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怔在那裏,直覺的想叫住他,但是聲音卻被堵在了喉嚨口。她依稀記得,那一年的那一段歲月,璃月與現在的皇上去了江南,另一名男子每日晚上都會來此獨坐,那名男子麵容英俊,眼光深沉,好像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麽,但她卻清楚的知道,他來此是為了尋找璃月過去的足跡。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每天都會不由自主的注意他,直到有一天,她看著他的眼睛,便能感覺到他藏在心裏的巨大沉痛,她自己都震驚了。原來像那樣靜靜的看著一人,也可以在無聲中了解,無聲中愛上。


    "沉魚姐姐,皇上到了。"跟著她出來的丫頭扯了下她的衣袖,"拜見皇上、皇妃娘娘!"


    沉魚回神,一轉眼,便見到了不知何時已經到了的宗政無憂。


    抱著一名白衣女子的帝王,三十出頭的年紀,依舊是風姿卓然,俊美如仙,隻是較從前更多了幾分成熟的滄桑韻味。他眉心習慣性的輕輕鎖住,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隱藏著深不見底的哀傷。他沒有穿龍袍,隻著了一件白色金絲線鑲邊的衣衫,發絲如雪,沒有任何束縛,隨意的散下,就好像很多年前見到的那樣。


    而這位帝王,此刻與她一樣,站在岸邊,目光望向遠去的輕舟,眼底蕩過一絲安心的神色。


    沉魚忙行禮,宗政無憂擺了擺手,看到丫頭手上捧著的那盆血烏,他神色微微一怔,又轉眸去看湖中的灰色身影,但碧湖之中,已經空蕩無人。他眼光有些複雜,繼而釋然,像那消失了蹤影的灰袍僧袍男子那般微微一笑。


    沉魚接過血烏,遞給宗政無憂身後的侍衛。


    宗政無憂收回目光,徑直走進了茶園。


    櫻花盛放,柳樹含煙,琉璃照水,銀波滿園。這裏依舊如仙境一般,美輪美奐。


    宗政無憂走到最中央的那棵櫻花樹下,將女子安置特意準備好的軟椅上。周圍的人看著他極致溫柔細心的動作,忍不住唏噓。沉魚不禁想,到底是怎樣的深情,才能令一個帝王隻有在一具冰冷屍體的陪伴中,才能度過漫長的五年?!這世上也許並不乏癡情人,但如此癡情,她聞所未聞。


    "這裏不用你們了,都退下罷。"宗政無憂淡淡吩咐。


    沉魚領命,帶著所有人退出園外,將這一方空間全部留給他們二人。


    宗政無憂走到女子對麵坐了。這兩個位置,正好是十年前他們第一次下棋的位置。


    琉璃桌上,沉魚已讓人為他們備好了茶水,西湖龍井,清香四溢。圓形的天窗透下來的陽光照在他們中間的位置,那裏擺放著一盤棋,楚河漢界,早已經模糊不清。


    宗政無憂為女子斟了一杯茶,白底青花瓷杯裏泛著淡淡的碧色,水麵漂浮著幾片茶葉,他細心的將茶葉挑出來,才放到她麵前,溫柔笑道:"阿漫,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下棋?"


    女子靜靜的靠著椅背,兩眼緊閉,雙唇微張,卻不答話。


    他擺好棋子,看著女子的臉龐,似是無奈,又似是歎息,"我們相互試探,誰也不肯先說真話。你啊,就是太謹慎!"回憶的思緒和著寵溺的口吻,他唇邊微微笑著,眼底幽深的空洞怎麽也望不到邊。


    拈起棋子回憶著當初他們所走的每一個步驟,就好像是重複他們曾經的路。原來從那個時候起,她就已經在他心裏留下了痕跡,可惜那時候,他不知道。


    他常常在想,如果走過的路可以回頭,他們是不是可以少走一些彎路,多一些相守的時光?如果可以回頭,他願意拋下一切,至少陪她度過最後的兩年時光,不讓她在思念中徘徊,在孤獨中走到人生的終點。可是,人生沒有如果,走過的路,誰也回不了頭。


    "阿漫,這裏是我們感情開始的地方,你說這裏寄托著你前世的夢想,你不想...睜開眼睛看一看嗎?以後,可就看不見了。"


    他溫柔的與她說著話,環視了一眼周圍,再看看麵前桌上的和局,眼中透出濃濃的疲憊。眉心一點哀傷緩緩暈開來,彌漫了整顆心房。他抬眸望著女子安詳的臉,聲音似是穿透了時光的蒼涼,"阿漫,我已經等了五年了,你說會有奇跡,可為何我完全看不到希望?"


    兩千個日夜,他就是這樣和她說著話,明知永遠不會有回應,他還一直在說,不敢停下來。其實,他心裏無比清楚那個奇跡不過是她留給他一個活下去的希望,這世上,真的有奇跡嗎?即便是有,也不會發生在他宗政無憂的身上。


    他這一生,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結局。與她的相遇,不過是煙花一瞬,絢爛過後,留下的是寂靜的黑洞。


    他是真的累了,想結束這漫無邊際的等待。


    "阿漫,我不想再等,我真的很累了!"


    "我以為...隻要抱著你,我就有勇氣一直這樣走下去。可是,我不知道,如果一直得不到你的回應...我也會累,會有走不下去的時候...阿漫,你...知道嗎?"他深情的目光充斥著滿滿的疲憊和哀傷,隔著一張桌子,隔著一局和棋,隔著兩杯清茶,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是永遠不可觸及的遙遠。他想放棄了,放棄等待,與她一起沉睡,不想再醒來。


    "我知道。"身後突然有人輕輕說了這樣三個字,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一世的感情。


    宗政無憂雙手一顫,麵前的茶杯遽然被打翻,已經涼透的茶水順著他的袖管流淌在他毫無溫度的手臂上,一滴濺下,碎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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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緩緩地,緩緩地,回眸去看。


    純白的衣衫,輕揚的烏發,清麗的五官...那是一張他不曾見過的容顏,二十歲的樣子,卻有著曆盡滄桑的眼神。眼底透出濃濃的深情,眉間蹙著深深的思念和哀傷。她站在渠邊的楊柳旁,笑著流下兩行淚,望著他那雙悲傷滿溢的眸子,顫著雙唇,艱難開口:"無憂,我來履行約定了!這一世...我隻愛你一個人。"


    宗政無憂身軀巨震,眸光顫抖,那些藏在心底壓抑了五年的劇痛猛地襲上心頭,奪去了他的呼吸。忍了整整五年的淚水,終於遏製不住的落下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住,周圍的一切似是都遠去。沒有櫻花樹,沒有垂楊柳,沒有琉璃宮燈,沒有西湖龍井...隻有兩雙隔絕了千年時光的淚眼,癡癡凝望...


    "當我的身體無法再負荷我的生命,當我的靈魂脫離了軀體,那一刹那,我突然對命運產生了強烈的怨恨。


    我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不甘心屈服於這殘酷的命運對我們無情的擺弄!


    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在這一世的父母和妹妹,還有那為我付出了一切乃至生命的齊哥哥...


    我愛他們!"


    ——漫夭


    前世裏,她被人利用至死,這一世重生,她最痛恨且不能容忍的便是欺騙和利用,可偏偏在這一世裏,她始終未曾逃出命運的手掌心,依舊是他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秦家七年,使得前世修得涼薄個性的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喚醒了她埋藏在內心深處對於愛的渴望,她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親情,所以秦家被滿門抄斬帶給她的打擊是那麽的強烈。因此,她選擇了一條對她來說非常艱難的道路。


    她走進了啟雲國,成為了從小在冷宮裏成長的公主——容樂。她的目的,等待有一天以容樂公主的身份和親嫁往臨天國皇室,找到陷害父母的凶手,為父母報仇。


    啟雲國的冷宮,春日無繁花,夏日無溫暖,秋日枯葉黃,冬日冰雪寒。


    她一個人住在這裏,麵對一群瘋子,穿著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髒衣裳,將自己弄得也像個瘋子。


    白天躲在破落的屋子一角,晚上抱著自己小小的身子,睡著冷硬的地板,看著風中飄擺著詭異的白綾...


    再也沒人問她餓不餓?冷不冷?那些關心她的、給過她溫暖的人,都已經永遠的離她而去了!


    她守著一架舊琴,對著樂譜不斷的撥動琴弦,涼白的月光透過殘破的窗子,照在她身上,她偶爾回頭看一眼地上的影子,期盼它能聽懂她藏在內心裏無法說出口的悲痛。


    手指上幼嫩的肌膚被磨破,鮮紅的血將琴身染了一片詭異的妖冶。她看著它,手上仍不肯停。


    她拿著黑衣人給她的劍譜,在深夜裏踩著滿園的枯葉反複的練習同一個動作,從高大的梧桐樹上狠狠摔下來的時候,她忽然不想起來,就那麽仰躺在地,望著黑漆漆的天空如同深淵下的黑洞,吞噬著世間的光明,感受枯黃的葉子落到我身上、臉上,將她小小的身子覆蓋住。


    她忍不住想,如果就一直這樣躺下去,算不算得是一個解脫?


    她終於還是起來了!在這個冰冷的冷宮裏,她一個人,度過了漫長而孤獨的十個春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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