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的顧慮是對的,未等賈璉過於欣賞二夫人的技藝,薛姨媽便回來了。


    多虧內鬼的通風報信,才堪堪沒讓事情敗露。


    然後沒一會兒寶釵也回來了,賈璉就在薛家母女姨娘三人的陪同下,享受了一頓愉悅的午膳。


    出門的時候,將寶釵扶上馬車,回頭欲上馬的時候,來攙他的昭兒竟然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令賈璉嫌惡的看向他。


    昭兒隻得對賈璉訕笑:“實在是姨太太家的飯菜太可口,忍不住吃多了些……”


    昭兒的話,故是令周圍的人哄然一笑。


    旁邊一直笑盈盈注視著賈璉的薛姨媽麵上笑意更甚,道:“不過是粗茶淡飯,爺兒們喜歡就好。”


    昭兒素習膽大,又知道賈璉和薛家關係一向親善,竟敢接薛姨媽的話茬,對著薛姨媽大獻諂媚:


    “姨太太家的也叫粗茶淡飯的話,咱們以前在別家吃的,隻怕叫豬食也不為過了。


    真的。等閑我們這些人跟著二爺出門,主人家看在咱們二爺的麵上,大多也不吝嗇賞小的們一頓飯。


    好的呢,還能看見幾個菜,差的大概就隻有白麵饅頭稀飯鹹菜了。


    哪像姨太太這般大方,也不管小的們身份低微,吃的又多,竟是好酒好肉管夠。嘿嘿,姨太太不妨問問,看咱們這些二爺手底下的人,哪個不是最願意跟著二爺到姨太太家來!”


    “就是就是……”


    隨著昭兒的話,賈璉手底下一些膽子大的也跟著附和起來。


    賈璉也不由得笑了。


    盡管沒去看過薛家給底下人的餐食,但是隻聽昭兒的話,又看他們一個個油光嘴滑的樣子,也能猜到一二了。


    倒也不奇怪。以薛家對他的態度,以及薛姨媽一貫會做人情的性子,花點少數銀子就能收買他手下人的好事,她定是樂意做的。


    看來,不光是自己喜歡到薛家來吃飯。這些小兔崽子們,也如此啊。


    手中的馬鞭對著還在討巧的昭兒揚了揚,然後笑罵道:“好了,瞧你那點出息。難道我平時虧待了你,沒給你們賞錢,讓你們吃不起一頓好的,在這裏給我丟人現眼。”


    昭兒避了避,繼而笑道:“爺恕罪,爺當然是給了小的們賞錢的,小的們也有錢在外頭最好的酒樓裏喝酒吃肉。隻是在外頭吃的,哪裏有姨太太賞的有體麵,嘿嘿嘿……”


    薛姨媽當然樂得收買昭兒等人。這些人,可都是賈璉的絕對親信啊。


    結好了他們,將來女兒在賈璉身邊,自然更順了。


    於是薛姨媽笑著說:“難得爺兒們不嫌棄。你們要是願意,以後隻管到我這裏來吃飯,旁的不說,飯菜肯定是管夠的……”


    “真的?那小的可代表大家夥謝過姨太太了。”


    昭兒一副驚喜莫名的樣子,還麻溜的跪在地上,給薛姨媽磕起頭來。


    看薛姨媽那被逗得合不攏的嘴,賈璉惡狠狠的瞪了昭兒一眼。


    這小子,絕對是將他的招數學了不少去了,而且,比他更不要臉。


    “好了,別貧了。”


    賈璉淩空抽了一記鞭子以作威脅,然後方在馬上對著薛姨媽一揖:“承蒙姨媽盛情款待,小侄告辭了。”


    “誒,路上慢點~”


    ……


    賈璉本是想和寶釵多待一會兒,交流交流感情的。


    但寶釵不比黛玉。


    過度的理智和聰慧,讓她十分恪守禮法,以致於賈璉自己都知道,在沒有將她娶進門之前,大概是很難有親香的機會的。


    因此哪怕就是跟著她到了蘅蕪苑,大概也是和前兩次一樣,說不了幾句話就了結了。


    而且,蘅蕪苑還有個話賊多的史湘雲。若是這小丫頭在的話,他就更別想讓寶釵露出破綻了。


    於是賈璉索性沒有進大觀園,而是在後門處將寶釵請下來,讓她的丫鬟仆婦們將她送回去,自己則是帶著手下一幹爪牙,策馬出城,巡視火器營去了。


    火器營的特訓計劃已經開始了,若非每日早晚都要進宮祭奠太妃,賈璉這個時候,說不定都住到城外去了。


    未央宮。


    國喪對未央宮的影響是很小的,或者說,對整個重華宮的影響都很小。


    此時的未央殿內堂,白太後端坐在暖炕幾邊上,手中翻看著一些畫像圖稿,時而垂詢旁邊的幾個老嬤嬤,若有所得,便微微頷首。


    “公主殿下到了。”


    伴隨著宮女太監的問安,一身素衣素服的昭陽公主走了進來。


    “孫女給皇祖母請安。”


    昭陽公主仍舊是那樣清爽幹練的模樣,行動如風,大不似旁的公主郡主那般文弱。


    隻是不知是否因為衣裳的原因,在太後看來,她確是比以前消瘦了許多。


    招呼其坐下後,太後關心的問道:“你的身子如何了?”


    “謝皇祖母關心,孫女的身子好多了。”


    看昭陽公主眉頭微挑,顯得漫不經心,太後不免有些心疼。


    自己這個侄孫女從小也算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是長大後,卻多遭坎坷。


    先是懵懵懂懂的愛情被拒絕,又被血親祖母坑害,差點客死大漠。


    好不容易回京,也和那混小子終於修成正果,卻因太上皇一道蠻橫的旨意,活生生拆散,還失去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孩子。


    前番更是因為幫自己反製李太妃,將李太妃間接致死……


    雖然李太妃死有餘辜,但畢竟是她的血親祖母。


    所以,一向身子康健的昭陽公主,罕見的生了病。


    有心說些寬慰的話,但是一來邊上有人,二是車軲轆話祖孫兩個也說遍了,多言無益。


    昭陽隻從太後的神色中就看出許多東西來,她揚眉笑道:“皇祖母急匆匆的將我叫來,可是有什麽吩咐?”


    被她一打岔,太後下意識的摸向幾上的畫像。


    “還能有什麽事,自然是給你這丫頭選婿的事了。”


    “我不是都說了,這件事皇祖母做主就好了。我又不挑,再說了,我相信皇祖母的眼光,隻要是皇祖母瞧上的,就肯定不差。”


    太後冷哼一聲,“你還不挑?你要是不挑,我早好多年就把你嫁出去了,還用得著捱到今天?”


    說著,在坑幾上那一摞畫像中,拿起上麵的幾張,遞給昭陽公主。


    “這些都是各家各府主動送上來的,我從中挑選了幾個,你且看看。”


    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太後對昭陽公主的終身大事,有足夠的關心和耐心。


    同時心裏歎息。


    想當初她不過是剛剛露出想要給昭陽公主招駙馬的心思,滿京城的高門大戶,哪一個不是趨之若鶩,想方設法的引薦自家的孩子。


    如今倒好,她安排下去這麽久,至今為止,主動“投簡曆”的,也就這麽二三十個了。


    好幾個她以前比較中意的俊彥,在這一批畫像中,都沒有再看見。


    太後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麽。


    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也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願意主動送上畫像來的,大概會真心多一些。


    昭陽公主沒有太後那般複雜的心思,她根本不在意駙馬是誰。此番之所以這般順從,不過是為了早一日出宮去罷了。


    就要從太後遞過來的畫像中隨便指定一個,接手的時候沒拿好,一張畫像劃了出來,掉落在了地上。


    昭陽公主彎腰將之撿起,目光也下意識的看向畫像以及其下附的身世介紹。


    旁邊負責此事的老嬤嬤見昭陽公主的目光久不挪開,自以為昭陽公主瞧上了,立馬介紹道:“此乃奮武將軍府二公子,衛若蘭。


    這衛公子可是咱們京城有名的美男子之一,而且不單才華橫溢,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關鍵是性情也好,這在諸多王孫公子裏麵,也是不可多得的。


    就是……”


    “就是什麽?”


    看老嬤嬤猶豫,昭陽公主還未表態,太後便立馬問道。


    她是聽出裏麵有轉折。而且很顯然,她能看到的畫像上麵的介紹,不會有任何不好的信息記載。


    倘若對方有隱瞞,不是誤了自家寶貝孫女!


    “倒也不是什麽,就是聽說這衛家小公子,身子骨不大好,生的瘦瘦弱弱的……”


    “好,就他吧。”


    昭陽公主將其他的畫像放下,獨將手中這張,送到太後麵前。


    見太後還有些猶豫,昭陽公主笑道:“太後放心,這個衛若蘭我見過,他和神武將軍府的馮紫英,還有宣威將軍府的陳也俊,並稱“廣義三傑”,因為他們的父親,都出身於當年的廣義軍。


    人嘛,也確實如嬤嬤所言,生的很是俊美,唇紅齒白的,很討人喜歡。”


    “可是……”


    太後還是擔心。原本她就覺得衛若蘭的麵容太消瘦了一些,隻不過因其確實五官俊美,家世也不錯,這才挑出來。


    如今聽老嬤嬤這一說,她不得不憂心。因為,若非確實身體不好,這老嬤嬤也沒必要多這一嘴。


    “沒什麽可是的,就這麽定了。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一會兒還要去太妃靈前磕頭呢。”


    昭陽公主將畫像往太後懷裏一塞,起身一禮,然後就風一般的飄走了。


    昭陽公主是沒心沒肺的跑了,太後卻為難。


    一時也拿不準昭陽公主是隨便敷衍,還是認真瞧上了這個衛若蘭。


    若是敷衍還好說,若是真瞧上了,她還真不好駁回,畢竟好不容易的事。


    思索半天還是猶豫,便問旁邊的嬤嬤們關於衛若蘭更多的信息。


    “怪老奴多嘴。其實依我看這衛公子的身體倒也沒什麽,想來是因為他出身將門,卻棄武從文,難免斯文單弱一些,不像別的將門公子那般雄壯,所以旁人就傳出這些話來。


    太後若實在不放心,等太妃的喪禮過去,把人召進宮裏來親自瞧瞧不就是了?”


    太後這才點點頭,暫將此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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