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這年頭夜生活沒什麽節目,又是深秋時節,收了工的老百姓此時一般都熄了燈火早早就寢了。可西郊這處宅院裏頭卻是四下燈火通明,不但各處角落站著不老少的辮子兵,各處回廊還時而走過一支打著燈火的巡邏兵丁。


    當兵吃糧,雖說這站崗的兵丁苦不堪言,可念著吃著榮大帥的俸祿,卻也不敢怠慢,隻是私下裏抱怨之聲四起。府邸外頭,門口站著兩個兵丁,門房裏頭卻聚集了一群辮子兵在那兒發著牢騷:


    “不就是個人麽?扔大獄裏頭,牢門一鎖插翅難飛,拘到園子裏算哪門子事兒?”


    “你知道什麽?凱泰可是宗室貝子,正經的黃帶子!就是問罪也得宗人府說了算。人家可是打關東回來的,關東軍出身,又練了禁衛軍,瞧那幫子整天嗷嗷叫的禁衛軍就知道了,一個處理不好,七千多號人就得嘩變。”


    先頭說話那人嗤之以鼻道:“姥姥!才七千多人頂什麽事兒?咱們榮大帥手下可是三萬多號,一樣的槍一樣的人,還怕了他禁衛軍不成?”


    北洋新軍與禁衛軍,雖然同屬北洋大臣榮祿管轄,可打一開始就貌合神離,這矛盾從主帥身上也逐漸拓展,到後來天津街頭隻要兩撥人遇到一起,總要生些事端。當兵的鬧事兒,天津官府不敢插手,生怕這群傻大兵抄了家夥生事兒,這睜一眼閉一眼的變相縱容之下,兩撥人是愈演愈烈。雙方彼此好感皆無,如今凱泰形同圈禁,說不得新軍裏頭有多少人興高采烈呢。不說旁的,單單是那七千人的統屬花落誰家,就夠讓人忙活一通的了。


    回話的那老兵,貌似經過甲午一遭,隻是苦笑著說道:“咱們新軍是從淮軍老底子變過來的,淮軍那點兒毛病咱們學了個十成。就說這練兵,三九不練、三伏不練、下雨不練、下雪不練,烈日不練、狂風不練。可你去瞧瞧人家禁衛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見天在操場上摸爬滾打,真要起了營嘯,嘿,就咱這三萬多人還真不好說,保不齊還得從山海關調兵。到時候,誒喲……”


    他這話沒說完,便被一名軍官踹了一腳。那軍官腰裏纏著紅帶子,一邊兒挑著牙花子,一邊翻著白眼道:“你小子活擰了?朝廷的事兒豈是你能議論的?”


    老兵忙低眉順眼打千兒不止:“頭兒,我這不是揪心麽?這才好了兩年,要是動了凱泰,這營嘯倒也不怕,咱就怕何……”語氣一滯,似乎有些忌諱地道:“萬一北邊那位找由子南下,朝廷那幫人可以往南跑,咱們到時候還不得頂在前頭?那關東軍可是連日本人都怕的,咱們就這麽幾萬號人,大哥不說二哥,平時能咋呼咋呼,真打仗不說一觸即潰也差不多了。”


    “滾蛋!”軍官一臉不耐之色,四下瞧瞧,轉而低聲道:“你說的那些誰都知道,不說旁的,就是咱們軍中也有不少人得了人家關東軍的好。要沒人家關東軍,甲午那一遭一準兒還得死上幾萬號人。真要像你說的……肯定有不少人臨陣倒戈。”說話間,軍官裝了煙袋鍋子,躊躇道:“我琢磨著,瞧瞧形勢,要是打不過,咱們幹脆也……”


    “大人英明!”一眾人等都是老兵油子,哪兒還不明白軍官話裏的意思。


    軍官嘿嘿一笑,繼而囑咐道:“這事兒別亂傳,頭些日子大帥砍了好些個傳瞎話的。”見眾人臉上都是一副戚戚然的神色,這才自顧自地點了煙袋鍋子。


    正這個光景,打府裏頭轉出來一票人。領頭的麵白無須,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此人是個太監。此人身後除了跟著兩個家丁,還有幾個丫鬟扶著一名掩麵的女子。瞧那架勢,女子似乎走路頗為吃力。


    嘩啦啦槍栓響動,門口的眾人已經起了身子,一名士兵攔住道:“站住,幹什麽的?”


    那太監駭了一跳,轉而大怒,露胳膊挽袖子上來就是一個耳光:“猴兒崽子,大晚上的嚇唬誰呢?”


    士兵茫然,那軍官卻是認識此人,忙起身拱手道:“喲嗬,吳公公,這大晚上的您這是嘛去啊?這小子頭午不在,您別見怪。”


    吳公公又忿忿了幾句,轉而無奈道:“差事累人啊,大格格交代了,明兒一早就得回返。這回天津還得個多時辰,不這個點兒走怎麽交差啊?”


    軍官一臉淫笑,根本就沒聽,隻是打量著後頭攙扶著的女子,穢語道:“這是開了臉了?嘖嘖,瞧那幾步路走的……到底是宮裏頭出來的。”


    吳公公懶得說這些,隻是敦促道:“甭說這個了,我還趕著交差呢,趕緊放行吧?”


    軍官收了**的目光,一拱手笑道:“對不住了,吳公公,大帥有令,隻要入了夜,這府邸許進不許出。要不您明兒一早再……”


    吳公公已經跳了腳:“他榮祿還能管得著大格格的人了?”說了一通牢騷,見軍官始終不鬆口,轉而放緩語氣拉過軍官道:“攏共就這麽幾個人,早晨就是你當差,還能差的了?拿著!”說話間已經拍過去一塊銀錠。


    “這……”軍官掂量了掂量,估摸最少得有十兩銀子,心裏猶豫。他們這些宗室子弟,如今滿大街給人家趕馬車的有的是,八旗子弟早就破敗得不成樣子。他這個新軍軍官的官職,也是走了好多門子,散盡那麽點家底才謀來的。有道是千裏做官隻為財,平日間竟是一些洋鬼子教官在操練,錢糧兵餉都不經手,根本沒什麽油水,此刻見了銀子大為心動。猶豫了半晌,軍官笑道:“吳公公,要不我讓弟兄們搜一搜?隻要沒旁的物件兒,我肯定放行。”


    吳公公臉色一緊,指著軍官的鼻子想要發怒,半天沒說出話來。繼而又砸了一塊銀錠過去:“我算倒黴了我,一趟差事下來沒賺丁點銀子,還搭出去二十兩。這回總行了吧?”


    軍官接了銀子,卻是一臉苦色:“吳公公,不是我不給您麵子,這可是榮大帥吩咐下來的。要是日後出事兒,你我可都得掉腦袋。”


    吳公公見說不通,隻得無奈一揮手:“搜吧搜吧,給雜家快著點兒。”


    軍官連連拱手,隨後一揮手,十幾號辮子兵呼啦啦圍了上來,挨個搜查著。


    (淚奔,所托非人啊。可憐我十萬存稿,居然……明兒起至少兩更,今兒這半章倉促所寫,剛從老家回來,實在困頓。對不住大夥兒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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