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不進去?"剛離開龍霄宮,一直遠遠注視著她的蕭煞便出現在她麵前。他以為她會進去,因為她這樣驕傲的女子,一旦確定了自己想要什麽,便不會容許有人破壞她的幸福。


    漫夭頓住腳步,進去做什麽?他說這件事交給他處理,她說過會相信他,她就應該相信他會處理好!


    如果連他都不能夠相信,那她的生命真的找不到存在的意義。那樣的人生太可悲,她還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揚著下巴,目光望向遙遠而黑暗的天際,淡淡笑道:"他這麽做,自有他的道理。"說罷不理會蕭煞的怔愣,徑直離去,涼白的月光傾灑在她單薄的背影之上,看疼了身後之人的眼。


    清風殿外,梅林之中,她叫人取來一方琴,獨坐於亭台。遣了所有人出去,整個漫香殿,她孤身一人,冷月相伴。


    琴弦撥動,寂寥的音符如叮咚的清泉自蒼白的指尖流淌而出,帶著她此刻惶然不定的心情,縈繞在這寂靜深宮的夜裏,沾染上夜的蕭瑟淒涼。


    對麵清風殿裏一抹昏黃的燈光燭影在風中搖曳,照不亮外頭的漆黑。


    她忽然在想,當年的雲貴妃看臨天皇娶了傅鳶,她的心情是何等的悲哀沉痛?在傅鳶盛寵的那些日子裏,她是如何熬過一個又一個令人絕望的漫漫長夜?若是這個世界的女子也就罷了,從小被灌輸男人三妻四妾乃天經地義之事,那樣至少容易接受一些。而可悲的是,雲貴妃與她一樣,從那個男女平等一夫一妻製的社會而來,在她們的思想之中,愛情就應該是一心一意,容不得第三人踏足。這是她們的幸,還是不幸?


    "無憂,但願你不要讓他們的悲劇在我們身上重演。"


    就這樣,她用悲涼的琴音陪伴自己度過了生日裏的最後一刻,這一次,依然無人陪伴,沒有聽到一聲溫暖的祝福。


    有多久沒有頭痛過了?大概是從泠兒走了以後吧,不知道是何原因,她每逢月圓之夜的頭痛症從那以後突然消失了,仿佛從來也不曾痛過一般。而此刻,她竟然懷念起那頭痛的感覺,頭若痛了,便可以喝那藥沉沉睡去,不必這般煎熬地坐在這裏。


    一夜無眠,她靜靜地坐在梅林之中,望著天,思索著,沒有血烏,有什麽法子可以遏製住她白發妖孽的流言,盡快平息這一場有心人惡意掀起的朝堂與軍隊的暴亂?


    東方發白,她抬頭揉一揉陣陣發緊的太陽穴。


    這時,林子裏走進一個人,她轉眼看去,竟是幾日不曾見到的蕭可。


    蕭可不似平常那般一見她便來挽著她的手臂,而是低著頭慢慢朝她走過來。麵色少有的凝重,眼眶微紅。


    漫夭蹙眉問道:"可兒,這麽早,你怎麽過來了?"


    "公主姐姐,"蕭可輕輕叫了她一聲,咬著嘴唇,目光有些躲閃,似在猶豫著什麽。然後垂下頭,聲音極輕,說道:"公主姐姐,對不起,我...皇上他..."


    蕭可的反常令她覺出事情不尋常,漫夭心頭一跳,忙站起身,問道:"他怎麽了?"她竟不覺自己的聲音帶了些許的顫意。


    蕭可抬頭看她,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漫夭失了鎮定,口氣急道:"可兒,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快說呀!"


    蕭可道:"公主姐姐...您自己去龍霄宮看吧。"


    初亮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被罩上了一層濃霧。宮道兩旁的樹木掛著清冷的露珠,在女子經過之時,那露珠恰好迎風晃了一晃,滴落下來,打在她清冷的眼角,像極了心頭那無法流出的眼淚。而她對那如冰一般的溫度毫無所覺,連抬手拭一下都不曾。


    她急急地前行,心裏空落寂寥,什麽都不想,什麽也不敢想。


    龍霄宮在望,她走到門口,宮人們連忙跟她行禮,她徑直入內,眼角的餘光都不曾側過一下。


    來到寢宮門口,她忽然冷靜下來,頓住身子,周圍靜悄悄的,除了她自己抑鬱且沉重的心跳,再也聽不到其它的半點聲音。


    她在門口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望著緊閉的門窗,猶豫著伸出手,竟有些微顫。五指輕輕貼上雕刻華美的厚重木門,她咬了咬嘴唇,手又拿開少許,緩緩握成了拳,頓在半空。


    短短片刻,她已經問了自己無數遍,她到底該不該進去?這一踏進去,她的世界是否天翻地覆?她完全不敢確定。


    眉心緊鎖,紅唇變得蒼白。怎麽辦?她到底該怎麽辦?一向活得清醒的她,忽然間猶豫了。


    閉上眼睛,耳邊回想著他的那句話:"你隻要相信我就好!不管發生何事,這輩子...隻有你,才是我宗政無憂的妻子!"


    她應該相信他的,不是嗎?她定了定神,勇敢地推開了門,不選擇逃避,才是對他的信任與尊重。


    一踏進屋子,她愣了一愣,映入眼中的是滿地的淩亂不堪,仿佛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搏鬥。


    冷風呼呼吹入,撩動屋內唯一還完好無損的雕花大床。床上明黃色的床幔在風中搖擺,掀起的波瀾,晃得人眼睛生疼。


    她緊皺眉頭,望了眼床前地上散落的那再熟悉不過的衣物,那上麵竟有點點的斑紅血跡。她心中一驚,快步靠近床邊,一把撩起床幔,微微一怔,床上竟空無一人。明黃的錦被被掀卷在床角,白色的床單不似往日的平整,而是皺巴巴的全是褶子,仿佛每一寸都被人用手狠狠攢過似的。床頭枕邊,白色之上竟有大片的血跡,斑斑刺目驚心。


    "來人,來人。"她轉頭大叫了幾聲。


    宮外的太監聞聲立刻進了屋,小心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漫夭指著那些血跡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那太監探頭看了一眼,麵色一變,竟有驚詫之色。忙跪下磕頭道:"奴才不知,奴才該死!昨夜皇上遣了這宮裏的奴才們都出去,讓奴才們不得吩咐都不準進來。"


    漫夭一怔,掃視整間屋子,發現地上有一個摔成兩瓣的瓷碗,碗中還有少許的褐色藥汁,已然凝固。她彎腰撿了起來,眼角瞥見門外似是想進又不敢進來的蕭可,沉聲叫道:"可兒,你進來。"


    蕭可見被她發現了,這才慢慢挪步進來,低著頭,目光瑟瑟。


    漫夭眼神犀利,緊緊盯住她,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碗裏裝的又是什麽東西?可兒,你都知道,是不是?你若不說,以後就別再跟著我。"


    蕭可一驚,抬頭見她麵色冷厲決絕,知道她動了氣,連忙道:"我說我說,是,是...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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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夭手中的半邊瓷碗在聽到"逆雪"二字之時,"咣"的一聲掉在地上,又摔成了幾瓣。那帶著幾分尖銳的聲音回蕩在這間屋子,仿佛要刺破耳膜。蕭可身子一顫,雙膝一軟就在她麵前跪下了,"公主姐姐,對不起,我,我...我不該把逆雪給皇上,可是..."


    漫夭頭腦一片空白,蕭可說什麽她都聽不進去了。身子一晃,她踉蹌大退了幾步,那太監眼疾手快,忙過來扶著她,她揮手推開,臉色蒼白如紙。


    逆雪,逆雪!他服了逆雪?!無憂,他怎麽能?怎麽能...


    早知如此,她寧願她不要相信他,寧願任性一回,昨晚就該闖進龍霄宮,對他說,那是她的生日,他應該陪在她身邊,可是她沒有那麽做。


    喉頭被哽住,目中浮現一層水霧,透過朦朧的視線,看著躺在地上碎裂的瓷碗,心口像是有人拿刀在狠狠剜鋸著,讓她喘不上來氣。她捂著自己的胸口,深深吸氣,半響才緩過勁來,問道:"皇上...人呢?"


    太監忙道:"回娘娘的話,皇上去乾和殿早朝了。"


    漫夭聽後,疾步朝乾和殿行去,幾乎是一路小跑。這一路上,淚光在眼眶裏打轉,心思千回百轉,她早已顧不得身份,隻想立刻見到他。


    來到這座象征著至高無上之權利的殿堂,卻發現殿內同樣是空無一人。


    "皇上去了何處?"


    守衛道:"回娘娘話,軍中暴亂,皇上剛剛帶領眾位大人去了北麵軍營。"他話未落音,漫夭人已消失在他們眼前。


    新兵軍營在江都的北麵,她叫人準備了馬車,直奔軍營而去。


    "什麽人?"軍營門口的守衛攔住馬車,厲聲喝問。


    車夫斥道:"大膽!車內是皇妃娘娘,還不速速退下。"


    守衛們一愣,麵色有些慌亂,相互望了一眼,跪下參拜後,其中一名守衛昂首鏗鏘道:"軍中有規矩,女子不得擅入,娘娘請回。"


    漫夭一撩車簾,飛身躍上前方黑馬馬背,奪過侍衛手中長槍,反手砍斷黑馬與馬車之間連接的韁繩。對那守衛的阻擋根本不放在眼裏,她利目一掃,猛地一揮鞭子,那馬朝著軍營裏頭狂奔而去。守衛們大驚,卻是阻攔不及,隻能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那轉眼消失的白色身影,都忘記應該喊一聲:"有人闖軍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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