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七大鹽商當家家主全部聚集在此,商討欽差遇刺之事可能為大家帶來的影響。


    忽見周伯儒之子周延帶著人急衝衝跑進大廳,慌張的說道:“老爺,不好了,城內進了大批官兵,將王家、白家還有好些人家,全部都給圍起來了……”


    “什麽??”


    所有人皆驚,紛紛站起來。


    就連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麵色不改的周伯儒都禁不住身子一抖,勉強坐在主位上,問道:“消息屬實?哪裏來的官兵?”


    “說是欽差大人調遣進城的,目的是為了緝拿刺客及餘黨。老爺,我們怎麽辦?看架勢,這些官兵明顯是衝著我們來的,隻怕一會兒……”


    話音未落,管家便已經在院內大喊道:“老爺,大爺,不好了,門外來了好多官兵,將所有大門都包圍了!”


    周伯儒頓時坐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來,麵色陰沉的可怕。


    他尚且如此,更別說其他幾家了,好些人都是麵有死灰之色。


    俗話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對他們商人來說也是同樣的,他們鹽商,有能量撬動官府上的人物,那是借助背後之人的勢,但是這些在蠻橫的官兵麵前,可是很難有什麽作用的。


    關鍵是,賈璉怎麽會……他怎麽敢直接派兵圍了他們!?


    他哪來這麽大膽量和能耐,在沒有給他們定罪之前,直接對他們動刀兵?


    真當欽差就可以不遵守規則,肆意妄為?朝廷的禦史言官們,可不是吃幹飯的。


    盡管心裏想不通,甚至不敢相信,但是此時此刻,懼怕是肯定的。


    王善祥連忙追問周延和管家:“連白家都被圍了?”


    他們所有人,哪個不知道白家乃是太後娘家人?雖然揚州鹽商白家,隻是白家的一個分支,但也是為白家嫡脈做事的好吧。


    賈璉就算是欽差,敢直接動白家?


    “圍了,都給圍了。咱們七家無一例外,都被官兵圍住了。”


    聽到管家這麽說,周延儒忙道:“欽差行轅的情況如何?欽差大人在做什麽?”


    他說欽差行轅並非是揚州官府給賈璉準備的那個莊園,而是指巡鹽禦史衙門。欽差住在哪裏,哪裏就是欽差行轅。


    雖然賈璉的人將行轅把控的嚴密,但是偌大的官衙,總還要繼續署理鹽政,裏麵的人也總要吃飯。隻要不是將以前所有的人都攆出去,鹽商們就有辦法知道行轅內的情況,隻不過是時間早晚問題。


    至不濟,也可以派人在外麵隨時盯著行轅的動靜。


    “行轅內的情況暫時還不清楚,不過下麵的說,知府等人一早就進行轅內了,到現在卻都還沒有出來。


    至於欽差大人……”


    管家說到這裏,看了趙家老爺一眼,說道:“欽差大人,似乎是帶著手下的親兵,往趙家去了。”


    聽到這話,趙家老爺頓時麵色慘白慘白的,扶著桌子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其他人也顧不得鄙夷他,相視一眼,周延儒道:“現在慌也沒用,還是先出去看看情況吧。”


    “欽差大人有命,揚州鹽商販賣私鹽,侵吞鹽稅,觸犯國法。自即日起,所有貨物車馬,一律不許進出,等待欽差大人前來清查賬目貨物,審訊論罪。凡不尊號令或膽敢違逆抵抗者,格殺勿論。”


    圍住周家的官兵並不算多,但是一個個威風凜冽,將周家前後左右出入的門戶,都給監管起來。


    看見周延儒等正主出來,騎在馬上的將官,立馬宣示上命。


    周延儒等人麵皮一跳,遲疑了一下,對那將官拱手問道:“敢問欽差大人現在何處?我等想要拜見欽差大人,不知道可否?”


    賈瑜低頭看著眼前這些穿著華麗的商賈們,知道便就是天下聞名的鹽商。放在平時,這些人可是有能量攪動整個江南風雲的,如今卻隻能在他麵前唯唯諾諾的。


    收斂住內心的澎湃,賈瑜正聲道:“欽差大人隻是交代,所有貨物車馬不得出入,並不限製人員,各位老爺可以自便。”


    聽說不限製他們出入,周延儒等人精神略微一鬆,然後就又是一緊。


    都已經對他們動粗了,卻不限製他們的自由,是料定他們沒辦法反抗他嗎?也不知道賈璉是自信還是自大。


    於是,周延儒當即帶著其他幾家人,往趙家趕去。


    趙家府邸,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所有趙家家下人丁,不論男女老幼,全部被趕到前院。膽敢抵抗叫罵的,自然免不了一頓好打,然後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官兵們,將一箱箱的財寶貨物,全部搬到前院來。


    當趙家老爺趕到家裏,看到這一幕,差點當場昏死過去。


    在官兵的帶領下,來到大院,就看見擺開陣勢,坐在大廳上悠閑喝茶的賈璉。


    “敢問欽差大人,這是何意?”趙家老爺上前大聲質問。


    看見正主來了,賈璉慢慢抬起頭來,將底下七個土豪的神情全部看在眼中。


    並沒有回答趙家老爺的話,隻是冷漠的問道:“你就是趙棠?”


    “老夫正是趙棠……”


    “拿下吧。”


    隨著賈璉話音落下,立馬就有親兵上前,將趙家老爺扣住,押到旁邊跪了下去。


    其一邊掙紮,一邊大聲質問道:“敢問大人,不知我趙家犯了何罪?我趙家雖然隻是一介商賈,卻也是為朝廷辦事的,欽差大人不教而誅,我趙家不服!


    ”


    “不教而誅?說的有趣。那本官現在就告訴你,你趙家所犯何罪。


    第一,身為朝廷指定販賣官鹽的鹽商,卻借助官鹽作掩,販賣私鹽,大肆侵吞國稅。


    第二,眼見事情敗露,竟鋌而走險,派人行刺王命欽差。


    有此兩罪,哪一條不是死罪?你若是老實交代,本官或許還可以饒你一命,若敢再狡辯,定斬不饒。”


    趙家老爺聞言,驚駭欲死。


    第一條就罷了,他們早就知道,賈璉隻要認真去查,就一定會發現他們販賣私鹽之事。


    但是這算什麽?揚州二十多家鹽商,哪一家敢說背地裏沒幹過這件事?


    甚至可以說,至國朝鹽稅專營以來,販賣私鹽的事,就從來沒有真正完全杜絕過。而且,多數還都是他們這些拿著鹽引的鹽商們在做。因為有官鹽的掩護,他們販賣私鹽,更不容易敗露。


    但不容易敗露,不是說永遠不會敗露,也不是說無跡可尋。更別說,這兩年,鹽商們販賣私鹽確實猖獗了一些,賈璉隻要在揚州待的久一點,要抓到他們的把柄,並不會太難。


    這也是,他們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好好拉攏賈璉的原因。


    隻是賈璉的胃口實在太大太大了,讓他們太過肉疼,所以才擱置計劃,另謀他法。


    誰知道,賈璉的動作這麽快,這就對他們動手了?這很不科學,做生意一時沒談攏,難道不應該給他們一點時間考慮考慮?


    至於行刺,那就更扯澹了。他作為趙家老爺,自己都不知道!難道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他趙家?


    一定是王善祥那個老狗。隻有他那個狂妄之徒才有這麽大的膽子,那日在周家莊園,也是他首先透露想要刺殺欽差的意思……


    雖然心裏這麽想,趙家老爺倒也沒有蠢到立馬攀咬王善祥。畢竟,現在可不單單隻是他趙家一家的事,而是關乎整個揚州鹽行。


    這個時候,團結很重要,一旦賈璉今日真要動他趙家,他還期望其他六家一同出力對抗賈璉呢。


    因此隻是極力喊冤。


    “冤枉?本官若是沒有實證,豈會找到你趙家?


    來人,將刺客帶上來。”


    那之前在吳誌榮等人麵前出現過的“刺客”,立馬就被人押了上來。


    對於自家奴才,趙家老爺自然認識。隻看這架勢,他就徹底明白,賈璉果然是有備而來。


    “好你個狗奴才,老夫這些年自問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竟敢去行刺欽差大人,還敢汙蔑到白家的頭上?你可知道,行刺欽差大人乃是謀逆,是死罪,你死就罷了,還要拉著我整個趙家給你陪葬不成?


    還不快從實招來!你到底是受何人指使的,隻要你實話實說,欽差大人說不定還能饒你一命,否則,你包括你的一家老小,隻有死路一條!”


    “老爺……”


    “還不快說!


    ”


    趙家老爺還是有些急智的,先是點出行刺欽差罪同謀逆,是鐵定的死罪。再以嚴厲的語氣,逼其說實話,如此隻要這奴才說漏一點破綻,就可以洗脫他趙家的冤屈。


    畢竟隻是個奴才,對趙家老爺的敬畏是深入骨髓的,在趙家老爺的逼問之下,立馬就哭兮兮的道:“老爺,奴才也是冤枉的啊,奴才今兒從鋪子裏回家,半路上就被人偷襲打暈了,醒來之後就倒在欽差大人的行轅之內,被當做刺客給抓了起來,奴才真的是冤枉的,也沒想過要還趙家啊……”


    趙家老爺聞言,立馬向賈璉伸冤。


    其他六個人見狀,也是紛紛出言附和。這個時候,他們不能眼看著賈璉將趙家給抄了。


    今日是趙家,明日就有可能是他們其他六家。


    “還請欽差大人明斷,還趙家一個公道!”


    王善祥也占了出來,大聲道:“大人雖然是欽差,行事也得講究真憑實據。


    小人等雖然身份卑賤,卻也是朝廷辦事的。我等鹽商,每年都要為國庫,進奉近兩千萬兩白銀,幾乎占據整個國庫歲入的四分之一!連當朝宰輔乃至太子爺,都曾誇讚我等鹽商乃是對朝廷有功之人。


    還請大人,慎重行事,莫讓天下有功之人,對朝廷寒心!”


    王善祥這話威脅之意就明顯了。其他人,也都不作聲,但是沉默的神色,表示了他們的態度。


    他們確實自認對朝廷有大功。而且每年都用大量的真金白銀,在朝中尋找靠山,一個是為了保住鹽商的身份不被人奪走,另一個自然就是在有官員妄圖敲詐勒索他們的時候,背後之人,能夠幫他們擺平。


    這是他們最大的倚仗,也是天下人都知道他們鹽商豪富,卻無人敢打他們主意的原因。


    這些年阻礙他們鹽商利益的官員或者勢力,就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那些真正有背景的人,又和他們對上的,也大多成了他們的自己人。


    所以,他們絕對不是任人拿捏的。王善祥扯出首輔和太子的旗幟,就是警告賈璉不要太過分的意思。


    “嗬嗬嗬,說的好,不愧是朝廷的有功之人!”


    賈璉笑了起來,一步步走下台階,來到王善祥的麵前,扯下腰間佩戴的尚方寶劍,笑問道:“可識得此劍?”


    王善祥神色一虛,卻羊裝鎮定:“想必是大人出京時,陛下禦賜尚方寶劍……”


    話音未落,忽見賈璉一把將劍拔出,抵在他的脖子上,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既然識得此劍,便該明白,本官下揚州,是代替朝廷,代替陛下辦事的。


    你有幾個狗膽,敢威脅本官?”


    聽到賈璉充滿殺意的話,察覺脖子上冷冰冰的劍刃,王善祥麵色蒼白,終於收起傲慢的姿態:“小人不敢,小人並無,並無威脅大人之意……”


    “不是威脅?那你的意思就是,爾等販賣私鹽,並且派人行刺本官,是首輔和太子爺指使的了?”


    周伯儒等人麵色大變。賈璉拔劍就算了,既然還妄圖將太子爺和首輔也拉下水?


    他真的不要命了嗎?


    王善祥更是噗通一聲嚇的跪下。


    他再狂妄,也知道這話是不能接的。勾結鹽商販賣私鹽謀利便罷了,傷不到太子。但是指使人暗殺欽差,便是太子,也是吃罪不起的。


    因為欽差代表的是,當今皇帝!


    在這一刻,他都以為自己要死了。賈璉連這話都敢說,隻怕也敢一劍把他殺了吧?


    好在賈璉並沒有,看他跪下,其臉上露出一絲高傲的輕蔑,緩緩將佩劍插入劍鞘,然後道:“諒你狗膽包天,也不可能敢攀誣太子爺。


    本官奉旨出京之前,也曾見到過太子。太子一心為國為民,上體陛下操勞國事不易,下察百姓民生多艱。


    知道揚州鹽政混亂,也甚是惱怒,他還特意囑咐本官,定要將此桉查清,凡一幹涉事人等,全部嚴懲不貸。


    而今爾等竟然還妄圖扯太子的大旗,以為自己脫罪?真是不知死活。”


    冷聲說完這番話,賈璉看向那趙家掌櫃:“爾行刺本官在先,臨場翻供在後,實是死不足惜。”


    賈璉的話音剛落,隻見寒光一閃,一道駭人的血跡,便伴隨著驚恐絕望的慘叫聲,飆撒在趙家大院內,讓所有親眼目睹之人,心神皆顫抖。


    那些遠處跪著的趙家人,好些更是直接嚇哭起來,一時間,哀嚎之聲不絕於耳。


    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趙家奴才,賈璉心神毫無變化。


    所謂刺殺,不過是為他今晚的行動,一個出師有名的把戲罷了。也為了,堵這些鹽商們背後靠山的嘴。


    雖然知道有寧康帝在,他就算將所有這些大鹽商們一網打盡,寧康帝也大概扛得住壓力,不會幹出卸磨殺驢的勾當。


    但是,他總得為自己多考慮考慮。


    他是奉旨出京的欽差,這些鹽商竟然膽敢刺殺?這已經徹底違背規矩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朝堂爭鬥之中,輕易也是不會使出刺殺的手段的。這些鹽商,說白了也不過是民,連官都算不上。


    以民殺官,已經是罪大惡極了。殺的還是王命欽差?這話擺在台麵上,即便他再怎麽收拾這些鹽商,他們背後那些人,也是說不出什麽話來的。


    如此就算有人彈劾他,寧康帝的壓力也會小很多。


    所以,所謂刺殺,隻是他自導自演的一場戲。至於為什麽首先選這趙家,隻是他的調查和許氏交給他的名錄中,知道這個趙家,乃是涉及私鹽最嚴重的三家之一。


    另外兩家,分別是白家和王家。


    白家自然不用說,不看僧麵看佛麵,昭陽公主對他那般掏心掏肺的好,他總得留一點情麵。


    王家……他倒是很想拿來做筏子,隻是到底也得給太子爺幾分麵子……


    秉持循序漸進的原則,挑來選去,也就這趙家最適合挨頭一刀。


    所以這趙家奴才,自然也是他讓人抓來的,是趙家的一個掌櫃。鹽商們坐擁鹽行的巨大利益,為了維護這等利益,豢養出來的家奴,也是一個比一個凶狠歹毒的。


    正好這個掌櫃是其中很有名的一個,預估手裏的命桉都不止一條,正好可以拿他命來震懾這些鹽商們。


    隨著這趙家掌櫃的一死,所有鹽商們,似乎也看明白了一些情況,盡皆沉默了。


    而賈璉則是走回大廳之上,俯視他們道:“趙家觸犯國法,刺殺欽差,所有家資悉數查抄清點之後,充入國庫。趙家至老爺趙棠而下,皆原地羈押,待本官一一審查過後,再按國法論處。”


    沒有人說話,更無人敢抗議。


    誰都怕,下一秒躺在地上的人,就會是他們自己。連趙家老爺都癱軟的坐在地上,沒有說什麽。


    於是賈璉看著周伯儒等人:“鹽政乃是國朝大政,關乎國運,朝廷也是信任爾等,才叫爾等負責,爾等卻枉顧朝廷信任,為一己私利置鹽政如無物。


    莫非真當朝廷不敢動爾等?還是以為離開爾等,天下百姓就吃不上鹽了?


    都回去吧,準備好往年的所有賬目,之後本官會一一上門清查。”


    麵對根本不給他們辯解說話的賈璉,周伯儒等人,隻能默默的在官兵們的引領下,如來時那般出去。


    不同的是,進來的時候他們是七個人,回去,卻隻有六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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