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昭昭開始懂事之後,是一個非常英勇的小娘子,敢於與她娘抗爭,從她爹那裏勇奪燕京醋王這個名號。


    她的主要事跡有,半夜時假裝睡著,騙過了乳母,悄悄從房中溜出來,踩著白日她趁爹娘不注意指揮大哥哥推到窗下的花盆爬窗戶進了父母的正房。


    冬日裏溫暖的床鋪裏突然滾進來一個雪球,把她娘嚇的夠嗆。


    眼見著她娘要發火,她先發製人,大哭了起來。她爹不得已,隻能好聲好氣的哄著她,把她帶回了自己的廂房,拍著她讓她睡覺。


    她迷迷糊糊,卻還知道留著心眼,怕她爹半夜又溜回總是對她凶巴巴,還不給她鬆子糖吃的娘那裏,雙手都掛在她爹的脖頸上。天光大亮時一看,卻居然又不見了她爹。


    她心裏很絕望,哭著跑出門,卻見她爹在她住的小院裏舞劍,那這樣說來,昨天應該是她贏了她娘吧?


    她心裏很得意,午膳時特意吩咐灶上的大師傅做了她爹告訴她的她娘最不愛吃的獅子頭。她爹在她的注目下,為她娘夾了一整個到她碗裏。


    而後她連忙為她爹造勢,“娘,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可千萬不要浪費了。”


    天天被她娘欺負,總算被她欺負回來一回。


    雖然很快她就知道她是被她爹騙了,獅子頭分明是她娘最愛吃的菜。她哭的好大聲,好傷心,抬眼偷看她爹娘,聽她爹娘說話。


    她爹娘居然就好整以暇坐在一邊,爭論廚房裏養的大公雞打鳴有沒有她哭的嘹亮。還是她大哥哥聽不下去,把她抱回了她住的小院,塞給她一把鬆子糖。


    她更想哭了。她已經開始換牙了,上次明慶王府的凇哥兒給了她一顆麥芽糖,她開始的時候覺得還不錯,蠻橫的把剩下的麥芽糖全搶了過來。吃到後來,把她一顆鬆動的牙齒黏了下來。


    她嚇了個半死,追著凇哥兒跑了大半個王府。爹和娘常說,凇哥兒遇見她,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她才不管呢,她也是跟爹學了點武藝的,誠毅侯府裏的人她誰也欺負不過,難得碰見個隻會讀書的凇哥兒,不欺負他欺負誰。


    這個世界上隻有大哥哥對她最好。可是大哥哥很快也要娶新嫂子了,最近那個小娘子跟著她的父親也來了杭州,明日他們約好了一起去靈隱寺進香。


    說是進香,其實是要讓大哥哥和那位林家的小娘子彼此相看,娘和茵陳姑姑商量的時候神神秘秘的,不肯讓她知道,其實她心裏明白的很。


    想到這麽好的哥哥要讓給別人了,她又不由得悲從心來。爹最喜歡娘,娘也最喜歡爹,弟弟才兩歲,什麽也不懂,現在哥哥也要喜歡別人去了。


    沒有一個人最喜歡她。


    第二日一早,他們一起出了門,茵陳姑姑也跟著去玩了,隻把林霰姑父和弟弟留在家裏大眼瞪小眼。


    其實爹和娘是讓她喊他叔父的,可是誰讓他總是給她吃很苦的藥,她就要跟著茵陳姑姑這邊叫,好好氣一氣他。


    她剛剛這麽叫的時候,果然林霰姑父臉都綠了。她娘卻笑的很開心,和平常嘲笑她的時候一個樣,她對林霰姑父說,“天道好輪回啊,阿霰。”


    她不懂什麽意思。


    她跟著爹娘和哥哥出了門,才發現除了林家的人,明慶王府的人也在,凇哥兒自然也來了。


    倒也還好,有個凇哥兒和她說說話。一路上爹都在和娘說話,凇哥兒的爹娘也是。


    大哥哥和林家的三娘子遠遠的綴在隊伍的最後,雖然她頻頻回首,引得凇哥兒也頻頻回首。她到底還是不好意思跑到他們身邊去,隻能忍著傷心,和凇哥兒一起往上走。


    靈隱寺她去過許多回,不過是一樣的大佛像和大和尚。每次她娘在裏麵參拜,她就和她爹一起在周圍四處轉悠。


    所以她就一直覺得爹比娘好,她就沒看出來拜這些大佛有什麽樂趣,還不如去殿後看人放生錦鯉。


    爹告訴過她一個秘密,她娘從前在燕京的時候,有一次和他去拜佛,在萬工池邊放生錦鯉的時候,不小心把自己也放了進去。


    所以每回她跟著爹娘出門往寺廟裏來,她最喜歡的就是看人放生,也許有一天她也能見著一個大蠢蛋,放生著錦鯉,把自己也放生進去了。


    今日他們倒是不打算拜佛,在靈隱寺裏轉了轉,繼續往高處攀登,隻有茵陳姑姑不去。她的爹娘和凇哥兒的爹娘走在前麵,他們是大人,走這段山路,看樣子還好。


    她回頭看了看大哥哥,他和林家的三娘子卻越落越遠。還是跟她爹認認真真習武的呢,結果到頭來還不如她。


    大概走了有一半的路程,爹娘停下來,在一旁的青石上歇息。遠遠的就聽見了他們的笑聲,她雖然覺得有些累,還是一鼓作氣,跑到了他們身旁。


    娘坐在一邊看風景,她爹見她過來,就拿出了水壺,溫柔的問她渴不渴,還為她擦了汗。


    她不肯自己拿著水壺,非要她爹喂她喝水,一邊喝,一邊還拿眼睛瞟著她娘。可是她就像什麽也沒看著似的。


    在凇哥兒他們家,這樣的事情都是凇哥兒她娘,明慶王妃做的。


    她比較喜歡凇哥兒的娘,有一回她去明慶王府找凇哥兒玩,他在聽她娘彈琵琶,她形容不來有如何好,隻是很羨慕。


    一回了家就拿了娘的琵琶要撥弄,娘倒是沒有攔著她,反而教了她一點簡單的指法。她還以為娘拿這把琵琶隻是裝飾用的,誰知道她娘笨笨的,居然也會彈琵琶。


    她再三央求讓她娘也彈首曲子給她聽,她就把她推到了她爹懷裏,後來她爹哄她哄她,她就把這件事給忘了,也沒再想起來要她彈琵琶給她聽。


    娘是壞娘,爹是好爹——在他騙她之前。現在爹也不是好爹了。她現在隻盼著弟弟能快點長大,就不是她一個人被爹娘捉弄,天天受這委屈了。


    休息也休息夠了,大家還是要往山頂走。


    凇哥兒的爹有些“吊兒郎當”的,是爹這樣形容的,他們在一起喝酒的時候她聽到的。


    眼見著還剩下一半的山路,他就又要挑事,把凇哥兒她娘背了起來,“絮娘,天氣漸漸熱起來了,別累壞了你。”


    是在和明慶王妃說話,眼睛卻不住的往她爹身上瞟,還帶了點挑釁。她看見凇哥兒的嘴角抽了抽。


    她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跑到她爹麵前抱著他的腰,仰起小臉看著他,真是萬分可憐。


    她爹就蹲下來,抱了抱她,又在她臉上香了一下,笑著道:“奕姐兒都這麽大了,不過這一點小困難而已,自己一定能克服的,對不對?”


    她爹跟她說這話的時候太溫柔,又太堅定,她一下子就被他騙了過去,認真的點了點頭。


    而後她就看著她爹背起了她娘,繼續往山頂走。她都看傻了。


    又被騙了!真是藍顏禍水。難道她娘年紀不比她大,不該自己克服困難嗎?


    爹這麽聰明,這麽會騙人,怎麽娶了娘這樣一個放生錦鯉都能把自己放生到池子裏去的笨蛋,難道娘的騙術比他還高明?


    她需要一點時間來克製住自己罵她爹是個大騙子的衝動,凇哥兒也站在一旁沒有走。


    等她回過神來,凇哥兒拉了拉她的衣袖,“昭昭妹妹,你是不是走不動了,要不然……要不然我來背你吧。”


    她看了凇哥兒一眼。


    他比她還要小一個月,本來是該叫她姐姐的。是她哄著他管自己叫妹妹的。


    當姐姐有什麽好,總是要讓著弟弟妹妹們,有什麽不是,倒是第一個被責備。從小到大,大哥哥不知道替她扛了多少罪責。


    不過這裏麵也有爹娘對她的態度和對大哥哥不一樣的緣故,同樣的事情,若是她犯錯,可能就要一個月沒有鬆子糖吃,大哥哥卻不會,爹娘都隻會輕飄飄的說他幾句。


    有事哥哥服其勞,現在大哥哥是沒空理她了,有個凇哥兒也不錯。


    她就讓凇哥兒半蹲下,自己趴到了他背上。凇哥兒看著瘦弱,其實力氣倒也還不算小,背著她一連走了幾十級台階,看起來也還能堅持。


    她就更高興了,把他的名字編進了她方才隨口在哼的歌謠。她哼的高興起來,在凇哥兒一邊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就像她娘剛才對她爹做的那樣。


    還表揚他,“凇哥兒,你真是個好孩子,你克服了雙倍的困難了。”


    凇哥兒卻一個踉蹌,差點把她摔了下來。


    她也不好意思怪他,拍了拍他的背,讓他把她放了下來。


    凇哥兒回過身來,uu看書 .uukash 看著她,支支吾吾的,想說話,又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麽。


    她有些迷惑,還以為他隻是太累了。她知道自己可能有些重,大哥哥都說快抱不動她了,可是沒辦法,白米飯它實在是太香了,誰能抵抗它的誘惑呢。


    她看著凇哥兒不說話,凇哥兒看著她也不說話。她覺得還是自己該大方些,“凇哥兒,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親你。”


    她覺得這算不了什麽大事,家裏每個人都挨過她的親,就連那個林霰姑父,叫人煮酸酸甜甜的山楂水給她喝的時候,她也親過他。凇哥兒是她的好朋友嘛。


    凇哥兒卻紅了臉,汗水不住的滴落下來,“我娘說,隻有我的夫人才可以親我。”


    “你怎麽這麽小氣。”齊昭昭擺了擺手,大方地道:“那好吧,大不了以後我來做你的夫人好啦。”


    凇哥兒遽然抬起了頭,看著她笑起來,“好啊,你要說話算話。”


    他們不知道的是,從凇哥兒背起她開始,走在前麵的兩對爹娘就已然停下來,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們。


    凇哥兒的爹是一臉欣慰,兩個娘目瞪口呆。至於她爹嘛,女兒這麽小就要被被人拐走了,拳頭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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