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爾斯博士的離場給整個壽宴帶來了一絲陰霾,一絲不詳和一種揮之不去的壓抑。


    “你看到菲爾斯博士的眼睛了嗎?完全是瘋了。”


    “我長這麽大第一次看見有人流血淚,你說到底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菲爾斯博士這麽說不會掉腦袋吧?今天可是壽宴誒?”


    “再怎麽說,腓特烈陛下應該不會在今天殺人的吧?


    我隻是覺得他好可憐,我們真的應該吃那條魚麽?”


    “鬼知道呢,陛下看過來了,趕緊閉嘴。”


    偌大的宴會廳,隻剩下了刀叉碰撞與咀嚼的聲音。


    腓特烈沉下了臉,陰鬱與不滿明顯地大寫在他的臉上。


    看到了這樣的氛圍,維多利亞皇妃為了顧全大局,站起了身來。


    她雙手合十放在了小腹上,手上那顆通透的藍寶石不經意地一閃,眾人便將視線投在了她的身上。


    “人生總有那麽一些不如意,各位賓客不要在意剛剛的小插曲。


    別忘了我們今天的目的,是慶祝!


    非常感謝柯蕾雅小姐的禮物,還有陛下的慷慨,接下來就讓我們開始獻禮的環節吧。


    在這之前,請各位高舉酒杯,向我們的腓特烈陛下祝賀。”


    皇妃巧妙地將話鋒一轉,緩解了當前的尷尬。


    在場的老油條們都不會在這種場合糾結這種細節,他們紛紛回過神來,站起身朝著腓特烈致敬。


    “祝陛下成就千秋霸業!萬壽無疆!”


    腓特烈皺著眉把酒杯中的餐酒一飲而盡,隨後將酒杯往身後一丟。


    玻璃碎裂的聲音使得賓客的反應都一僵,高舉著的酒杯是喝還是不喝變成了一個問題。


    腓特烈這個行為完全是枉顧了維多利亞的麵子,但情商極高的維多利亞立馬將麵前的杯子倒滿,盡管她知道自己的酒量不好,但這杯酒她必須喝下去。


    一杯紅酒落肚,維多利亞已經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脖子變紅了,胃裏像火燒了一樣。


    隨後,她做了別人都想不到的一件事,她站到了椅子上張開了雙臂,猛然將手中的玻璃杯一砸。


    玻璃杯砸在了餐桌上,飛濺而出的碎片紮在了果盤上。


    “讓我們狂歡!音樂!”


    維多利亞一把撕去了自己長裙的下半截,然後丟到了一旁。


    在旁邊的樂手見狀,隻好奏起了歡快的音樂。


    宮女和近衛們撤去了場內的桌椅,清掃了地麵上的玻璃碎片,隻留了幾張長凳放在了牆邊。


    一對對男女們隨著音樂開始起舞,而人們則是按照著座位的順序開始送禮。


    俾斯麥冷冷地看著,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腓特烈真的不適合,倒是維多利亞這個女人不簡單。”


    他輕輕地說了一聲,但在音樂的覆蓋下沒有人聽到了他的碎語。


    隨著維多利亞的舞蹈,接近凍結的氛圍得到了緩解。


    賓客們也陸續送上了真誠的祝福和禮物,隻是看樣子掌管王國財寶的財務大臣要頭疼了。


    一箱箱金閃閃的財寶或者奇珍被送到了腓特烈的麵前,但腓特烈往往隻是看了一眼就繼續喝著他的悶酒。


    送禮的賓客就隻能腆著一副笑臉,回到了座位上。


    沒有人膽敢去猜測此時這位年輕的皇帝腦海中在想什麽。


    終於到了艾因斯塔家的贈禮,赫爾曼憂心忡忡地附身到柯克耳邊,


    “你確定這是一個好主意?”


    柯克白了一眼赫爾曼並說道,


    “你現在還有退路麽?


    誰都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尤金見狀,拍了拍胸膛,


    “沒事,我去就行。


    看在宰相大人的麵子上,我最多就是挨幾句罵而已。”


    說罷,尤金便捧著禮物盒走到了腓特烈的跟前,打開了盒蓋,並將其中的青花瓷展現了出來。


    “艾因斯塔家送上東洋的瓷器茶具一套,小小薄禮,以表心意。”


    已經喝得醉醺醺的腓特烈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反倒是維多利亞將其看在了眼裏。


    別出心裁的禮物背後往往都有著其他的意味,精通帝王學和厚黑學的維多利亞更是明白這一點。


    她沒有停下舞姿,而是在轉體之時看了艾因斯塔家一眼。


    “有點意思。”


    朱唇輕啟,她婉然一笑。


    隨著一個漂亮的跳躍,她來到了柯蕾雅的麵前。


    “柯蕾雅小姐,隨我起舞如何?”


    維多利亞做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這樣大膽的行為引來了不少的注視。


    而柯蕾雅也毫不矯情,笑盈盈地伸出了手。


    一曲激情的探戈點燃了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火。


    先是前前後後的試探、聚合、分裂,象征著一場浪漫蒂克的旅行。


    一紅一白兩朵玫瑰在場中起舞,隨著舞姿而波動的裙擺宛如風中飄動的花瓣,美麗動人卻帶有著致命的劇毒。


    兩個美人各有各的優點,維多利亞是華麗而聖潔,柯蕾雅則是嫵媚而撩人。


    場中起舞的人都自覺地讓開了給兩人施展的機會。


    借著跳舞的動作,每一次的拉進,兩人的視線都在暗中交鋒。


    “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麽?柯蕾雅小姐。”


    “嗬嗬,給國王送上敬意而已,這難道不是我應該做的麽?”


    “噢?你以為我不是你是誰?克蘇魯的信徒什麽時候會做出這麽大膽的事來了?”


    “我可聽不懂您說什麽,黃衣的公主。你看,我們都有秘密,不就打平了?”


    兩人相視一笑,各懷鬼胎,一切都在暗中盤算。


    維多利亞明白自己也許已經輸了,自從那條皇海龍被送進門的時候,自己已經輸了。


    她隻能淒美地一笑,腓特烈並不是自己能夠控製的男人,作為多年的枕邊人,她對此再了解不過了。


    腓特烈的倔強和要強,還有那該死的好勝心都是他的優點,但在今天卻成為他致命的弱點。


    麵前這個女人看穿了這一點,奉獻海中的無冕之王來取悅腓特烈實在是太過高明。


    臉貼著臉,兩朵玫瑰相互糾纏又分離,原先男女的舞步逆轉,柯蕾雅漸漸占據了主導。


    “你贏了,但我還沒輸。”


    “真的麽?你覺得你能阻止我的計劃麽?”


    “不管你在盤算什麽,我都會找出來。”


    “是麽?那不如讓我們看看,誰會笑到最後?”


    “你想開戰?”


    “隨你。”


    “那便戰。”


    兩人的對話越發帶有濃濃的火藥味,隨著舞步而升騰,隨著音樂而加劇,隨著雙方的暗中較勁而變質。


    場內跳舞的賓客都已經被兩人的起舞驚到目瞪口呆。


    看著兩個漂亮的女人跳舞確實是一場視覺盛宴,但現在更像是兩個爭風吃醋的女人將家務事放到了台麵上。


    一曲終了,掌聲從零星慢慢變為震耳欲聾,維多利亞凝重地看了柯蕾雅一眼,深深地將這個女人刻印到了腦海裏。


    柯蕾雅無懼地與皇妃對視著,甚至還悠閑地撥弄了一下長發,輕輕擦去了額上的汗珠。


    維多利亞回過頭,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側著身子,在腓特烈的耳邊輕聲問道,


    “你信我嗎?”


    腓特烈聞言後帶著一身酒氣轉過頭來,臉上已經漲紅,雙眼布滿著充血的紅筋,


    “你覺得我真醉了?”


    “我不知道。”


    維多利亞低下了頭。


    “不要揣摩你的丈夫,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腓特烈朝著維多利亞投去了一個鄙夷的眼神。


    這個小小的舉動碎了維多利亞的心,她移開了自己的眼神,轉過頭去,輕輕擦去了掉落的淚。


    幾次深呼吸過後,維多利亞堅定了眼神,她看著腓特烈,在心中念道,


    “既然你不想我救你,那我就毀了你。


    我會取代你,完成你的夢想。”


    ————


    在臨時加插的舞會環節後,已是酒闌人散的黃昏夜。


    原本計劃的晚宴自然也在腓特烈的不歡中取消了。


    一眾賓客登上了回程的馬車,而俾斯麥則是走到了赫爾曼的身邊拍了拍肩膀,便一言不發獨自離開。


    海登驅著馬兒,來到了庭院前,


    “怎麽這麽結束了?我還以為要到晚上。”


    尤金無奈地攤手,


    “一言難盡,回去再說。”


    聞言後,海登便拉開了車廂的門。


    海登沒有多問,從眾人的臉上他已經看出了不少的端倪。


    讓他奇怪的是,不遠處一個身穿紅裙的女人在上車前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


    馬兒緩緩拉動了馬車,赫爾曼雙手抱頭,他有些煩躁。


    “你說腓特烈三世怎麽看?”


    “不重要了,宴會被毀了,無論再好的禮物都不能挽回他的心情。”


    尤金神情凝重地說道。


    “嗯,我現在倒是比較擔心那些吃了魚肉的人。


    那叫什麽來著?皇海龍?我聽都沒聽說過。”


    柯克輕輕捏了一下裙邊,望向了馬車的窗外。


    “你覺得我們回去應該催吐麽?”


    尤金翹起了二郎腿,皺著眉說道。


    “嗯,我情願難受一點,也不要中毒。


    大不了讓後廚給我們稍微做一些清淡的東西吃吃填填肚子好了,我想拜爾德和維羅妮卡一定會給我們準備好了,所以不用擔心。”


    赫爾曼伸手摸了一下肚子。


    這位喜怒不定的新皇實在是讓人擔心,誰都不知道他會怎麽出牌。


    而令艾因斯塔一家所慶幸的是,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吃了那盤魚肉的。


    ————


    “為什麽你要吃那盤來曆不明的魚肉?


    這麽瘋狂的建議你居然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維多利亞靠在了窗邊上冷冷地問道。


    腓特烈捧著宛如神話中黃金號角的雙角,一臉癡迷地將這一對角放在了原本放置著花瓶的茶幾上。


    他沒有做出回答,但這也已經是一種回答。


    “你真相信吃了那魚肉能夠長生?”


    維多利亞質問道。


    她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次給與腓特烈的機會。


    腓特烈安置好了那一對金黃耀眼的角,轉過身來,在維多利亞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伸手給了維多利亞一巴掌,


    “你在教我做事?”


    維多利亞沒有哭鬧,沒有喊疼,吐出了一枚碎落的牙齒,任由鮮血從嘴角落下。


    她毫不在意,隻是冰冷地看著這個在一夜之間變得完全陌生的男人。


    她穿著單薄的紗裙,走出了房間,走到了禦花園中。


    腓特烈沒有任何挽留,也沒有道歉。


    維多利亞看著那一輪新月,她披上了黃衣,悄然地離開。


    腓特烈在維多利亞走後,從酒櫃裏取出了一瓶紅酒。


    粗暴地用手將木塞拔了出來,他一口氣灌了小半瓶紅酒入喉。


    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了,腓特烈咳嗽了。


    隨著一陣反胃和喉間的瘙癢,他在自己的掌心裏咳出了一片猩紅。


    他沒有在意,隻當這是自己剛剛嘴裏的紅酒。


    他在宮女的服侍下褪去了衣衫,躺到了床上。


    腓特烈躺在床上握緊了拳頭,對著半空揮動了一下,


    “永生!霸業!哈哈哈哈!”


    他在酒精的麻醉下緩緩入睡。


    在夢裏,他看到了全世界的人民都在朝他跪拜,就連教皇都在向自己跪拜。


    他頭頂著世間最華貴的皇冠,身穿著鑲嵌著無數珠寶的長袍。


    身邊環繞著數不清的美人兒在朝自己拋媚眼,想獲得自己的寵幸。


    他的騎兵踏平了所有的敵人,他的炮火將所有反對他的人轟成渣。


    甚至從天上,不知道那是聖光所在的天堂,北甌神話中的阿斯嘉特還是埃及人口中的雅盧,走出了一個絕美的女子。


    那女子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龐,在自己的唇上留下了一吻,還對自己伸出了那一雙潔白無瑕、如同白玉一般的手。


    腓特烈知道,那是女神,那必然是女神。


    隻有世間真正的王,才能獲得女神的青睞。


    女神將自己帶到了她的寢宮。


    寢宮四周有著彩虹般的色彩和流光,還有看不見卻發著光的小精靈在到處歡快地唱著歌采花蜜。


    最初腓特烈看不清女神的臉,隻能感受到她的美。


    女神麵前似乎有著一層神秘且嫵媚的麵紗,uu看書 .uanshu.co 將真容藏了起來。


    自己將女神按在了用金羊毛織成的床單上連夜承歡,女神最終也成為了自己征服的對象。


    在最終的衝刺時,女神用指甲緊緊抓住了自己背後的皮膚,甚至嵌到了肉裏。


    腓特烈在瘋狂的喘息中揭開了女神的麵紗。


    起初他看到的是維多利亞,他眨了眨眼,卻變成了柯蕾雅的臉。


    他伸手過去輕撫著柯蕾雅的臉龐,麵前的柯蕾雅對自己婉然一笑,然後對著自己深深一吻。


    腓特烈忘情地合上了雙眼,許久唇分後,他睜開眼,看見的卻是一副已經快要腐爛的屍體對著自己瘋狂地嘲笑著。


    臉上的皮膚盡然腐爛,猩紅的蜈蚣在眼眶中穿梭,紅唇變成了一副白骨上的牙。


    腓特烈猛然後退著,但他動彈不得。


    身下的不是金羊毛,而是一根根惡毒的藤蔓,藤蔓已經緊緊纏繞著自己。


    而自己則是越陷越深,逐漸沉淪。


    他無法喊出聲,他隻能讓恐懼和欲望將自己吞噬,成為了黑暗中的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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