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朝天的貼身丫環,是文妻逛街時買入門的,三年前文妻落水身亡,文朝天沒有續弦,那個丫環也沒有遣散,一直留在他身邊。


    來彭州上任之初,文朝天就把這個丫環,和幾個家丁一起帶過來了。


    除去丫環家丁,文朝天還帶來一個人。


    就是剛剛疾步跑進來的幕僚,這人年約五旬,是文朝天的心腹,不是朝廷任命,不領官府俸祿,一應開支都是文朝天自掏腰包。


    幕僚姓魏,名字沒幾個人知道,大家都稱他為魏先生。


    文朝天看魏先生跑得急,險些被門檻絆倒,說道:“事雖至此尚有希望,何必如此慌張!”


    文朝天語氣裏帶著一絲不悅,不過相對其他下屬,已經非常客氣了。


    要知道馬千裏等人,動輒就要挨他的大嘴巴子。


    同知是知府的佐官,文朝天以前連知府都敢頂撞,下屬那還用說嘛!


    魏先生這個人涵養極好,喜怒不形於色,聽到批評表情也毫無變化,對文朝天微微一拜,一字一頓地說:“大人,段初求見!”


    “段初,誰是段初?”文朝天問。


    在彭州府,文朝天身為同知,響當當的二把手,官職可不小,他怎麽會認識彭州府刑獄司下轄的紅陽班裏,區區的一個劊子手。


    地上跪著那兩個,是這次死囚越獄的直接責任人。


    一個是負責刑獄司的司獄,一個是負責看押謝羽文的牢頭。


    聽到段初這兩個字,司獄感覺這個名字很是熟悉。


    司獄連忙在腦海裏搜索一番,電石火花間,很快就找到了答案,馬上跪著爬到文朝天麵前。


    “稟大人,段初是紅陽班的劊子手之一,這次其他劊子因病告假,隻有他在值,所以經過大人您批準,斬首謝羽文由他執行。”


    文朝天聽後哼了一聲,抬腿一腳,把司獄踢得滾出去老遠。


    “本官知道,劊子平時收入微薄,以砍頭提成為生,難道這小子,是為了那十兩銀子而來?事急燃眉,他竟然還敢來此添亂!”


    文朝天這就要發話,讓馬千裏去把段初拿下。


    魏先生湊到文朝天身邊,耳語道:“大人,不可!段初這次立了大功,他已經力斬謝羽文,現在提著人頭和凶器前來複命了。”


    文朝天聽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謝羽文一案,得到了宮裏的關注,尤其皇帝還下了密旨,讓彭州府把謝羽文的凶器交上去。


    “人頭留下示眾,凶器呈交禦前,如有差池,嚴懲不貸!”


    這是代表皇帝的錦衣衛,上門來轉達的口諭。


    這次謝羽文越獄,文朝天壓著消息沒敢上報,上山圍剿,就是押上所有賭注,做最後一搏。


    本來消息還控製在最小範圍內,假如他帶隊上山,那就會滿城風雨。


    到時想瞞也瞞不住了。


    抓住謝羽文,還可以將功補過,抓不住,那就要革職查辦。


    沒想到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竟然有人斬了謝羽文,而且還把人頭和凶器,兩樣都帶回來了。


    文朝天突然有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這才會大笑。


    “大人今天逢凶則怒,化吉則喜,有點失態了。”魏先生輕聲提醒。


    文朝天這才止住笑聲恢複常態,又派人去叫段初。


    段初隻見過文朝天一麵,沒想到這個時候文朝天竟然還沒休息,他沒進門就把裝人頭的布袋連那把九環刀,鐺啷啷扔到了地上。


    進門他才發現,桌案後麵,端坐著不怒自威的文朝天。


    還有站成一排的捕快並巡檢,跪伏在地的司獄和牢頭。


    在小老百姓眼裏,除了牢頭其他都是大人物。


    看到這些人,段初愣住了。


    段初從小到大沒有父親的指點,有些場合他應付起來,就不如那種父母雙全的孩子那麽自然,比如現在,他就不知道該怎麽辦。


    謝羽文逃脫的消息,是魏先生偷偷告訴他的。


    他本以為,今晚兌換賞銀是魏先生做主安排。


    按道理見到文朝天,段初該下跪行禮,不過他還沒有跪過父母之外的人,所以膝蓋有點硬,一時跪不下去,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文朝天微微一笑,並沒有計較這點小細節,看了看馬千裏。


    馬千裏連忙過去,打開布袋查驗。


    “大人,是謝羽文不假!九環刀也是謝羽文的行凶利器!”


    文朝天對段初點點頭,說道:“真是少年有為,本官記住你了,魏先生,勞煩你先帶他下去,賞銀十兩……不,賞銀三十兩!”


    張屠戶一年辛苦,也就賺二十兩銀子,除掉花銷,最多能攢下十兩。


    段初去騎龍山一趟,竟然一下就得到了張屠戶三年的積蓄。


    段初連忙抱拳:“謝大人賞!”


    馬千裏跨步上前,斥道:“你這小子好沒規矩,謝賞竟然敢不跪!”


    文朝天哼一聲,道:“馬捕頭,假如是你冒雪上山斬了謝羽文,你也可以見麵不跪本官!”


    馬千裏捂著半邊腫臉,狼狽退下。


    魏先生帶走段初後,文朝天站起來,走到九環刀旁邊。


    他一跺腳,九環刀被震得飛起來,又被他抄在手裏。


    隻見他一揮胳膊,刀光一閃劃過茶幾上一個茶杯,茶杯一分為二,上半截跌落地麵摔成碎片,下半截還留在茶幾上,uu看書ww.uknshuom 斷麵整齊。


    馬千裏本來是彭州府的高手,不然也做不到總捕頭的位子。


    看了這一刀,馬千裏心下凜然。


    馬千裏心說文大人好快的刀,而且這一刀的火候,拿捏得也剛剛好。


    他自知也沒有把握躲過這一刀。


    文官會武術,誰也擋不住!


    “本官有天子密旨在手,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提,否則不論是不入流的胥吏,還是有品級的官員,本官都定斬不饒!”


    捕快和巡檢本是武夫,都能看出來文朝天的刀法非同凡響。


    再加上這個文大人,曆來行事果敢手段狠辣,大家哪裏敢去拂逆他。


    房間裏的人都戰戰兢兢點頭,紛紛保證,會管住自己的嘴。


    文朝天這才哼一聲,扭頭去看那個牢頭。


    “謝羽文雖然能縮骨越獄,但是要想衝破封鎖拿到凶器,就必須有內應,本官已經查明,是你收了他的賄賂,做了他的內應!”


    牢頭聽了,磕頭如搗蒜。


    “大人,冤枉啊!”


    文朝天嘿嘿一笑,擺了擺手。


    馬千裏連忙和手下兩個班頭一擁而上,把牢頭踹翻又綁了起來。


    ……


    此刻段初家的正房主臥裏。


    那個女孩捏著窩窩頭,一臉的哀怨。


    她從來沒有吃過,這等粗糙磨手的東西。


    想想曾經的錦衣玉食,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


    棺材漆瞬間被淚珠衝開,化作黑水滴落在她手上。


    淚如雨下,黑漆落盡,露出一張粉撲撲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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