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月,我有沒有變重?”沛柔的手環在齊延脖頸上,他正抱著她往正房走。


    齊延腳步輕快,笑著搖了搖頭,“不重,不比新婚之夜時重多少。”


    沛柔看起來比從前自然是豐腴了一些的,手背上還有些微微的水腫。就算美人總是被格外優待,她的容色也是憔悴損傷了一些的。


    他一進了屋子,見到她麵色紅潤,便先放下了一半的心。他知道婦人有孕,並不是一味的吃喝,長胖許多,便是正常和健康的。


    所以即便沛柔並沒有比從前豐腴了多少,有林霰日日照顧,她們母子倆一定是健康的。


    把沛柔放在宴息室的羅漢床上,齊延便問她,“方才園子裏丫頭們在做什麽,遠遠的就聽見了笑聲,怎麽這樣高興。”


    沛柔就笑著答他,“今日是七夕,她們在園子裏找喜蛛,夜裏要在園子裏拜月乞巧。”


    “今日是七夕麽?趕路趕的太急,連日子也記不得了。”


    沛柔就低頭嘟了嘴,“還以為你是特地趕回來陪我過七夕的。”


    齊延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臉,“就是想回來和你一起過七夕,所以才趕路趕的這樣急的。我隻帶了一小隊人馬先回來,其獻和大軍都在後頭。”


    “幸而也不算太晚,總算七夕還沒有過去。去年七夕同你一起看了星隕,今年大約沒有,我們就在院子裏觀星,好不好?”


    沛柔瞥了他一眼,“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就算不去街市上,在家裏過節,也有在家裏過節的規矩。”


    “拜月穿針,雕花瓜,炸巧果的也就算了,可既然要過節,喜蛛我總得有一隻吧。既然這樣,你就先去園子裏給我捉隻喜蛛來。”


    齊延隻是望著她笑,“還以為你要為難我什麽,不過捉隻喜蛛罷了。就是抓個十隻八隻的又有何難?”


    沛柔就嗔他,“你別以為這件事很容易,平日或許還好,可今日園子裏進去這麽多小丫頭,縱有,也叫她們擾了,可不好找。”


    “別人不好找,我可不會。你在這裏等著我。”


    沛柔最喜歡齊延做什麽事情都胸有成竹,什麽事情都難不倒他的樣子。她就捧了他的臉,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你要快快的回來,就像去後院找竹篾那樣快的回來。往後你再出門,都要這麽快的回來。”


    齊延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我一定像你說的這麽快回來。”


    *


    齊延的確回來的很快,回來時手裏拿著一個竹雕合和如意的小罐子。沛柔接過來,掀開蓋子一看,正有一隻喜蛛在罐底,還懵懵然不知天日呢。


    “怎麽樣,今日我沒有食言。出征前告訴你說會早些回來陪你生產也沒有食言,說了七月中旬會到家,甚至還早了些。”


    齊延又摸了摸沛柔的肚子,“往後你可不能和孩子說我總是言而無信,不然怎麽在她麵前立足。”


    “你是故意的。”沛柔和齊延開玩笑,“你一定早算好了你七月上旬就能到,怕又有事情耽擱,被我埋怨,所以才說是七月中旬到的。”


    齊延刮了刮她的鼻子,“怎麽這樣不講道理。幾萬人的大軍開拔,可不是件小事,我每日緊趕慢趕,也就比預定的時間提早了兩日上路。”


    “想著或許能趕上七夕,更是一路風雨兼程,就是飛隼這樣的千裏良駒,也有些吃力了。”


    沛柔就笑道:“那我也隻感謝飛隼便是了,叫人多多的給它買些好草料,好好犒勞犒勞它。”


    齊延拉了她的手,故意示弱,“分別了這麽久,你怎麽也不說兩句好聽的話給我聽聽。雖然我了解古代翁,可這畢竟是打仗,不是我和他兩個人的博弈。”


    “白日那麽辛苦,夜裏還想你想的睡不著覺。既想夢到你,又怕醒來發現不過是一場夢,平添惆悵。”


    齊延當然是很想念她的,可他故意說的這樣肉麻,不過是想從沛柔身上討點好處罷了。往常這一招都很有效,沛柔總是心軟。


    可今日她反而被齊延提醒了,這幾個月他可是去打仗了的。刀劍無眼。她又想起了張氏的話。


    “你快站起來讓我好好看看,有沒有哪裏受了傷。”


    齊延卻沒有動,反而笑的有幾分促狹,在沛柔耳邊道:“雖然是黃昏了,可這天還沒有黑盡,恐怕不太好吧?”


    他說話間的熱氣噴薄在沛柔臉上,叫她回憶起感慈寺的那一夜,不由得麵紅耳赤,重重的在齊延手臂上掐了一下。


    齊延感覺到她的力氣,就知道她是真有幾分惱了,也不再和她玩笑,正色道:“既然是打仗,受點傷也是在所難免。”


    “不過也的確沒有再受如上次建業那樣重的傷,都是幾日便好了的小傷。若是不信,晚上我再好好讓你檢查就是了。”


    沛柔就嗔他,“該叫你的舌頭上受點傷才是,如今我都這樣了,還總是欺負我。”


    齊延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登徒子模樣來,“若你不是懷著孩子,就不隻是言語上欺負欺負你了。”


    沛柔當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沒有理會他,隻是捧了自己的肚子。


    “你若是個男孩子,可千萬別和你爹爹學,整日油嘴滑舌,惹人討厭。”


    “和我學有什麽不好的,和我學能娶到燕京城裏最漂亮的小娘子。當時若不是我舍的下麵皮做那登徒子,你恐怕今生也不願意嫁給我。”


    沛柔隻是望著齊延笑,目光一刻也不舍得移開。


    若是沒有上元那夜,沒有桂榜張榜那日,沒有後來的香山雪天,叫她先看見了他的真心,恐怕她今生也的確沒有勇氣和他攜手。


    前生勇敢的是自己,今生換成了齊延,兩生他們都是深愛著彼此的。隻是從前很多事情,讓他們來不及表達。


    用過了晚膳,齊延換了一身道袍,叫人搬了竹製的躺椅過來,和沛柔在廊下觀星納涼。


    “上回我教你認過的北鬥七星,夏季鬥柄指南,就在那裏,你看到了嗎?”


    沛柔順著齊延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見了如舀酒之鬥一般的北鬥星。


    齊延去鄭州的時候,她曾經也翻過他書房裏講星象的書,北鬥七星的第一顆星,也稱為魁星,主管天下考運。


    沛柔就笑著問他,“當年你考科舉的時候,每逢七月初七魁星爺生日,是不是也要好生焚香禱告的?”


    齊延就在這滿天星光下笑了笑,而後道:“我沒有拜過魁星。與其花這樣的時間,不如多作一篇文章。不求努力刻苦,卻寄希望於這些,這樣的人,一定沒可能成功。”


    “我想要什麽,會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得到。一日之功不成,便花兩日,三日,直至做成為止。”


    雖然沛柔嘲笑齊延今生是五十多歲,知天命之年才中了傳臚,可他前生也的確是二十一歲就成了兩榜進士。


    這固然是因為他原來就生的聰明,可與他一直以來的勤奮與努力也是分不開的。


    “這天上所有的星君,神仙也好,菩薩也好,我隻同你一起拜過月下老人一個。生生世世為夫妻,已經超越了我的能力,所以也隻能寄希望在這上頭。”


    沛柔伸出手去,要牽著他的手。


    “我們先努力的過好今生,其他事情都不必去想。隻要我們一直都過的很好,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的。”


    其實她的手有些腫,她怕齊延擔心,所以今日她其實並沒有和齊延牽過手。


    齊延果然很快就發覺了,盯著她的手,有些心疼地道:“這手腫成這樣,想必很難受吧。”


    沛柔搖了搖頭,“也並沒有很難受,這幾日已經消了些了。”


    “那也就是說,前幾日比這還要厲害了?”他沒有等沛柔說話,語氣更有幾分難過起來,“不管這個是男是女,我們就隻要這一個孩子吧。生育之苦,我不想你再受一遍了。”


    齊延是心疼她,她當然明白,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生兒育女不是為了你,也不是為了別人,不為了傳宗接代,也不為了養兒防老。”


    “隻是他存在於這世上了,總要給他機會看一看這世間的山川風物,感受人間兒女情懷罷了。若他覺得這世間不好,他也可以有他的選擇。”


    更何況她也的確沒有覺得很辛苦。為了克服身體上的疲累和疼痛,uu看書.uuknshu.om她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她身邊總是有人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支持著她的,她們給了她莫大的力量。


    可是齊延卻奮戰在蜀中戰場上。她之所以擔心齊延,就是因為她了解他,他從來都不是隻會紙上談兵的將領,他的軍功是他一刀一劍拚殺出來的。


    沛柔不想再談這些,便對齊延道:“今日可是七夕,你先指給我看牽牛星和織女星在哪裏。”


    齊延就指了一個方向,讓沛柔去看。和其他的星星也並沒有什麽不同。


    沛柔又說起閑話來,“海棠樹上多了個喜鵲的窩,你有沒有看到?我在家書中提過的。平時都很吵,今日卻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去星河間搭起鵲橋,讓牛郎織女相會了。”


    “明年夏天之前,要在院子裏種一架葡萄,都說七夕夜在葡萄架下觀星,能聽見牛郎與織女說私話。”


    齊延側過臉去看著她,“你想聽什麽,我說給你聽就是了,做什麽要去聽人家小夫妻說的話,叫人難為情。”


    “其實是我想葡萄吃了。”沛柔就笑了笑,清晨下人送進來的有,隻是我不高興自己剝皮,不知道齊大將軍能否代勞?”


    齊延就笑著站起來,“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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