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時候身上頓時覺得輕了很多終於不再病蔫蔫的樣子。不過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句老話一點也沒錯。


    大病初愈第一件事便是到永和宮給太後請安。


    現在的德妃早已失了以往的那份淡然、從容見到我來請安後忙緊緊的拉著我的手眉眼間透著淡淡的愁容。


    一年的時間卻讓她的間平添了許多斑白昔日貴婦般潤滑的皮膚透著微微的澀黃精神也愈不濟了。


    “太後——”身旁一個陌生的宮女端著托盤走過。


    “誰是太後下去。”德妃忽地側頭雙眸中射出兩道厲光嚇得她頓時跪在地上顫著身子。


    “你們都下去吧。”眼看著德妃的臉色蒼白我忙揮手摒退了周圍的宮女扶著德妃到一旁休息。


    “額娘您要多注意身體。”回來這麽久了或多或少的也聽到了一些宮裏的事情。


    雍正登基的時候按照慣例雍正應“詣皇太後前行禮”禮部奉他的旨意提前一天將當天的儀注啟奏德妃知曉而德妃卻以“皇帝誕膺大位理應受賀。與我行禮有何緊要”為由拒不接受雍正給自己行禮害得登極大典差點都開不了場使得雍正朝的第一次嘉禮這麽大煞風景的開場。


    雍正即位後德妃便被尊為皇太後諸大臣為皇太後上徽號而她卻執意不允亦不肯從永和宮搬出移居到皇太後居住的寧壽宮。至此這對母子的矛盾愈演愈烈。


    瞧著麵前略顯憔悴的德妃我的唇角始終緊緊的抿著。


    我了解德妃的這般刁難主要的原因便是胤禎。她最疼、最寵的小兒子瞬間自巔峰跌落到穀底做娘的怎能不疼?


    而雍正以他的性格至親的額娘越反對他卻會讓他變本加厲的加注在胤禎的身上。這輪死循環要怎樣結束?


    “我自個兒的身子自己清楚先皇去了我還有什麽留戀的?我就是放心不下胤禎啊!”德妃神情悲傷眉峰緊蹙收緊的指甲刺入我的皮膚內一陣刺痛。(.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額娘胤禎現在身體挺好的就是每天忙了些。”我連聲安慰因為我前段時間養身體胤禎的事情府中的所有人都對我三緘其口。不過胤禎的脾氣我是最了解的他那麽倔強的性子定是要和雍正鬧到底。


    踏出永和宮我不急著朝宮門走去反而沿著宮道慢慢走著伸出的指間不經意的摩擦著宮牆。


    隻有你們不會改變經過三百多年的洗禮也許滄桑也許褪色但卻依然屹立著供無數的人參觀、遊覽。


    如果我在這上麵留下痕跡三百年後可否看到?


    腦中忽然閃過樣的想法我飄忽的笑了然而抬眼的瞬間笑意卻凝在臉上僵住。


    這還是我印象中的胤祥嗎?我知道他的容貌改變了很多也聽過弘暄的話可是再多的言語卻不及親眼看到來得震撼。


    斑白的兩鬢掩不住的風霜;昔日俊朗如玉的麵容卻橫著細細的皺紋即使他淺笑的麵孔仍是那般溫暖可是卻風華不再;極力挺直的背脊微微的躬著細看之下才會現那是因為他的右腿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


    “胤祥。”


    開口卻不知要怎樣繼續眼底氤氳濕潤的睫毛眨動隱約中我好像看到了凝結在上麵的水珠。


    他卻忽地笑開那般的笑顏吹散了宮內密布的陰寒“真好現在隻有你這般喚我了。”輕淺的呢喃順著淡淡的清風幽幽的飄至耳畔似歎息似滿足。


    睫毛再也無法承受重量濕潤打在了臉上。


    “你別哭啊那麽大的人了讓人看到會笑話你的。”極盡溫柔的笑語越來越近然而他伸出的手卻止在了半空。


    望著那修長的手指我微微的怔住思緒倒轉仿佛回到了許久之前。


    我好像越來越愛回憶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呢!


    “給擦一擦吧風大會傷了皮膚的。”近在眼前的麵孔漸漸模糊然而黑亮的眼神卻愈加明顯我遲疑的接過他遞來的手帕。


    “盈盈勸勸十四弟吧。四哥……也不容易!”極低的話語漂浮墨藍色的朝服翩然自眼角閃過輕重不一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待我回神的時候他卻在十幾米外正要彎身上轎看到回眸的我忽地笑了。那一刻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模糊了我的視線。


    看來轎夫一直躲在不遠處因為胤祥的腿疾所以雍正特準他在宮內乘轎。這是多高的榮耀可是他卻仍是秉著性子小心謹慎的樣子。


    輕籲口氣我沉澱著思緒。清涼的寒風打在臉上一陣刺疼忙以手帕輕拭臉角的淚痕不經意的一掃卻狠狠的怔住。


    上好的絲綢麵料柔軟順滑卻泛著不自然的白色那是經過反複洗拭才會出現的顏色。某些地方甚者微微的脫絲但卻以笨拙的絲線縫補著。然而這些都不是引起心疼的原因因為——


    “小姐手帕上繡什麽好呢?牡丹杜鵑還是海棠?”


    “一個‘盈’字便好笑意盈盈的‘盈’。”


    矗立寒風驀然黯然風幹淚水吹散了往昔。


    回到府上的時候已然臨近中午才入了府門便看到胤禎一臉著急的朝外疾步低斂的眉眼兀自沉思。


    “怎麽去了那麽久?”埋怨的話裏透著擔憂。


    “胤禎你跟我來。”此時的我卻懶得和他解釋隻想依著心中所想帶他到一個地方做一件看似很‘愚蠢’的事情。


    “唉你慢點身體才好就麽不愛惜。”


    我嗤笑心底卻止不住的溢滿幸福蓋過了剛才泛起的酸澀。


    何園隅


    “你急著把我拉過來就是為這了事兒啊?”胤禎輕笑著瞧著手中的刻刀連連搖頭眉間的陰鬱早已消失。


    “你快刻啊!”我催促著。


    胤禎無奈立身揮刀在磚牆上一筆一劃的刻著每一筆仿佛都醞釀著無盡的力道灌輸著他的精神。


    愛新覺羅?胤禎。


    我側頭低低的念著待他刻好後指尖輕輕的描繪拂去凹處的灰土。


    “喏該你了!”


    我拿著刻刀微微的愣神“胤禎我隻會刻篆體而且那還多是仿效別人的字跡。”微眨的雙眸企盼的望著他。


    “真拿你沒辦法。說你笨吧偏偏懂的、會的比誰都多能言善辯;說你聰明吧練個字卻寫了二十多年都沒什麽長進。”


    胤禎嘴上念叨著手卻仍是將我攬於胸前執著我握刀的右手慢慢的用力——完顏淩月。


    看著磚塊上工整的字跡我倚在他的懷裏笑若春風。


    “胤禎我們再多寫一些吧找些隱蔽的磚塊免得被人現。”


    “哼這是你的園子誰敢亂闖?”他嗤笑。


    “百年以後這裏就不是我的園子了啊!我要讓我們的愛情像紫禁城一樣經曆風風雨雨卻百年不倒曆久彌新!”


    豪言一出卻忽然現拌嘴聲沒有了忙回頭看去胤禎一臉莫辨的神色眼神灼熱。


    “月兒我永遠不會放開你的!”


    癡纏的呢喃仿佛預言般注定了糾纏。


    “你敢放開”我威脅“快啦這塊磚上要寫夏盈盈。”


    ……


    ……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七日雍正率王公大臣送康熙靈柩至遵化預計於四月初二行禮初六返京。


    我呆在府內卻覺得心底惴惴不安。


    傍晚我在朦朧中醒來睜眼的瞬間卻忽然現窗前立一黑影忙大聲嗬斥:“誰!”


    幽暗的光線看不清對方的神色隻是那背影卻有些熟悉。


    “十四福晉莫怕恕奴才驚擾之罪。”溫淡的話語似寒涼的秋風卻帶著一絲餘溫。


    “楚風怎麽是你?”聽著他的聲音我莫名一驚。


    自從康熙五十七年他們將我送至西寧後在第二天便回京複旨幾年未見他今日此行……


    “先皇臨終前曾將一封信交於奴才讓奴才務必轉交到您手上。”忽明忽暗的身影緩緩靠近我遲疑著接過他手中的信箋。


    “奴才旨意帶到便退下了。”矯健的身影迅而出我連聲呼喚“等下你和韓澈——”


    “謝福晉關心先皇臨終前早已安排好一切。福晉……您保重。”門口的身影微怔眨眼的瞬間便已失去影蹤。


    如果不是我手中正攥著信箋我幾乎不敢相信他曾經來過。


    燭火下指尖止不住的顫著我遲疑的打開信紙看著上麵略顯淩亂的字跡心底莫名的掀起風潮。


    在康熙身邊幾年他的脾性我自是非常了解。康熙做事認真即使右手吃力握不住筆時左手所書筆體亦是工整有佳。然而我從未見過他的字跡此般淩亂言辭之間早已失去了平時的嚴謹反倒透著一股平易。


    “得到個位子的人是誰其實並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他必須是一個明君他必須有統馭天下的能力。大清交到他的手裏必將興起盛事之朝。


    淩月這句話你可還記得?如果記得我想你會明白朕的苦心。


    朕一直欣賞聰明、睿智卻沉穩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麽能要什麽。對你朕是有私心的所以當初才會……唉罷了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看到你和胤禎朕甚感欣慰。


    那個位子太冷清太孤苦。胤禎他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將才然而他有太多的顧慮所以他並不適合!


    胤禛與他乃是一母同胞即使心性冷淡些卻定不會虧待於他朕隻怕胤禎太過倔強無法想通。不過有你在他身邊朕也可以放心了。”


    寥寥幾行卻一掃我心底幾月來的鬱結。


    火光乍亮我看著它在燭火中燃燒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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