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把頭,茶不錯。”


    “遠到是客,合胃口就好,高山雪茶。”


    把頭說完又幫忙倒了一杯。


    “貴姓,怎麽稱呼?”我問。


    這女的端起茶杯,笑道:“免貴姓徐,稱呼嗎.....行裏人都叫我徐老洗。”


    “徐老洗”,我低聲念叨了一句,心想一個女的起這種外號真少見,


    這女的脫了墨鏡長的挺好看,側臉像張白芝。


    她翹起二郎腿道:“咱們長話短說,你們出的東西,我要過下眼。”


    “可以。”


    把頭擺手示意。


    魚哥立即將大包放到了桌子上,隨手拉開了拉鏈。


    這女的從兜裏掏出副白手套帶上,然後從包裏一件件往外拿。


    她看著眾多文物,始終麵無表情。


    我心想,要麽她不懂不認識,要麽就是過眼的好東西太多了,後者可能性大,這女的絕對不能小看。


    “不錯,文思院款的金器,這個很少見,我是第二次看到實物。”


    “西夏窯口的剃刻花橋枕,這類東西現在市場上不太上價。”


    豆芽仔大聲說:“什麽呀,你不懂吧?這是冥枕!什麽橋枕。”


    把頭喝了口茶:“芽仔,不懂別插嘴,這枕頭嚴格來說就叫橋枕,冥枕是民間叫法。”


    這女的笑了笑,繼續看東西。


    “這也不錯,金指套,遼金時期貴族婦女帶的。”


    “這個東西是.....?”


    她拿起來一枚裝在小盒中的鐵質銅錢,看的皺起了眉頭。


    我心想不裝了吧?不懂了吧?我以為你什麽都懂呢。


    我故意咳嗽了聲,說道:“徐姑娘,這是西夏鐵質錢幣,旋讀西吳寶錢。”


    “西吳寶錢?”


    她皺眉問:“我從未聽說過這種錢幣。”


    “那你覺得是真是假?”我問。


    “不假,真品。”


    “那就行了。”我指著說:“你別看爛了品相不好,鐵錢都這樣,西吳爾國應該知道吧?這東西全球隻此一枚,是夏末帝李現逃難到四川後鑄的錢幣!一旦麵世,必將引起古泉界的轟動!”


    “哦?是新品種.....”


    她來了興趣,問我:“這東西你有心理價?”


    想了想,我說:“最低要三百萬。”


    “咳!”


    把頭剛喝了一口茶,嗆著了,忙擦嘴。


    她倒是沒嚇著,也沒講價,又若無其事的繼續看其他東西。


    我一直盯著她看,所以有注意到。


    她在看到我們的“敕燃馬牌”時,眼底不動聲色的閃過一絲激動,不過她很快放下了,又轉手拿起另一件玉器看。


    老洗的眼力都不是蓋的,除了那枚鐵錢,她幾乎什麽都認識,包括年代,材質,工藝,銘文等等,根本不用我們開口介紹。


    十多分鍾後。


    “好了,我看好了,東西新老沒問題,王把頭,咱們談個價?”


    “對了,這個你們收好,這東西我不要。”她將裝在小盒裏的西吳寶錢,單獨推到了一旁。


    我心想,這是下馬威....


    我隨口報了個三百萬,她直接說不要,談都不跟我談,想以此來占據講價主動權。


    賣東西就是這樣,心理戰,一旦不經意露了怯,接下來就會被對手掌握主動。


    我伸手壓住錢幣,笑著說:“美女不好意思,我們的底線是不分開賣,也不分開談。”


    她麵露惋惜,起身說:“可惜,那就這樣,你們在找別人看看吧。”


    說完她直接開門走了,很利索幹淨。


    豆芽仔急的抓耳撓腮,拄著拐就要出門去追。


    把頭立即嗬斥他:“坐下,別去。”


    很快窗外傳來汽車打火聲,我走過去看了眼,她頭也沒回的開車走了,


    豆芽仔撓頭道:“峰子你看你,一個爛銅錢開三百萬!還不單賣,這下好了,把人嚇跑了!”


    “閉嘴,你知道個屁!別說三百萬,三千萬也嚇不到她們這種人。”


    當下,我心裏就琢磨,看吧,最遲等到今天晚上,她肯定得給我打電話。


    結果是......沒有。


    我們在旅館一連等了三天,別說電話,連條短信息都沒有!


    這批貨在旅館放著就是定時炸彈,一旦出了事兒就是一查一個準。猶豫再三,我忍不住主動打了過去。


    “徐姑娘,是我,我們約個時間?”


    電話那頭笑了笑,輕鬆說:“今晚九點,綠橄欖舞廳等你。”


    到了晚上,我提前二十分鍾到了地方。


    那時候康定號稱小香港,和北邊兒折多山一望無際的荒涼不同,二十年前,這裏幾乎就是個不夜城。


    不同於酒吧迪廳的那種動次打次,綠橄欖舞廳內燈光壓抑,音樂聲放的很小,哪裏黑哪裏就有男女跳舞。


    陌生男女初次見麵,要想感情升溫,就去跳一首莎莎舞。


    莎莎舞就是拉丁舞的變種,我們那陣也叫拉燈舞,至於現在,叫妻離子散舞,


    “帥哥一個人?跳舞嗎?”


    “嗬嗬,不用,我等人,馬上到。”


    “來玩嘛,也不貴,三十塊錢而已。”


    我說我沒錢。


    姑娘立即不笑了,路過我身旁還小聲嘀咕了一句“窮逼。”


    這種舞女也叫撈女,撈就是撈錢的意思,她們按曲收費,一首曲子10分鍾,年輕點的一般要30到50,歲數大點兒的就十塊錢,2000年初,有經驗的撈女一個月三五萬輕輕鬆鬆。


    我剛放下酒杯。


    “不好意思,久等了。”


    “坐。”我幫她拉開凳子。


    徐姑娘今晚帶了黑色方框眼鏡,頭發紮成了單馬尾辮,衣服穿的相對保守,給我的感覺就像個英語老師。


    幫她點了一杯飲料,我說:“徐姑娘還是你牛,直接報價吧。”


    她道:“你說價,我聽聽。”


    我將手伸到酒杯裏沾了沾,在桌子上寫了串數字,“2222”。


    她看了眼,笑道:“久聞小項把頭你人黑手黑心黑,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我驚訝道:“你認識我?”


    “怎麽會不認識呢,長春會座上賓,銀狐大徒弟,田三久拜把子的小兄弟,暗中和木偶會也糾纏不清。”


    “你怎麽知道!你到底什麽身份!”


    “別緊張,我沒什麽身份,我也不屬於任何勢力,我隻是公司對外收貨部的一名老洗。”


    我端起酒杯,佯裝著喝酒,冷聲問:“你真名叫什麽?”


    她咬住吸管喝了兩口果汁,微笑道:“徐暖雲。”


    徐暖雲.....


    我腦海中快速思考,想了半天,不認識這女的,沒聽說過。


    她很愛笑,但我能看出來,全是假笑。


    “這裏沒旁人,小項把頭,我這麽稱呼你可以?”


    我點頭,馬上又搖頭,“把小字去掉,不好聽。”


    她笑道:“談回價格問題吧,說實話,你們這批貨我想拿。”


    “不亂給,這個數。”


    她比了個“六”。


    我搖頭:“沒戲,這價出不了,我們兩個磨了三天了,雙方底線在哪裏差不多都心知肚明。”


    我比了個九,提高聲音說:“如果低於這個數賣給你!我就不姓項!”


    “那看來我們兩個還是有一定的認知差距。”


    “嗯.....”


    “這樣,項把頭,我們660成交,餘外.....我在單獨給到你個人一百個,你看怎麽樣?”


    我一口氣喝光啤酒,起身道:“道上傳言你們公司財大氣粗,今天我看也就那樣,比香港李老板,山西錢老板都差遠了,娘們就是娘們,磨磨唧唧!告辭。”


    “站住!”


    “你說誰娘們?”


    “說你啊,咋了?”


    “另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操作。”


    “你們公司肯定給了你預算上限,我這裏一旦鬆口了,中間的差價,肯定進了你自己腰包。”


    “要想買,我話撂死在這兒!最低900,少一個子我都不賣!”


    說完我起身就要離開。


    “等等!”她又叫住了我。


    這次她明顯底氣不足,話軟說:“九百是公司能給的封頂價,項把頭,咱們都不容易,你多少給我留點操作空間。”


    “唉,你早這麽說不完了嘛!”


    我回去重新坐下,又要了一杯酒笑道:“830,我夠給你麵子了。”


    她低頭想了半分鍾,抬起頭來,主動和我碰了個杯。


    “合作愉快。”


    我也舉杯:“合作愉快。”


    我將把頭的卡號抄給了她,約定好明天隻要錢到賬,隨時來把東西取走。


    如此一來,不出意外的話,這筆大單子就算談成了。


    其實卸下彼此代表的不同身份,都是同齡人,聊了一會兒也就聊開了。


    因為我們有個共同話題,古董。


    從上古陶器談到高古青銅,從高古青銅衍生到秦磚漢瓦,期間涉及到冥器,陶俑,魂瓶,玉器,壓口錢,鎮墓獸等等,無論我扯到哪裏,她都能接住話,並且能句句說在點子上。


    “唉?徐姑娘,這些都是誰教的你,你肯定有師傅教吧。”


    她之前把飲料換成了酒,此刻明顯臉紅了一些。


    “我早年是有個師傅,你呢?”


    “我也有,把頭就是我師傅,不過在古董鑒定方麵,我大部分靠的是天分和自學。”


    突然,此刻舞台上響起了話筒聲。


    “各位!各位俊男靚女們!”


    “歡迎大家來到我們綠橄欖,想必有的人已經聽說了!過了十二點,就是我們綠橄欖開業六周年慶!為了表達各位對我們一直以來的厚愛,今晚,所有酒水消費,一律打五斤!”


    話我剛落,場內頓時響起了熱烈的鼓掌聲和吼叫聲。


    “安靜安靜!”


    舞台上的主持人清了清嗓子,舉著話筒大聲道:“還有!我們老板特意從北|京工體夜場請來了著名的熱舞女王.........wise小姐!大家掌聲歡迎!”


    掌聲更加熱烈,還伴隨著男人們的吹口哨聲。


    饒有興趣的看著,我聽成了瓦斯小姐。


    “行了,該我上場了。”


    徐姑娘摘下眼鏡隨手扔到一旁,她解開頭發,來回搖了搖頭,氣質瞬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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