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禮之後,齊延便每日早起去五軍營中當值了。每日早出晚歸,也就隻有夜間回來時才能叫乳娘把奕姐兒抱過來給他看幾眼。


    每日照顧孩子,總覺得時間過的很快。奕姐兒一天一個樣子,快滿百日的時候,已經能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響了。


    剛開始的時候沛柔覺得很驚喜,可她畢竟也是一府主母,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奕姐兒在她身邊咿咿呀呀的時候,她有些嫌煩。


    可要乳母把她帶走,她又舍不得。她和齊延說了這件事,齊延就說她是自作自受。


    滿月的時候沛柔才剛出月子,齊延心疼她,奕姐兒的滿月宴辦的也就不很熱鬧。除了沛柔的娘家人,以及他們夫妻的朋友,同僚,也沒多請了人。


    景理夫婦在十月時得了一個兒子,景理給齊延的信裏說,將來也要為他的兒子求娶奕姐兒為妻。


    齊延回家時就和沛柔笑言,“先是鬆哥兒,再是你三姐姐家的言哥兒,然後驗之的兒子也要來湊熱鬧。”


    “沒想到我這麽早就體會到了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感覺。還是生女兒好。”


    他一邊說,一邊拿著瑜娘送的木製小老虎逗著奕姐兒玩,也學著奕姐兒的聲音去迎合她。


    他們父女倆玩的高興,沛柔在算年下的賬,一分心,又算錯了一筆。


    *


    滿月宴辦的不熱鬧,是齊延心疼妻子。百日宴他也該心疼心疼女兒了,所以是打算大辦的。


    若要大辦,他們自己的宅子就顯得地方有些不夠闊大了,所以太夫人發了話,齊昭昭的百日宴會在熙和園裏辦。


    誠毅侯府不至於連一個百日宴都辦不下來,這樣也算是再一次向燕京城裏的人聲明,城東榴花胡同的齊家,和誠毅侯府齊家已經是兩家人了。


    臨近年關,陸氏本來就忙碌。沛柔自然不能將事情一攬子推給陸氏,所以這陣子每日都是要去定國公府裏忙一陣的。


    這一日齊延起的稍早了些,梳洗完畢,用過了早膳,還不想出門。便慵懶的倚靠在床邊,看著沛柔梳妝。


    織夏出嫁以後,她身邊也沒什麽信得過的手巧的丫鬟,有時候沛柔也是自己動手給自己上妝的。


    養了齊昭昭三個月,雖然有乳娘丫鬟,她到底是憔悴了幾分。每日裏就習慣用些脂粉,讓自己的氣色看起來能好些。


    此時她要用螺子黛畫眉,齊延便湊了過來,看著她畫了一邊的眉毛。


    沛柔正想問他做什麽這樣盯著他,齊延便奪去了她手裏的螺子黛。


    “古有張敞為妻子畫眉,傳為一段佳話。前生你也替我畫過眉,今生便由我來替你畫一次吧。”


    沛柔笑了笑,故意為難他,“張敞為妻子畫眉,是因為她妻子幼時受傷,所以眉角有缺陷。你家夫人我又沒有,何須你來畫?”


    齊延不理會她,讓她在梳妝台前做好,一邊輕輕描畫,一邊道:“我家夫人雖然如美玉無瑕,與其妻不同,可張敞畫眉之情,古今卻是共通的。”


    齊延的身材高大,此時躬身站在她身前,把她麵前的西洋鏡遮擋的嚴嚴實實。


    他的神色很認真,沛柔笑著嗔了一句,“千萬把左右的眉毛畫的對稱些。”


    又和他說些雜事,“入秋之後,我祖母就一直有些咳嗽。原來已經好了,這幾日卻又咳起來了,郭大夫畢竟老了,我今日打算把林霰帶過去替她看看。”


    齊延點了點頭,“老人家身體最要緊,這是該當的。今日下值會早,馬上衙門也封印了,下午我來接你和奕姐兒。”


    沛柔就笑著應了聲好。


    齊延正好也畫好了,“嗯,我覺得很是對稱了。時辰也不早了,我該上值去了。”說完便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沛柔望著他的背影正覺得有些奇怪,平日裏他出門,總有些一步三回頭的意思。她回過身去,迎麵見了西洋鏡裏的自己,立刻就被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


    齊元放把她的柳葉眉畫的快和他的眉毛一樣粗了。沛柔一時生氣,一時看著鏡中的自己又覺得好笑。


    她的眉角沒有傷痕,她的好相公就給她創造了點傷痕出來。


    沛柔無法,又得重新淨了麵,上了水粉胭脂,才帶著奕姐兒和林霰往定國公府去。


    *


    因為齊延這樣一折騰,今日沛柔進定國公府的時辰就比平日晚了些。


    她照例是要先進鬆鶴堂和太夫人說說話的。等林霰給太夫人看完了病,再放林霰去他姐姐紜春那裏。


    可此時已近巳時,鬆鶴堂裏卻仍然靜悄悄的。沛柔進了正房,正遇見剛從太夫人的內室出來,一臉疲憊的陸嬤嬤。


    沛柔就迎上前去,“嬤嬤,祖母她還沒有醒麽?”


    陸嬤嬤勉強笑了笑,“太夫人已經醒了,隻是她昨夜發了一夜的燒,現下剛剛好些。”


    沛柔的心驟然揪了起來,“怎麽會這樣,一直喝著郭大夫的藥,難道不管用麽?”


    “藥力總是有限,這幾年您不在鬆鶴堂裏,太夫人精氣神到底是短了些。”陸嬤嬤歎了口氣,“奴婢也不與您多話了,還要去看看茶房裏煎著的藥。”


    沛柔便點了點頭,沉默著送了陸嬤嬤出去。而後帶著林霰進了太夫人的內室。


    太夫人果然是清醒著的,望著窗外的一樹梅花出神。沛柔的腳步輕,走到近處她才發現。


    太夫人的聲音是有氣無力的,“沛丫頭,今日你遲了。”


    她聽見太夫人這樣的聲音,心裏就一陣難過,勉強笑道:“是孫女太懶了,從前在鬆鶴堂裏學的規矩,如今竟都忘了。”


    太夫人笑了笑,“這是你的福氣。你相公寵著你,讓著你,什麽事都由得你做主。往後你們在一起還有幾十年的日子要過,要一直這樣相敬如賓的才好。”


    聽著太夫人如同交待遺言一般的話語,沛柔的眼眶微紅。


    “我們可不是相敬如賓,他樣樣都得聽我的,像上下級似的。不過您說的是,我們往後也會好好的。”


    “祖母說好了要為我教養女兒的,奕姐兒就在宴息室裏,您得說話算話才行。”


    太夫人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沛柔轉過身去,飛快的拭去了眼角的淚,又道:“這位是一直照顧我的林大夫,醫術最好,今日也帶著他來給您看看。”


    太夫人未置可否,林霰便走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禮,而後搭上了太夫人的脈象。


    在老人家麵前也沒有說什麽,隻說要出去開方。內室裏就隻剩下了沛柔和太夫人兩個人。


    她是太夫人養大的,太夫人怎會不了解她,想伸出手去摸她的頭,卻又像沒力氣似的,隻是拍了拍她的手背。


    “人老了,總有這麽一天的。”


    沛柔強笑道:“您說什麽呢,人是會老,您卻還年輕。您要活到一百歲的。”


    太夫人輕輕笑了笑,“六十多歲的人了,還年輕麽?已經不年輕了。”


    “你祖父都過世十餘年了,雖然他走之前,我們關係已經不似從前那樣好,可畢竟過了這麽多年了,夜裏夢見他,總是夢見他待我好的事情。想來他也很想念我了。”


    “祖母陪你們也陪了許久了,該去陪你祖父了。”


    “不久,哪裏久。您與我祖父幾十年夫妻,陪我不過十餘年罷了。從前是您陪我,如今是我陪您,您總該讓我多陪您幾年才是。”


    太夫人沒有接她的話,隻是望著帳頂。像是望著帳頂,又像是已經將神思落在了他處。


    “這幾日我常常夢見你外祖母,你母親也還是小時的模樣。我看著奕姐兒,想到的倒還不是你小時候,連你母親小時候的樣子,我都還記得的。”


    “都說終日夢到故人,便是大限將至的時候了。祖母活到這個年紀,雖然還有點遺憾,可也並不是全然放心不下了。uu看書 w.uuknshuco ”


    “你已不再需要祖母了。你和你相公姻緣美滿,如今又有了奕姐兒,好好的把她養大,好好的過日子。在便是多顧念些你父親,他也年紀漸大了。”


    “除此之外,就是祖母還沒能看到你外祖父一家翻案的一天,實在是有些可惜。便是到了地下,為了當年的事情,總也是有些無顏麵對你母親和外祖母。”


    沛柔握住了太夫人的手,“您既然還有遺憾,便不能這樣早就走了。您是燕京城裏最有福氣的老人家,誰不羨慕您,您也要爭氣,名副其實才是。”


    太夫人又望著她笑,“沛丫頭,現在先別哭,還沒到那時候呢。你要記得祖母說的話,要高高興興的。”


    “好了好了,祖母不招你了,也是做娘的人了。一個意姐兒養大了,又來一個奕姐兒,你們夫妻倆娶名字也真有意思。”


    齊延為女兒娶了這個名字,有紀念前生的意思,可卻不能這樣直接的告訴太夫人。所以她之前都隻是說出自那句詩。


    前生太夫人至少活的比這樣要久,她不信今生有林霰在,還不能讓她健康的活下去。


    她便收了淚意,強打起精神來,又陪了會兒太夫人,才出了內室去找林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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