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弟子跪在天蛇法王身前。


    天蛇法王出聲道:“今日,戒律院一尊密意法王召我前去,與之共修大道,從他那裏,我得到了許多消息,於你們此次金剛試,或許有所幫助。”


    虛真眼神一凝,背脊忍不住挺直,擺出了洗耳恭聽之態。


    一旁的虛凡呆如木偶,渾然沒有了方才向虛真行禮時的靈動氣息——一具屍體,即使偽裝得再好,也終究算不得活人。


    “今次施恩大法會,看似是為金剛亥母降世而舉辦,實是因為有鴉鳴國神聖曆劫圓滿,將入人間修行。


    大法會上加授的密意法王,每一尊皆是神聖。


    與我雙修的那位密意法王,自然亦是真正神聖。”天蛇法王開口就吐出了一個驚人情報,讓虛真豎起了耳朵。


    她不看虛真是何反應,接著道:“此次降臨現世之神聖,共有七尊,但七尊之中,隻有五尊真正成功降臨,另外有兩尊在降臨之時,被強橫力量鎮壓,而今已然滅絕氣息,不知其影蹤何處。


    戒律院那位密意法王猜測,鎮壓兩尊神聖之人,當是本寺未來佛子!”


    竟然能將兩尊神聖鎮壓?


    這是掌握了何等崇高層次的力量,才能做到這種事?!


    虛真心潮起伏,想到那佛子出手就有這種強悍偉力,可以與真正的神聖抗手,而自己如今卻還要侍奉在天蛇法王跟前,從她手中苦求破妄解脫之道,內心一時間失衡,又是羨慕,又是怨恨。


    不過是受諸佛承認,做了未來佛子,便瞬間得到此種強橫偉力。


    說到底,亦是運氣大好。


    為何自己便沒有這種運氣?


    “佛子極可能為本寺月餘來的新入門弟子,還未參與過金剛試。


    其此次或會參加金剛試。


    本寺住持乃至菩提院必然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將會借著此次金剛試,將佛子除去,以換來住持繼續穩坐大位。”天蛇法王眼光流轉,“我之所求亦不多,諸聖皆要他死,那麽,他死之時,我隻希望你能帶佛子的一部分肢體回來。


    補全我之殘缺,你若有機會,若能啖食其肉,我亦不會阻止。”


    “你以為如何?”


    虛真聞言意動。


    似未來佛子這般存在,其周身每一處必然都有神異特性,蘊含‘如來’真意,若能煉化一塊來,對自身裨益無窮。


    上師亦是想到了此節,才欲奪未來佛子一條肢體。


    以其一條肢體,不僅能補全己身殘缺,更會讓原本隻是拚湊起來的自身各個部分更加協調!


    但是,虛真旋即想到——那位佛子可是鎮壓了兩尊神聖的存在,於其而言,自己才是土雞瓦狗,螞蟻有什麽資格去覬覦老虎的血肉?這樣的想法,出現即是罪過!


    他腦頂如被潑了一盤涼水,旋即清醒過來,雙手合十向天蛇法王道:“啟稟上師,未來佛子能一力鎮壓兩尊降世神聖,此種強橫存在,實非弟子所能覬覦……”


    “你怕什麽?”


    天蛇法王嫵媚一笑:“也怪我未有與你說清楚。


    那些自鴉鳴國曆劫圓滿得以降世的神聖,雖然抵受了鴉鳴國中無量劫氣的磨礪,但自身亦因此變得極其虛弱。


    祂們降臨現世,不僅要重塑人間神軀,還要時時麵臨人間萬氣之侵擾,抵禦萬氣對自身的侵襲,實力較之於從前衰落了千百倍,便是一尊破妄法王,隻要運籌得當,都可以將祂們鎮壓!


    那未來佛子雖說是鎮壓如此兩尊神聖,說明不了其實力有多強橫。


    更何況,此次,想要謀取其性命,令之永恒泯滅世間者,又不止我三妄院一院?已經有不少正院接到了消息……


    就連菩提院的長老尊者,也在時時監視此次金剛試。


    一旦對方顯出端倪,長老尊者亦不吝出手抹除對方!”


    天蛇法王雖然是如此說,但因為沒有例證,虛真還是有些遲疑。


    她見狀,透露給了虛真一個消息:“你可以去打聽打聽——四柱佛土之一的獅陀嶺,進來是不是出了一樁大事?


    佛土掌控者-‘獅陀法王尊者’已經圓寂了。


    屍身正往心佛寺運來。


    可知他為何圓寂——他以性魂拚湊成了‘金翅大鵬明王’,化身主尊,在鴉鳴國曆劫圓滿,正當降世之時,被佛子鎮壓了去。


    如此,其人間身也就失去性魂支撐,真正圓寂涅槃。


    這般佛土鎮守尊者,實力之強橫不必我多說,絕不輸於本寺幾位長老尊者,但仍舊會因曆劫而陷入不可避免的衰落期。還有什麽可說的?”


    虛真聽得天蛇法王所言,目光微動,對這番說辭已經信了幾分。


    他身為正覺真傳弟子,能接受消息的渠道不比尋常僧眾,近些時日確實聽說了一些獅陀嶺的異變風聲。


    隻是沒有想到,獅陀嶺生出異變的源頭,竟然是鎮守佛土的獅陀法王尊者圓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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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尊者開辟出了佛土,自身也成為了人間神聖,沒想到也在曆劫之時隕落了——人間對於凡人而言,乃是適居之地,於這些神聖而言,反而成了凶險之所,奇哉怪哉。


    不過,金翅大鵬明王尊一直供奉於萬佛殿內,早已在人間廣布真種,獅陀嶺中覺悟獅魔王、象魔王等金翅大鵬明王座下次覺真種者,更是不計其數。


    緣何這麽一尊已經有所成就的大能,也會隕落?


    其中是否有旁人不得而知的內情?


    虛真腦海裏念頭閃轉,自不能將自身所念示於天蛇法王,他沉吟了一陣以後,向天蛇法王叩首道:“上師,既然事情真若如此,弟子願意與其餘同列一道,圍剿佛子,為上師取來他的一道肢體。”


    他未把話說滿。


    隻說‘若事情真像你天蛇法王說的那樣’,自己姑且可以與其他菩提院派出的後手一齊對佛子出手,搶奪肢體。


    然而,若是事情非是天蛇法王說的那般,並且虛真孤身一人的話,是決計不可能做這個出頭鳥,與佛子毆鬥爭殺什麽的。


    以免誤了自家性命。


    天蛇法王點了點頭:“自該如此。


    此次金剛試諸多強者縱橫,僅隻你與虛凡,我還有些不放心——便將我之一部分,寄藏於虛凡之身,屆時你們共同行動,便類同你我師徒二人合力!”


    她話音落地,根本不容虛真拒絕什麽,張口發出一道真言:“刹!”


    圍繞其身盤轉如蟒蛇的氣息驟然飛舞而起,化作一條燃燒著黑火的手臂,攥住了虛凡的脖頸!


    這條燃著黑火的粗壯手臂攥住虛凡脖頸的刹那,即化作滾滾黑煙湧入虛凡鼻孔。


    虛凡木木呆呆的雙目化作蛇瞳,嘴裏亦探出了毒牙,整張麵孔都隱約變得偏陰柔了些,細看之下,竟然與天蛇法王有些相似。


    種種異象覆映虛凡之身。


    不過片刻又都平靜下去。


    虛凡除了樣貌偏陰柔了一些之外,別無任何其他的變化,他恢複了木木呆呆的表情,僵屍一般坐在虛真身畔。


    “弟子一定竭盡全力。”


    虛真雙手合十,麵色沉凝如鐵。


    上師這一手運作,看似是協助他,實為監視他。


    隻怕這次的差事,他沒有那麽容易就蒙混過去!


    ——


    屍陀院。


    層層屍骸如山一般堆積於四下,形成了此修行正院隔絕四麵的牆壁。


    人皮如氈鋪於地麵,人筋帶著幹涸血跡纏繞於枯樹之上,枯樹樹枝上,掛滿了一顆顆人頭。


    萬類眾生身首分離之相、溺水而死之相、火燒相、四分五裂相、衰病而死相盡數在這座修行正院之中一一呈現。


    屍陀院,乃存想人身種種恐怖死亡相,以破除己身迷障,追見修行真知。


    如此屍山骨海、血池肉林之景,正是為了專門助力屍陀院僧眾修行而設,至於這無盡屍骸從何而來?


    ——俱是凡夫俗子自願犧牲,供奉大佛,最終形成如此圖景!


    自願或不自願,總歸是心佛寺說了算的。


    屍陀院弟子在屍山血海之中來回穿行,久居於此種恐怖環境之中,他們雖已經習以為常,但亦在不知覺間受環境的影響,人人身上都透發出一種陰沉黑暗的氣息,眼神宛若死人。


    正院居中有一座人皮氈房。


    房屋外在看似猙獰恐怖,內裏卻以白色漆料粉飾,日日點燃檀香以熏化,是以屋內暗香浮動,反而沒有屋外那般恐怖。


    進入此間,人之心神便不自覺受隱約香氣影響,變得沉靜下來。


    金剛亥母‘招娣’盤腿端坐在房屋一角,她身前有一眾屍陀院弟子聚集,都來聽屍陀院首座法王‘無色界法王’訓示。


    “兩日之後,金剛試便正式開始。”


    “本座為爾等新入門弟子,皆指定了引路師兄,屆時你們跟從引路師兄做事,大抵能平安渡過此次金剛試。”無色界法王聲音幹澀,像是砂紙摩擦發出的響動,但這聲音流入諸僧眾耳朵裏,卻沒有一個人敢不聽從的。


    僧眾們轟然應是。


    那無色界法王又道:“新入門的弟子可以散去,自去精進修為,為金剛試做準備。”


    他話音落地,新入門的弟子,不論正覺次覺,皆往氈房外走,‘招娣’亦站起了身,準備往外走時,被無色界法王叫住:“虛景,你且留上一會兒。”


    “是。”


    招娣神色平靜,輕輕應聲。


    留下來的老底子——俱是正覺真傳上師趁著此時,將目光投向招娣,眼神不乏玩味、探詢之意。


    招娣開悟了金剛亥母本相正覺真種,而今時山門之內,尚且未有為金剛亥母專門設立修行正院,以傳續其道統。


    所以菩提院便令招娣先留在與金剛亥母氣息相近的屍陀院內,待到日後拿出具體方案之後,再看是不是讓她搬出去,獨立成院。


    她相對於屍陀院諸僧眾而言,乃是一個十足的外來者。


    眾僧對於外來者,總有一種心理上的優勢,自覺可以依仗著點什麽,欺侮於外來者。


    這些時日,想要要挾招娣與之雙修者、欲要將招娣煉作法器者、無故挑釁者暗裏已經來了一波,但都被招娣打發了去。


    但那些事情都發聲在暗處,招娣的名聲總算未有傳揚開。


    眼下氈房內,這些真傳弟子尚不清楚招娣事跡,總歸抱著與先前那波被招娣打發了的人一般無二的心思。


    “招娣,今次金剛試,菩提院的意思是你可以自行選擇去或是不去。


    你是何想法?”無色界法王乃是一個瘦若骷髏的僧人,他頭戴雞冠帽,一雙眼睛黑漆漆的看向招娣。


    招娣聞言心頭微動,沉吟了片刻以後,道:“金剛試弟子總不能免去的,這次不去,下次也總歸要去,是以弟子覺得還是去吧。”


    她未想到,菩提院會給自己這樣優厚條件,可以自行選擇參與或是不參與此次金剛試。


    招娣想到自身不去,恩主也總歸要參與此次金剛試的,到時自己與他共同入試,還可以協助他一二。


    是以最終還是選擇參加此次金剛試。


    不過,菩提院給自己自由選擇參與此次金剛試的機會,乃是因為自己是金剛亥母座下唯一法脈真傳弟子,但他們為何要給這個機會呢?


    此次金剛試莫非與以往不同?


    越想招娣便越覺得此次金剛試不同尋常,應當與恩主提前通一通氣。


    自己參與了這次金剛試,很可能就會出現金剛亥母人間唯一法脈真傳就此斷絕的情況?


    “好,這是你自己決定了的。”無色界法王聽到招娣回答,沒有多說,而是道,“你既然決定參與此次金剛試,便也留下來,與他們一起聽一聽吧。


    有些事情,本座須與你等著重交代一下。”


    “是。”諸弟子轟然應聲。


    招娣又坐回了角落。


    “施恩大法會上,本寺未來佛子已經明確出世,極可能會出現在此次金剛試之中。”無色界法王開門見山道,“屆時,金剛試中,可能有諸多正院圍繞佛子展開廝殺,你死我活!


    你等須要注意,莫要參與到此次征伐中去。


    獨善其身便可。


    否則,一旦參與其中,便是劫數加身,極可能隕落在這次金剛試中!”


    無色界法王將此事說得極其嚴重,諸多弟子聞言,盡都神色凜然,但他們內心究竟是何心思,外人卻也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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