念來著?”


    珠子聽了,脫口而出:“縈繞天間一股氣,造化童子兩尺身。”


    珠子被困在地宮裏,她怎麽會知道那副對聯?


    再說那個洞口夾在在很多大石之間,常人也很難發現。


    段初當時就揪住了珠子的脖領子,沉聲喝問:“你是不是雪娃娃!”


    “什麽雪娃娃!我現在就站在晴天陽光下,真要是什麽雪娃娃,早就融化了,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成何體統,快點鬆開我!”


    珠子急了,使勁去踩段初的腳。


    段初沒有鬆手,而是說:“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答應過獨眼大個子的,就一定會做到,我隻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人還是妖。”


    珠子掙脫不了,也就不掙紮了。


    “段大哥,在那個老魏來的時候,你還說不打聽我的真實身份,怎麽突然就變卦了,你說話不算數……還有,你弄疼我了……”


    看珠子眼裏隱隱約約又有了淚光,段初歎口氣鬆了手。


    “我最見不得女人在我麵前哭,千萬別落淚啊,我答應你,以後不再追問你的身份,另外你也別叫我段大哥了,要叫我表哥。”


    珠子整理一下衣領,猶豫半天,終於還是叫了聲表哥。


    “哎!”久違親情的段初,馬上很正經的答應了。


    段初又喊了一聲表妹,珠子還不好意思搭腔,被段初訓了一通,想想也是為了給自己掩飾身份,最後她還是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外麵表哥表妹的對答,傳到了棺材鋪裏。


    棺材鋪老板聞聲走了出來。


    三十六七的年紀,身材精壯,一看就是有兩把子力氣的人,他出來之後倚著門斜站在那裏。


    看到外麵這對表兄妹,老板一臉壞笑,那種可供玩味的笑。


    畢竟表兄妹親上加親,在帝國各地都是正常的事。


    尤其是段初和珠子這種,在外麵還打打鬧鬧的“表兄妹”。u看書ww.ukanshu


    珠子被老板笑得臉發燙,一轉身躲到了段初身後。


    段初板著臉,指了指那副對聯。


    老板這才想起來,棺材鋪和別的生意大不一樣,絕對不能笑著迎客,馬上變成一副哭喪臉。


    “兩位,節哀順變……”這是棺材鋪生意經的開場詞。


    “節哀個屁!我又不買棺材!我來是讓你看看,怎麽洗掉我表妹臉上的棺材漆。”段初說。


    老板被段初一訓,心裏就不舒服了。


    一般情況下,他這節哀順變四個字一出口,對麵來人就會嚎啕大哭。


    這次對麵不但沒大哭,還出言不遜。


    不過沒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老板忍著不快點點頭:“洗漆的東西,我這裏自然有的。”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不過,要三百文錢才能行。”


    老板剛才的不痛快,現在由虛化實,轉化成高價甩了出來。


    段初倒是很想見見,這個小表妹的真麵目,所以哪怕人家獅子大開口,他也沒有討價還價,數出了三百文大錢,拍到老板手裏。


    “兩位客人,請跟我來。”


    老板說完躬身把段初和珠子迎到裏麵,又領著兩個人穿過店鋪,走後門來到了裏麵的工坊。


    幾個壯實的小夥計,正在打造棺材。


    有鋸木塊的,有刨木板的,還有一個正在給一口棺材上漆。


    牆角有半桶刺鼻的白漿,就是清洗棺材漆的東西。


    想到黑漆落盡就會露出真麵目,珠子突然感覺這裏陰森滲骨,比被魏先生盤問時還要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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