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油油皮膚上長著流膿疙瘩的哥布林,高大威猛且兩腳站立的未知熊類,用岩石堆積身體而成的巨人......形形色色的奇異生物進出這裏。


    有的會借閱帶走,有的會坐在椅子上拜讀,有的隻能躺在毛毯上,宛如一尊別樣的睡夢羅漢,隻差除去了皮毛和甲殼,擺出一副坦胸露乳的姿態。


    這個區域被編號為t-1,是圖書館組織的主站點。


    像是汽車加油一樣,一根和圖書館員工皮膚材質一樣的黑色管道,三分鍾的注射,這樣的進食每兩個周一次。


    圖書館隻在規定時間內開放,晚上的十二點到早晨的六點,這是整理員加班工作的時間,員工為一天的忙碌收尾,也是最清閑的時間。


    這裏的角色分為三種,歸檔員、向導和整理員。


    歸檔員的下半身隻有很短的一截,並且與一個普通的四腿凳子相連,依靠著這裏光滑的大理石地板,通過上滑行來移動,看上去就像是跪在上麵的一個黑色玩偶,體型較小一些。


    提著燈的黑色幽靈是向導,長著觸手善於攀爬的巨人是整理員。


    這裏存在著一種奇妙的平衡交易,顧客和圖書館之間,並不是常態的等價交易。顧客僅僅需要嚴格遵守這裏的規則,不需要支付什麽,就可以隨意閱讀喜歡的書籍。


    ......


    也不知道是幾點,紅色的金絲毛毯上已經陸陸續續擺滿了客人。


    一隻像是綠色果凍一樣的油脂生物,搖晃著它看上去滑溜溜的身子。


    一本墨綠色封皮的書從中間打開,在它臉上鋪著,站在凳子上扭來扭去,身上流出一些猩綠色的粘液,落在地上就成了綠色的果凍。


    悄無聲息間,一股無形的特殊聲波從它的身體中向外擴散。


    周圍的書客似乎並沒有在意,繼續閱讀著。


    漬漬漬......我猜這個家夥要搞事情,又有好戲看了。尤戲雖然聽不到動靜,可是這一手判斷已經練的爐火純青,感覺就像在看電視劇根據內容判斷男女主角命運似的,他是圖書館電台的名譽主席兼觀眾。


    此刻,整理員5438正攀爬在左邊第一排的書架上工作,位置處於整棟建築的半空,絕對是個看戲的好位置。


    這是尤戲第一次在這麽近觀察,之前都是隔著許多層書架,感覺不是很過癮,耳朵也聽不到,還以為自己是聾了。


    不過現在已經基本可以斷定,他的五感缺二,沒有觸覺,沒有嗅覺,至於聽覺還不能確定。


    現在還是會做噩夢,內容幾乎是同一個場景,就是在一家醫院的病房裏,好像自己以前就一直住在這裏。


    但是隻能在夢境中窺探這裏的秘密,一旦在腦海裏去搜索這裏的信息,腦子就會出現撕裂感。


    臥槽?我怎麽又思想拋錨了?尤戲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神,這劇情的代入感太差勁,就像是看無聲電視一樣......


    史萊姆也不知道做了什麽,已經被一條從虛空中遁出的一條鎖鏈死死鎖住,逐漸牽引進虛空之中。


    書桌上方開了一個可見的大洞,洞中開辟出一片黑色的虛空,一眼望不盡的黑暗深淵,將這裏原本就不太寬裕的光粒吸收了不少。


    深邃恐怖的氣氛在鎖鏈散發出的黑曜寒光中凝結,仿佛到了黃昏。


    “y=sjk......”一連串像是函數一樣的奇怪符號出現在半空中,金色的文字散發著熠熠的光芒。


    僅僅是一個喘息的瞬間,尤戲剛剛將視線穩定到一個絕佳的位置,這串神秘的符號就已經消失,轉而代之的是一串他最熟悉的漢字:


    “大聲喧嘩,故意傷害,情節較輕,驅逐之刑,限令七天。”


    再將焦點轉移到桌子附近,一隻指頭長短的毛蟲在地上躺著,口器裏流淌出腥綠色的體液,不停抽搐著......


    看的仔細了一些,竟然能看到它的口器下方貼了一塊吸水棉布塊,使流出的液體沒有滴落到毛毯上。


    “臥槽,是哪個哥們幹的,你可真秀。”


    這場表演唯一的缺憾就是——沒看到這是哪個好心人幹的。


    一團聖潔的光憑空出現,瞬間包裹住這個小家夥,整個過程持續了大約三秒。


    於是它又活蹦亂跳的蠕動,爬到在旁邊之前掉落的書籍底棱處,繼續用腦袋翻閱。


    全程其他書客似乎都沒有移動視線,完全不八卦似的,他們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喧嘩。


    “我完了,我徹底聾了......”


    尤戲已經完全打不起一點興趣,滿腦子都是一條新的診斷,他已無心再去八卦了。


    虛空鎖鏈和治愈的手法是提燈向導的能力,它們是員工裏裏唯一會治愈特殊能力的,但是很少使用,畢竟大部分衝突都是直接嗝屁。


    向導的數量很少,編號的數字也很小,它們是建立圖書館的元老。


    明明是向導,但是幾乎不工作,基本上所有的活都是其他兩個部門的。尤戲一天天看在眼裏羨慕在心裏,手裏拿個燈,該出手時就出手,多帥氣呀。


    一天天就是各種遊蕩和巡查,實際上它們並不是給這些普通書客做向導的,而是用來招待特殊外賓的。


    尤戲可能永遠也無法知曉,那隻史萊姆看的內容——永生。畢竟這裏無論哪裏,大家都癡迷的話題。


    可惜書的外麵隻是記了一個編號,隻要進入到裏麵的人才知道那是什麽。


    這是實際上就是一座監獄。


    它把惡意搗蛋的人藏在黑色的軀殼裏,割掉他們的耳朵,使其困頓;把安靜的人放在板凳之上,縫住他們的嘴巴,使其安靜。


    ......


    書客逐漸散去,看到的八卦越多,了解到的內容就越豐富,好奇心還是很飽滿的。


    對於這裏的規矩,我已經猜了個大概,就是懲罰嚴重一些,與一般的圖書館要求準則差不多。尤戲對於最終得到這樣的結論,顯示出極大的詫異,有種三觀被碾壓的感覺。


    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天地之始,有萬物之母。常無欲觀其微,常有欲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整理員5438正在收集書桌上雜亂的書,還有一個歸檔員4285在角落裏收拾一具屍體。


    圖書館有一個無形的規則就是新來的多幹活。


    其他的家夥看到來了新人,早就躲在黑暗中進入了夢鄉,這些事兩個人做,剛好一夜。


    一個低沉著腦袋的身影出現在長徑的端點,從黑暗中躍出並小心翼翼地踏著步子,慢慢悠悠朝另一端走去。


    “我想借關於複活人類的書籍。”


    一個類似於牌子的木板寫了一段文字,被一隻沾著寫泥土和草屑的小手遞到尤戲的麵前。


    一個金色頭發的小男孩,差不多十二三歲的樣子,板子的位置剛好抵住麵容,隻露出兩顆圓鼓鼓的黑眼睛,眼睛一整圈黑的像塗了墨,樣子還有些奇異的羞澀。


    他的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紗質袍子,衣服的線條細密,類似於絲綢的材質。額頭上露出半個黑乎乎的標記,越看越像隻有一半的拔罐後遺症,遮掩的很緊看不到具體的輪廓。


    在他顯眼的右手裏緊緊地握著一個魔方,標準的魯比克六麵魔方,有很多階,看上去很複雜且有明顯的磨痕。


    環視一圈,可以清楚地看到袍子背後印有一個白色熒光材質的徽章標記,圓形的外圈裏麵有斷裂的三條線,以及一個很明顯是齒輪的造型。


    “臥槽,這他喵的不是我業務範圍之外的問題呀,我哪知道什麽複活人類的書籍,我隻知道一堆亂七八糟的編號呀。”


    “好丟臉鴨!我該怎麽回答呢?”


    尤戲火急火燎的思考了半天,才恍然發現自己根本控製不了這具身體。


    小男孩看到觸手巨人仍然在收拾著東西,並沒有迫切地再次追問,反而將板子夾在腋下,左手緊緊握著魔方,右手小心翼翼地轉動了一下,然後將其貼近自己的耳朵,好像在傾聽著什麽。


    嘴角擠出一個奇怪的笑容,臉上冷冰冰的表情一下子就融化開了。讓人覺得好像做了什麽特別高興的事情,但又不滿足的感覺。


    “臥槽,這小孩怎麽讓人感覺像是個智障啊!”


    “等等……這是……”


    尤戲突然間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一串黑色的條紋塊,就像是黑色的馬克筆塗鴉塊一樣。


    一,二,三,四,整整四塊。


    條紋塊在小男孩的下巴和下嘴唇中間的地方,剛才由於板子的原因,並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


    那個魔方上也有同樣的條紋塊,隻是略小一些,而且隻在黃色的麵上。


    小男孩又一次寫下:“他還活著,他真的還活著,我剛剛還聽到他了。”


    “鴨…森森森……我怎麽感覺怪嚇人的。”


    按照尤戲自己的看法,這個小男孩看到自己這副軀殼竟然沒有表現出一絲恐懼,完全顛覆了他對十二三歲孩子的認知,而且他是來這裏為數不多的人類之一。


    假如他是來這裏的常客,這樣詭異的神情也絕不像正常人,況且也不應該連編號都不知道,還這樣籠統地提問。


    一般的客人目的都很明確,直接找歸檔員或者向導詢問具體書籍的編號。那個白癡會找打雜的整理者。


    書的內容被分成三個部分的權限,編號、名字和具體內容。整理員知道其一,歸檔員知道其二,向導知道全部。


    這些清清楚楚地寫在圖書館規則裏麵,尤戲也是今天才看到,在某個隱蔽書架的背後貼著。


    “小迪,我是爸爸。”


    “今天是晴天,小迪的笑容就跟太陽一樣柔和。”


    “今天是小迪的生日,我要給他一個驚喜。”


    “小迪......”


    ......


    一連串的奇怪聲音也不知道從哪裏出現,一個有著煙嗓的男人在溫聲細語,仿佛是在尤戲的心裏低語。


    小男孩的嘴角露出詭笑,一隻手快速地擰動魔方,眼睛閉著,黑眼圈像是一隻來自黑暗的眼睛,朝著尤戲的位置凝視。


    在小男孩這樣的操作之下,確實像是有一個人在連貫的說話,雖然內容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突然在電閃雷鳴的瞬間,一隻巨大的拳頭瞬間轟擊到他瘦小的身軀上。


    等到尤戲正常的反射弧在線時,小男孩已經倒在了地上。


    原來,是一直在角落裏處理屍體的歸檔員4285出手了,它將手臂具象化變成一個黑色的彈簧鐵拳,一擊即中,毫不留情。


    要是能給這家夥加一句台詞,一定會是:


    “吵死了,你這個聒噪的小瘋子!”


    魔方裏的聲音可以貫徹人的意識,這是從意識裏發出的聲音,並不需要耳朵這種普通的接收器。


    沒有流血,沒有憤怒,沒有抵抗......


    小男孩很快就爬了起來,收拾了一下自己掉落的東西,然後低著頭離開了。


    朝著他來的地方慢慢走去,手裏仍然把玩著魔方。


    輕輕的轉動,時而停下來一小會,然後放到耳朵上聽一下,如次反複。


    圖書館的氣氛一下子低沉到了極點,尤戲總感覺這裏的燈一明一暗的,要是有一台電視機,可能貞子就要爬出來了。


    “啊啊啊......雅蠛蝶......”


    在某一個位置,男孩似乎想到了什麽,他停的久一些,用手觸摸了一會自己額頭上的徽章標記,像是做禱告一樣的靜止了一會。


    這時徽章完整的顯露模樣,與他袍子上的同出一轍。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小男孩手裏的鉛筆芯折斷了,板子上的紙張也多了一個缺角。


    應該是掉到哪了。


    幾分鍾之後,一切又回歸正常。


    4285的舉動讓尤戲震撼到了,圖書館的規則裏早已寫明,嚴禁這種對顧客的傷害行為。


    違反就意味著要接受懲罰。uu看書.uukanshu.cm


    4285被帶走了,它被鎖鏈束縛著,被硬生生拖在地上,這是懲罰的一部分。


    羞辱,這是對軀殼之內的懲罰。


    在黑暗的角落裏,那些家夥正瘋狂地將一塊皮膚摳開,讓囚禁在裏麵的本體呼吸一下黑暗,重新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尤戲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他是新來的,對這裏還保持著一定的新鮮感。


    至於那些編號小一些的整理者,隻在意自己手裏的工作。早點忙完,就找個機會在角落裏睡上一覺,它們似乎知道如何抵抗失眠的秘訣。


    沒有性別,沒有種族,沒有語言,沒有一切......


    隻有一副擬化的外殼,這是可怕的寂靜之地。


    這裏是軀殼與軀殼的遊戲。


    兩者之間的關係,可能軀殼內的身體是遙控板,軀殼是電視機,你可以換台但是不影響通電!


    尤戲並不知道與這個軀殼的融合是一種怎樣的過程,但是其他人可是清清楚楚,畢竟這些規則可不會寫在通告板上。


    違反圖書館規則的人,情節嚴重的,就會被留下來,成為圖書館員工的一員。


    也就是說這裏的員工,軀殼裏麵裝著各式各樣的怪物。


    要麽永遠留下,渾渾噩噩。


    要麽嚐試逃離,魂飛魄散。


    文字和書籍沒有被用來當做教化的途徑,而是以一種黯淡的方式表達。


    那個設計這裏的主人,他似乎在用一座黯淡的書籍海洋,用那些從封麵上散發出來的書香氣味洗禮來這裏受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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