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與黑的世界在交錯,光與暗之間往往充滿了抉擇。


    水是河流的生命,然而這條僅僅五米寬大環護河根本不是肉眼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按理伽利略的規則來說,自由落體運動和體積幾乎沒有關係,也就是說尤戲應該會比蘭鴛遲一點掉下去,畢竟人家遲一點開始墜落。


    可是事實上,這個地方完全不遵守這樣的規定。


    尤戲甚至比蘭鴛還早觸碰到水麵好幾秒,而當他身體觸碰到水的那一瞬間,周圍的水體瞬間變成黑色,類似於剛剛挖掘出來的石油,或者是剛剛塗在馬路上等待凝固的柏油。


    環護河裏的水體像是活了一樣,似乎想要將所有的生命都吞噬進去。


    像是一隻狩獵的蜘蛛,緊緊拉住網,然後盡情大快朵頤。


    生命就是他的晚餐,而嘶吼聲和呐喊聲就是最好的佐料,至於用刀還是用叉,完全取決於個人習慣。


    與傳統的吃人河流不一樣,黑魔像是一個特殊法則構成的場,就像是在地磁場中的地球,可以遵循自己的規則。


    無數次的進食事件,嚴重影響到齒輪正派的聲譽,使得教派高層都對此異常頭疼。


    但是迫於無法處理的無奈,隻能擺放告示牌,然後再教眾之間進行宣講,告訴大家千萬不要靠近那條可怕的河流。


    作為齒輪正教音樂教父的貝斯,對黑魔也是敬而遠之,畢竟這可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


    平日用肉眼看過去,黑魔和正常河流無異,甚至還讓人覺得它清澈無比,是一條難得的幹淨河流,直到有一天它被彎曲了。


    從前,一座機械的橋梁連接著小鎮與森林,隻不過某一天一群逃難者的到來徹底改變了這座小鎮,到處都被籠罩上異常的色彩。


    白色的霧以及黑色的河,仿佛守護靈一樣守護著裏麵,據說所有人進入小鎮的人都沒有出來。


    齒輪教派也派出過幾個能力突出的教眾,但是都和之前的結局一樣。作為三號站點的會長瓦羅,當他看到這個地方奇怪的布局之後,從占卜書裏找到了一個答案——封鎖。


    齒輪的橋梁被斬斷,機械的殘骸作為最顯眼的標誌,這裏也再沒有發生大型的失蹤事件。


    不僅僅是人,就連動物也對這個地方避而遠之,旁邊的小樹林裏就連鳥兒也看不到了,仿佛也感覺到同樣的恐懼似的。


    ……


    我第一次覺得胖並不是一件好事。尤戲胖嘟嘟的身體麵積要比常人更大些,與黑色水體的接觸也就更多一些,使得他不管怎麽掙紮都逃不出來。


    他並不知道這根本和胖沒有關係,隻是運氣問題。黑魔就好比一株狩獵的捕蠅草,先落下來肯定要先遭殃,是他的身體把黑魔的異常激活。


    原本籠罩在小鎮中的迷霧也漸漸活了過來,像是聽到了最愛的尖叫聲,逐漸朝著環護河靠近,天空完全成了一個淡灰色的逆向深淵。


    這裏已經完全違背了空間穩定法則。


    原本的小河變成了黑色水體的海洋,底下看不到盡頭,仿佛一隻黑色的洪荒巨獸醒來,不斷朝著兩邊擴張。


    似乎想要將整個崖壁都捶下來,然後從溝壑的束縛中完全逃離出來,逃離做一隻困獸的命運。


    一米。


    兩米。


    三米。


    五米!


    水平麵足足升高了五米,左邊的崖壁被淹沒了一截,但右邊通往小鎮的道路卻沒有被淹沒。


    從水平麵往下看,兩邊竟然是平衡的。


    十米?五米?十米?這裏有著奇怪的空間法則。


    像是一個被扭曲的空間,在原本的空間中做了拉伸和延長。


    蘭鴛體重較輕,再加上接觸黑水的水平麵遲一些,隻有一小部分身體陷進去了。但由於手腳保持不了平衡,所以手和獨腿不停撲騰,並朝著尤戲大聲喊:


    “喂,我們是不是已經死掉了,這裏是黑色的地獄麽?”


    “哇咕咕……嚕嚕……咳咳……”


    尤戲實在是太難受了,他的身體已經完全陷了進去。隻剩下一個圓腦袋還在掙紮,水麵卡在他脖子的位置,似乎一個人在用手扼住他的咽喉。


    他一不小心喝了一點黑水,喉嚨被嗆到了。


    幾乎是瞬間,黑水就已經把他的舌頭染黑,然後像是毒素一樣在口腔裏蔓延。


    老子該不會要英年早逝了吧,這黑不溜秋的水味道怎麽這麽苦,還帶點花椒味。尤戲把手和腳重新調整位置,嚐試保持平衡。


    黑魔的水麵部分,是一種類似黏膠的物質,而裏麵的水體又完全是另一隻物質,和普通的海水類似。


    由於黑色水體的翻湧,貝斯的殘軀也被卷了進來,齒輪眼睛轉動著,嘴巴發出一陣沙啞的機械音:


    “小胖墩,原來是你呀,我說怎麽這麽眼熟。”


    貝斯的身體在爆炸的衝擊波中受到了很大的損傷。喉嚨在多層保護之下,雖得以保命,但還是損壞了發聲聲帶。


    “你別動得太厲害!這片水體是赫赫有名的黑魔,你越是掙紮就會越快被吞噬,要是完全被淹沒就永遠逃不出來了。”


    尤戲聽到貝斯的話,將自己的動作調整地小了一些,然後嚐試遊動起來。


    老子之前可是號稱浪裏小香蕉的泳王,這麽點黑黑的小水就想淹沒我,真是癡心妄想。尤戲仰頭深呼吸了一下,嚐試在水麵遊動起來。


    “撲通,撲通,撲騰……”


    結果試了好幾下都沒有成功,似乎隻要身體觸碰到水麵的部分,就像被老鼠板粘住一樣,根本動彈不得。


    這水麵有古怪,若是想遊動就得想辦法避開這水麵。


    蘭鴛的身體陷入的慢一些,比尤戲的情況要好一些,但也包括一條右腿和一部分身子。


    “啊,這個地方真的好惡心呐,我不想死在這個惡心的地方呀。”


    蘭鴛不小心嚐到一點噴濺起來的黑水,舌根子一下黑了一半。


    由於肥皂教皇的不完全洗禮,是的她現在有些潔癖,尤其是對不幹淨的東西。


    果然,女人的嘴,騙人的鬼,剛才明明要跳的是你,現在不想死的還是你,那你為什麽要拉上我給你墊背呢?尤戲聽了想打人。


    “小胖墩,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救活你們兩個其中的一個。黑魔的表麵隻對有機生命體有感知,但是感知能力不是很強,要是你用手隔離水表層,可以一點點把肢體挖出來。我學過一些簡單的奇術,可以創造一個無機質的玻璃板,你可以推著她遊過這條小河。”


    貝斯早就想好了方法,並且早就開始了咒語的誦讀。


    “現。”


    位於貝斯機械心髒位置的一枚符文被成功激發並閃爍,當他再次發聲的時候,一個大號的玻璃板赫然就出現在尤戲旁邊。


    符文屬於奇術的一種,通常需要大量時間誦讀,小型範圍符文不需要祭獻,但需要在身體上銘刻以便激發共鳴。


    貝斯之所以沒有在爆炸中粉身碎骨,一部分原因就是機械身體裏有許多枚符文。說來也真的讓人鬱悶,黴運來了,想死也死不了。


    貝斯的話很委婉,實際上他的意思很明了,挖人和推人都要工具,也就是說現在必須有一個人來做工具人。


    貝斯大殘疾,蘭鴛小殘疾,好吧,這不像是選擇題......


    畢竟貝斯隻是一個旁觀者,沒有做出選擇的權利,出於尊重將問題委婉地推給了尤戲。


    岸邊有水草,尤戲簡略地看了一眼,然後戲謔地說道:


    “老妹,我倆合作一下。我先把你送出去,你上了岸,到岸邊給我找根能呼吸的空莖,你再去鎮裏叫人把我救出去。”


    尤戲這家夥根本就是嘴上說說,根本沒有打算等到蘭鴛回應,背地裏手已經摸過去了。


    正如貝斯說的,這塊被創造出來的玻璃板不合黑魔的胃口,在黑水表麵可以穩定漂浮。


    蘭鴛臉一紅,感覺到尤戲的胖手,頓時尖叫:


    “你幹什麽?不要碰我,你滾開。”


    這個死女人,老子不就碰了一下你的腿,至於這麽大呼小叫麽?這麽嬌貴,真想把你丟在這裏淹死算了,把人家的好心當成馿肝肺。


    這種時候就要展現老子奧斯卡影帝級別的演技了,一定得給你點顏色瞧瞧,讓你凶我。


    宛如變了一個人一樣,眼睛一眯,尤戲一個巴掌扇了過去,然後幾乎是撕開嗓子去咆哮:


    “費尼瑪的話,乖乖按照老子說的做,想要活命,這就是唯一的選擇。”


    “嗚嗚嗚……”


    你個混蛋,你不得好死,你就知道欺負我。蘭鴛的眼睛瞬間紅了一片,一下子就哭的梨花帶雨的。但是迫於害怕尤戲的瘋狂,硬是擠著眼淚,不敢發出聲音。


    依靠著玻璃板帶來的浮力,像是挖蓮藕一樣,蘭鴛一點點被尤戲用手挖出來,推到玻璃板上。


    貝斯原本就是殘肢斷臂,由於不能動彈,一直平躺在黑水的水麵上,現在也已經有一半陷進去了。


    尤戲吸了好大一口氣,紮了一個大猛子,一頭衝到了水下,借助著瞬間的推力和蛙泳帶來的反衝力,推動蘭鴛緩緩前進。


    由於黑魔古怪的異常,它的河寬增加了一倍有餘,現在足足有十二米。


    幸好他們兩個的位置是在中間,隻需要移動差不多六米,再加上蘭鴛的體重較輕,這塊玻璃板足夠大,整個計劃還算順利。


    蘭鴛下了“船”,腦瓜子嗡嗡的,默念著這個凶胖子的囑托,瘸著腿朝附近的草叢堆裏爬過去。


    貝斯用最後的力氣看了一眼,然後他的齒輪眼睛就停止了旋轉。


    對於貝斯來說,他好比是一個照料植物和莊稼的農夫,將一把已經發了黴的種子種到了地裏。所有人都覺得他做了傻事,但是隻要有一個發了芽——那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從始至終,他討厭的不是實驗,也不是改造,更多的是他自己——一個可悲的機器人。


    人往往會產生主觀意識,當他聽到關於改造的計劃之後,就仿佛預示了結局。甚至看到了—條用屍體鋪成的路,所以他做了這一切,包括殺死自己。


    蘭鴛沒敢忘記尤戲的囑托,當她天真地拿著一段剛折下來的植物根莖打算時,恍然才發現那個胖子根本沒有在原地等她。


    一段流著綠色血液的根莖掉落在地上,與一塊石頭撞擊在一起,一頭完全彎曲了。


    “鐺”


    蘭鴛一下子氣血攻心,加快了黑水的感染,手一滑癱軟在地。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黑水的毒性的麻痹效果,讓尤戲兩條胳膊已經不太聽使喚了。


    他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一刻也沒敢停,馬不停蹄地推著玻璃板朝著貝斯遊去,並用同樣的方式將昏死過去的貝斯挖了出來。


    沒有為什麽,就是不太喜歡虧欠罷了。無論你接不接受,這是你的事情,而我要做的就是把欠你的東西還給你。


    拚了命地向前推進。


    四米。


    三米。


    天大的肚子又能裝的了多少氧氣,何況這個看上去像是腎虛的白臉胖子,他已經到了身體的極限。


    兩米。


    尤戲的喉嚨猛灌了一口黑水,但是他咬咬牙堅持下來了。


    一米。


    眼睛已經眯成一條縫隙了,大量的黑色早已經進入了他的肺部。這種液體對身體持續產生著一種麻痹作用,和普通的水不一樣,不會一次致死,而是慢慢“吞噬”致死。


    要不是尤戲實在太胖,他的處境應該會好許多。黑水在吞噬一個人一半的重量之後,就會開始一段細嚼慢咽的過程,逐漸麻痹身體和意識,逐漸讓絕望達到高潮,最終再殺死這個完全喪失了意誌的軀殼。


    黑魔仿佛是真的存在的,它是一個活物,一個真的在咀嚼著的巨獸。


    回想生命的盡頭,最後表達出來的台詞,竟然是一串罵人的垃圾話,u看書 ww.ukanh.cm 這並不是尤戲願意的,但似乎是最好的結局——了無留念。


    子曰:“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


    知道自己的潔白,卻安守汙黑,充做天下的溝壑。


    他不喜歡做聖人,也不願做一個循規蹈矩的人,隻希望憑借著自己的個性和直覺活著。


    從一開始的小黑屋和教堂,到後來的森林,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即使結果並不是理想,但至少曾經活過,而且他自認為這是一條有趣的人生之路。


    雖然身體沾染了泥濘,皮膚生出了山脈般的瘡疤,但是也獲得了泥土的芬芳,以及一路生機盎然的風景。


    在意識最模糊,身體最疲軟的時候,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岸邊呼喊了一句:


    “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呢!我叫——蘭鴛。”


    接過尤戲傳遞過來的生命接力棒,蘭鴛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貝斯成功拖上岸。


    當她再望向岸邊,用目光去尋找那個胖子的時候,已經什麽也看不到了。在這平靜的最後,她想不出任何好聽的話,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一段自我介紹,仿佛自己這一刻真正活了,重新擁有了名字,然後將這份喜悅分享……


    蘭鴛,蘭鴛,蘭鴛……下輩子再見,哦不,下輩子也別見,你個倒黴孩子,老子一遇見你就倒黴,真是晦氣。


    黑魔的肚子是一個無底的深淵,尤戲的意識和身體都越陷越深,直到完全成為——黑魔的一部分。


    中國有句老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放到這裏也不知道是否合乎情理,但似乎還算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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