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怕不妥。”


    就在賈珍上躥下跳的攛掇著賈母等人製裁賈璉的時候,賈政沉吟半天,這般說道。


    “璉兒如今身份畢竟不同了,對他動用宗法,實為不妥,我們還是當好好勸說,曉以利害才是。”


    賈璉對賈政一向還是比較尊敬的,叔侄二人一直沒什麽大的矛盾。


    而賈政一直以家族代表人物、掌權者自居,家族的強盛時刻掛在他的心裏。


    若是動用宗法懲戒賈璉,弊端太多。需要開宗祠,請族老到場。


    就算能成功製裁賈璉,最直接的可能也是讓賈璉從此與家族離心離德,甚至四分五裂,互相仇視。


    除非,他們能把賈璉身上的爵位也剝奪掉……


    這是很困難的事。


    除非賈璉完全得罪了皇室,被皇帝放棄,然後他們再暗箱操作一番,倒是有可能讓皇帝把爵位從賈璉身上剝離,轉賜給他……


    休說這其中的可操作性,即便能,那也也會落個落井下石,圖謀侄子爵位的名聲,這是他不能接受的事。


    苦心經營了幾十年,別的沒掙到,唯獨有點不錯的名聲。名聲就是他最重要的東西,勝過一切,包括爵位。


    所以,賈政覺得不能得罪賈璉。


    賈府以孝道治家,賈政是長輩,又是國公之子,他的話,賈珍也不敢不聽,至少表麵如此。


    所以雖然覺得賈政的話,說了等於沒說,屁用沒用,他也隻能勉強附和。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知道派了多少波人出去打探消息,終於聽說賈璉回府了。


    “快,快去叫他過來。”


    賈母等人慌忙不迭。


    ……


    賈璉恍若不知道賈母等人都在等他,直接策馬進了東跨院,回到家裏。


    “二爺……”


    院子裏的氛圍一如賈璉所預料的陰沉。丫鬟、仆婦們大多侍立在正房外麵的走廊上,看見賈璉回家,晴雯香菱等忙迎上前來,目光中帶著擔憂和問詢。


    賈璉就勢摸了摸香菱的腦袋,問道:“你們二奶奶呢?”


    “二奶奶在屋裏,平兒姐姐陪著呢。”


    賈璉點點頭,也不與她們解釋什麽,直接進屋。


    果然幾間屋子都陰沉沉的,連空氣中都蘊含著眼淚的味道。


    內屋也是亂糟糟的,櫃子上、桌子上,零星一些打點好的包裹。撩起紗帳的香榻上,美人身著單薄的衣裳,趴在枕頭上,低聲的抽泣在他進門之後,逐漸變得明顯。


    床邊,平兒給他行了個禮,平靜的退到一邊。


    賈璉走過去坐在床邊,目光一直瞧著榻上發髻淩亂,不飾妝容的鳳姐兒。


    她整個趴在溫軟的床上,苗條卻凹凸有料的身材嵌入被褥之中,越發顯得幾分唯美。


    說實話,如此渾身上下透露出柔弱無助的王熙鳳,是很難見的。


    王熙鳳正等著賈璉告訴她結果,卻發現賈璉坐在身邊半晌不說話,沒忍住回頭瞅了一眼。


    微微紅腫的眼睛,再也沒有往日的鳳威,一張鮮豔霸道的臉,此時也是淚光點點。幾縷打濕的頭發附在臉頰上,越發顯得楚楚可憐。


    賈璉見她瞄一眼就快速趴回去,不覺有趣,因一手搭在她香軟的肩頭,感受她抽泣顫動的身子,一手撩過她粘在臉上的幾根發絲,笑問道:“這是哭了多久了?瞧這可憐見的模樣,哪像咱們的鳳二奶奶。”


    如此時刻,賈璉還在打趣她,令王熙鳳心裏暗惱。


    她扭了一下身子,表示對賈璉的不滿之後,方翻身坐起來,擺爛道:“東西我都收拾好了,隨時都能離了這兒,絕對不會影響璉二爺的光明前程。


    從今往後,你就可以和那公主雙宿雙棲了,再也沒有人可以礙你的眼。


    還有小大姐兒,我要先帶走,她還那麽小,不能沒有母親的照料,等你什麽時候想起了,並且還認她是你的女兒,你再派人來接她就是了……”


    王熙鳳本來想要說些堅強、無情的話,卻越說越心酸,豆大的淚珠忍不住從眼中滾落下來。


    美人落淚,分明是很淒婉的畫麵,不知道為何,賈璉卻有點想笑。


    大概是腦海中這娘兒們抄著手罵人的印象太深刻了。


    畢竟是幾年的枕邊人,賈璉眼底的笑意很快被王熙鳳接收,她十分生氣,又悲傷不已,於是也不想和賈璉多說,就想要下榻。


    賈璉伸手攔著:“果真不和我過了,這麽絕情?”


    “二爺,老太太、老爺太太還有珍大爺,都在榮慶堂等你過去呢。”


    窗外傳來丫鬟的傳報聲。


    穀玩


    王熙鳳心中一緊,她當然知道賈母等人叫賈璉做什麽。


    她方才有讓平兒派人去探聽賈母等人的態度,得到的反饋,令她很哀傷。


    雖然能理解賈母等人對太後的恐懼和無力,但是她也由不得不傷心。多年的小心侍奉,在此時顯得多麽的微不足道。


    所以,她才打點了包裹,作出要搬回王家的姿態。


    但是她心底還有一點希望,那是來自賈璉之前的態度,所以她一直在家等著賈璉的消息。


    誰知道這沒良心的,回來就光發呆,話也不怎麽說。


    “還怎麽過,莫非你能拒絕公主,還是你能駁回太後的懿旨?


    你還說我絕情,這些年你賺回來的東西,我可一樣都沒動,都給你留著呢。


    也不知道,絕情的是誰…嗯~”


    王熙鳳說著,忍不住抽泣了一下鼻子。


    賈璉就瞧著她,立意多瞧一點王熙鳳現在的姿態在眼裏,因為過了這一遭,大概就不多見了。


    過了一會兒,才在王熙鳳逐漸惱怒的神態中,笑道:“若是,我真的能拒絕公主,若是,我真的能駁回太後的懿旨呢?”


    王熙鳳眼睛悄然睜大,怔怔的看著賈璉。


    賈璉也知道她在等他的解釋,因此笑道:“伱又一次小瞧了你家男人,該打。”


    說著,輕輕拉過王熙鳳的身子,在她毫無反抗之下,在她豐臀上象征性的打了兩掌。


    直到賈璉將她鬆開,王熙鳳才微微臉紅,然後也顧不得其他,忙擦了一下眼淚問道:“太後收回旨意了?”


    “那倒沒有。”


    王熙鳳眼中的驚喜瞬間滑落。


    “不過也差不多了。”


    王熙鳳欲言又止,終歸低頭,傷心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欺負我,到底怎麽回事,你倒是說清楚啊。瞧我這副落魄的樣子,你很開心是麽……”


    “二爺,老太太派人來催了,還說您要是再不過去,她老人家就要親自過來了。”


    外麵再次響起下人的通傳。


    王熙鳳見賈璉還是沒有應聲,終於道:“老太太叫你,你先過去吧。”


    “也好,走吧,咱們一起過去。”


    賈璉牽過王熙鳳的手,王熙鳳立馬縮手,對著賈璉搖了搖頭。


    “你去吧,我就不過去……橫豎,你們商議出結果來,告訴我一聲兒就是了,難道我還不依?”


    王熙鳳委委屈屈的說著,一則她無顏再見眾人,二則她知道去了也沒她說話的餘地。


    她可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何苦去讓人看笑話。


    “那可不成,今兒你我可都是主角,少了你這個主角怎麽可以?


    再說,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宮裏做了什麽嗎,我可不想車軲轆話反複說,你要是不過去,回頭我可是不會再和你多說一遍的。”


    王熙鳳臉上一紅,思索了會兒,抬頭問道:“你真的不要那公主,並且說動了太後?”


    賈璉笑了笑,忽然說道:“你忘了我們的約法三章了,我說過,隻要你能堅守本心,不害人,我便對你,不離不棄。


    我是說到做到的人。”


    王熙鳳麵上一紅,那什麽約法三章她從沒怎麽放在心上,沒想到賈璉還記得。


    至於他說的“不離不棄”,這個詞聽起來多麽的動人,可是,真的能夠做到?


    盡管心中並不堅定,但是看著賈璉從容的神色,她最終選擇相信賈璉。


    因此點點頭,“好,我跟你去。反正都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怕再丟人了!”


    她之所以不想去見賈母等人,是因為不想讓人瞧她這個失敗者。


    她本是不輕易承認失敗的,隻是太後給她的壓力實在太大。


    但若是還有機會,她又如何會輕易放棄?


    不管賈璉是虛言安慰她還是真心,至少讓她覺得,自己不是那麽的失敗。賈璉對她的態度,讓她找回一些被太後擊潰的自信。


    於是終於點頭,被賈璉牽著下榻來。


    “洗個臉吧,我們鳳二奶奶想必也不喜歡把出糗的一麵給人看吧。”


    賈璉的話,又讓王熙鳳臉一紅。


    平兒本就準備了熱水在屋裏,聞言忙擰了帕子過來,給王熙鳳淨了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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