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跨院,所以當值和不當值的奴才、小廝們,飯也不顧吃,蜂擁而動。


    楊氏拜見邢夫人出來,想要找自己哥哥說說話,看到這副景象,忙叫住一個小廝,問其原因。


    “姨奶奶不知道,那邊府裏傳來的消息,說是璉二爺要在南苑挑選十個人,以後負責護送二爺。


    姨奶奶想想,二爺現在可是兵馬司裏麵的堂官,又是新官上任,偌大的兵馬司不知道需要多少人手,跟了二爺,將來說不定還能到衙門裏當值,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奴才們能不上趕著去試試嗎……”


    小廝飛快的說完,一點時間也不想浪費,隨意的打了個千兒就跑了。


    楊氏見狀,心情自然更差。


    她能理解這些奴才們的想法,那邊府裏,二老爺身邊的一幹奴仆中,那些負責護送二老爺賈政每日去上朝,能夠幫賈政抬抬官轎的人,在府裏就趾高氣揚的,顯見的高人一等。


    他們見了眼紅,如今賈璉當了差,自然都想要討這個巧宗!


    忽感一陣無力,原本賈璉一個嫡長的身份,就已經壓得她們喘不過氣來,如今更是得配高官。照此下去,就算賈赦再不喜歡賈璉,她和她的琮兒也沒有一點機會了。


    現在,她應該做什麽,又還能做什麽……


    ……


    榮國府東北角,梨香院。


    自老國公爺去世之後,原本冷清下來的幽靜院落,如今又繁榮起來。


    因為薛家住了進來。


    薛家乃是金陵豪族,雖然此行跟隨上京來的奴仆大多都安置到薛家老宅去了,帶進賈府服侍的隻有十多人。但是薛家精致的生活卻沒有衰減,如此便使得這小小巧巧二進的院子,煥發格外的生機。


    此時的薛家,自然也聽說了賈璉封官的消息,隻是礙於賈璉是晚輩,如今他父親又臥病在床,不好親去恭賀。


    不過,議論一番自是難免。


    後院主屋,薛姨媽的臥房外廳,薛家母女兩個正說著話,忽然薛蟠大咧咧的走進來,見麵就喊:“媽~……妹妹也在啊,那個,你們聽說沒有,他們府裏的璉二哥升官了,而且還是高升!聽說是什麽兵馬司的指揮使,專管界麵上打架鬥毆等事的,嘿,以後再和人打架就不怕了,惹急了我,叫璉二哥帶人收拾他們……”


    薛姨媽此時心裏正眼氣,一看見薛蟠,聽他口裏說著這番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好意思說,人家也就比你大了四五歲,如今已經是堂堂正正的四品官了。你呢,你每日除了吃酒看戲,你還會什麽?平時叫你多跟著掌櫃們學學治世經濟,你就叫苦連天的!


    你如今羨慕人家,卻不知道人家的官位,那都是靠著去邊關苦寒之地曆練出來的。


    你呢,還好意思提打架,你為了一個戲子,就敢傷人性命……”


    薛姨媽越說越氣,以致於麵色都不好起來,惹得寶釵連忙給她順氣。


    薛蟠本是高高興興的進來報喜的,誰知剛見麵就被一頓排揎,頓時叫屈道:“那件事不是都過去了,你還總提它作甚?難道非要我替那廝償命不成?


    你要埋怨我不如璉二哥爭氣,不能給你老臉上爭光,那我倒是願意去那戰場上,也去搏一個功名回來,隻怕你老又不放心。


    唉,何苦來,非要和人家比,又不想想,咱們家如何比得過他家?這算什麽,人家璉二哥未來可是還要襲爵的,按照他們家現在的情況,承襲下來,至少也是個二品、三品的將軍……


    就這,咱們拿什麽和人家比?


    你還埋怨我,又叫我埋怨誰去,難道怪我生的沒人家好不成?”


    見薛蟠巴巴個沒完,寶釵便道:“你就少說兩句吧,沒瞧見媽都這樣了,你還氣她。”


    說起來,薛家倒是沒有賈家那麽講究,寶釵和薛蟠平時在家都是直喚“媽”,隻有外人在場的時候,才稱呼“太太”或者“母親”,如此倒是顯得母子、母女之間的關係更親近些。


    “你讓他說。”


    薛姨媽更生氣了,罵道:“我倒是奇了,往常你在外頭,不是挺張揚跋扈的麽,怎麽一遇到你比不過的人,你就推說是家世比不過了?


    你自己不肯上進,還怨家世比不過?我們家祖上那也是官居一品的,論起來也不比他們家差的太遠。”


    薛蟠聽此話,反倒笑了起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媽你還別不服氣,比不過咱們得認,認真講世上又有幾家能比得過他們,能夠保持百年還這樣的富貴?


    比不過他們,咱不丟人。”


    薛姨媽簡直氣笑了,說他聰明吧,心裏從來沒個主見,說他不聰明吧,這些問題倒是看得挺明白,讓她也反駁不過來。


    “你啊,也就這點歪理。我是懶得說你了,說了你也不聽。


    咱們家千不好萬不好,到底也給你留了個戶部的職名,我隻盼你稍微用些心,不要把這個也給弄丟了。否則,就算到了地底下,我也無顏麵對你們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薛蟠聽見這話,還要頂嘴,被旁邊的寶釵一瞪,想了想,覺得沒意思,意興闌珊的道:“唉,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出去了。”


    等薛蟠出去,薛姨媽就拉著寶釵歎道:“你哥哥這個樣子,我是不圖他能夠光宗耀祖的了,隻求他將來能夠支撐起這份家業,不被別人謀算了去就萬幸了。”


    寶釵其實也對哥哥有些不滿,但到底是她的哥哥,不好說他的不好,因此隻勸慰道:“媽莫要說這樣的話,哥哥現在還年輕,不懂事也是有的,興許將來他大了些,就醒悟了呢。


    媽難道沒聽說嗎,璉二表哥少年時也和哥哥差不多的,隻是這些年才改變的,眼下媽再看,可覺得他身上有哪點不好的?”


    咦……


    不得不說,寶釵確實會安慰人,一句話就讓薛姨媽轉憂為喜,憧憬起來。


    “你說的是,你姑媽是個不會撒謊的性子,她早些年既那麽說,想必是不假的。


    細想想,上次我們在金陵老宅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也沒什麽正經官職和頭銜,如今這才過去不到兩年,誰知竟是天翻地覆的差別?”


    薛姨媽越想越覺得奇異,第一次見到賈璉的時候,她就覺得賈璉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可比。


    誰知她還是看走了眼,短短的時間過去,賈璉竟能有這般際遇和造化?


    升官升的那樣快,簡直都趕得上老一輩的人了!


    “鳳丫頭,是個有福氣的人。”


    薛姨媽忽然歎了一句。


    寶釵聽了,不免有些哀婉。


    世間女子,最大的幸運,莫過於能夠嫁得一個如意郎君。


    表姐熙鳳看樣子是幸運中的幸運了,可是她呢?


    皇帝降恩,在聘選妃嬪之外,還要為皇室的公主、郡主們采選世家名女充作才人、讚善之職。


    母親已於去秋將自己的庚辰送了上去,若是沒過自然不說。


    即便過了,從此之後,大概自己也就成了那些皇家貴女身邊的一個女官,命運完全掌握於他人之手。


    如此,又有何資格談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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