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戰報比鶴蓀還厲害,就是昨日用了鶴蓀的時候,都沒有覺得呼吸這樣不暢過。”


    今日送來的消息也是捷報,齊延生擒了苗人的一個小統領。


    苗人的寨子建在山中,雲蒸霧繞,易守難攻,若能將這個小統領利用得當,恐怕能有奇效。


    太夫人便拍了她一把,“你還說呢,又吃了苦頭了吧?你又何必非要自己喝了那雞湯,直接與夏氏把話說明,她難道還會不聽你的?”


    沛柔便道:“她不是擅長做戲的人。若不是我早知道她有不軌之心,瞧她那個樣子,我反而不會喝那湯。”


    “她既然不擅長做戲,若不是親眼看見我身上起了紅疹,難以呼吸,她又怎麽請的來老奸巨猾的張氏,和自以為算無遺策的小常氏。”


    “再說,若不是我的確看來得了急症,怎麽能知道她會不會在我藥碗裏下藥,讓我捉了這個實打實的把柄。”


    太夫人又拍了她一把,“你倒是一步步算計的精明,隻是叫我一把年紀了還為你擔心罷了。若是你相公知道,隻怕仗也不能好好打了。”


    沛柔就挽了太夫人的手撒嬌,“祖母,這次一次把她們都收拾幹淨了,省得還有下次,日日提心吊膽的滋味可不好受。”


    “往後我住在您的鬆鶴堂裏,也就沒人再能害我了。至於元放那裏,我會寫信讓他寬心的。”


    “我也怕他會聽見什麽流言,以為我出了事情,不能專心對付苗人。”


    太夫人笑著瞥了她一眼,“他給你畫了幅畫,你便這樣高興,仿佛都已經換了個人了。”


    隨著戰報一同過來的,還有齊延送給她的一幅畫。四月十六是沛柔的生辰,這是他給她的生辰之禮。


    他畫的是牡丹花,沛柔就站在花中央,頭上簪的也是那一支他送給她的牡丹花簪。想來她去送行那一日,他眼明心亮,是看清楚了的。


    最妙的是一旁的樹上還站著一隻神氣活現的小猴,正在張望樹下的沛柔。齊延是屬猴的,沛柔乍一看見,唇角不由自主地就向上揚起。


    也難怪太夫人要取笑她。


    沛柔看完了戰報和這幅畫,即刻就想提筆給齊延回信。


    太夫人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攔她,看著她歡歡喜喜的下了床,洗漱更衣,用過了早膳之後,給齊延寫了一個上午的信。


    就算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她也能寫很長的信給齊延,更何況昨日發生了那樣多的事情,她都是要告訴他的。


    用過了午膳,到了下午,沛柔和太夫人也沒顧得上歇一歇,直接往二房的柏濟堂去了。


    常氏看起來也才剛用過午膳,坐在書桌前,麵前是一卷佛經。


    從前她是對諸事都還沒有死心的徐二太太,見了太夫人,即便心中不滿,麵上也還是有幾分熱絡的。


    可她無欲無求的過了這許多年,對所有人都隻剩下了冷漠。


    她看見太夫人和沛柔進門,也並沒有多少驚訝,隻是走過來給太夫人行了禮,又等著沛柔給她行禮。


    沛柔自然是不會給她行禮的,從她聽從小常氏的教唆將鶴蓀給了她的時候,她就已經不會再是她的二叔母了。


    沛柔沒有給她行禮,她也不惱,讓開了路請太夫人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吩咐身邊人下去沏茶。


    “不必了,今日我過來,也不是為了喝你的茶的。”


    常氏從善如流,“娘既然有事,直說就是。”


    太夫人便道:“你自己做了些什麽事,你自己心裏清楚,還用得著我說麽?”


    常氏站在太夫人麵前冷笑了一下,“那娘做了什麽事,娘心裏清楚麽?”她看了一眼沛柔,眼中又多出了幾分不屑。


    “娘將她帶過來,是要興師問罪的麽?難道不是您故意將這小賤人對鶴蓀過敏的事情告訴蘇嬤嬤的。”


    “既然機會擺在這裏,也有人比我更蠢的想試一試,那我為什麽不呢?”一環扣一環,誰都覺得對方比自己更蠢。


    常氏又看了沛柔一眼,眼神怨毒,漸漸的激動起來。


    “就是這個賤人,教唆了我的海姐兒,害的她嫁到了那樣的人家去,還要在海姐兒麵前裝好人,不過也是想借海姐兒的勢罷了。”


    和常氏若是能說得通道理,今日二房也不會是這個樣子了,沛柔根本就懶得理會她。


    可常氏看著清心寡欲了這麽多年,又修習佛理,內裏對太夫人,對她,對徐家的怨懟卻一點都沒有減少。


    “娘,您即便是不喜歡我,也不能這樣對待我!先是兩個姐兒的婚事,潤柔也就罷了,是我識人不明,她嫁到崔家,到底也是先吃了苦,才有如今的好日子的。”


    “可海姐兒呢?嫁過去還沒有一個月,夫君就上了戰場,獨守空閨將近一年,才等回來了她的丈夫。”


    “眼下看著是好了,可將來呢?誰能保證再沒有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


    潤柔和海柔的婚事,永遠是常氏最耿耿於懷的事情。


    “識人不明?”太夫人冷笑,“你一句‘識人不明’,潤姐兒和海姐兒嫁過去,那可就是一輩子都被毀了。”


    “你是女子,也是母親,難道還不懂這四個字的分量嗎?”


    常氏也笑起來,眼圈卻漸紅。


    “娘最懂這四個字的分量,可我的一生,不也是被您的兒子毀了的麽?您的兒子將我毀了的時候,您可曾插手過半分?”


    “我的兒子會死,是因為您為他納的妾室。到了她害了我,您還將她與她的孩子葬在裏一起,我那時候那麽虛弱的躺在床上,您可曾考慮過我的感受?”


    這件事情沛柔從未聽說過,不由得把目光落在太夫人身上。可她的目光仍然是清明而堅定的,她也不會相信這是太夫人的錯。


    “後來我想要個兒子,即便不是三房的沛哥兒,族裏的也好,可您可願意成全我?不過是哄著我的嫁妝將來送給您的親孫子罷了。”


    常氏說完,呼吸漸漸粗重起來,好像有幾分呼吸不暢的樣子。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緩過來。


    看來她的身體也並不算太好了。


    見常氏逐漸好轉,太夫人才開了口。


    “早在海姐兒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就問過你願不願意與二郎和離了。對外我自然不會說是你的過錯,隻說是二郎頑劣,不能做一個好丈夫,可你當時是不願意的。”


    “所以後來我才為他納了洪氏,想讓她幫著你約束二郎的心。可你是怎麽做的,我不想再說一遍了。你和二郎走到今日,那時候就已經埋好了伏筆。”


    沛柔曾經聽說過這位洪氏的。在常氏小產那日之後,她也很快就病亡了。


    從前她沒有把這兩件事聯想起來,今日卻已經猜出了十之八九。常氏自己先做了孽,怎麽還能理直氣壯的開口怪罪別人。


    太夫人繼續道:“再是過繼的事情。即便你過繼了一個兒子,誰又能保證他將來就會孝順你,敬愛你?若不能做到這些,拆散人家天倫相聚又有什麽意義。”


    “你說我是貪圖你的嫁妝,好,今日我便承諾你,將來你的嫁妝都由你自由處置。”


    “我死後公府分家,二房得了的那一份,海哥兒分一份,也已經餓不死他。我們徐家還真沒出過一心算計媳婦嫁妝的子弟,就是二郎這樣沒出息,他也做不出來這種事。”


    常氏聽完,先是笑了一陣,而後道:“娘今日終於叫我看了一回笑話。您不了解徐斂和,徐斂和也不了解您,母子之間相處成這樣,與我和海姐兒又有什麽分別。”


    “徐斂和他早就私下拿了我的東西出去典當換錢買什麽古玩字畫了,若隻靠公中,他那裏來那麽多的積累。”


    “幸而他總算膽小,雖然管著庶務,卻也不敢伸手昧了公中的銀子。”常氏冷哼了一下,“沒出息,真是沒出息。”


    太夫人聽完,到底還是變了臉色。她大約也是真沒有想到,她的二兒子居然已經糊塗到了這個地步。


    常氏像是很滿意太夫人的神情,又道:“娘今日來此,uu看書 uukanshu.om 是想如何處置我為你心愛的孫女出氣?是要叫徐斂和休了我,還是要把我送到家廟裏去?”


    “您隨意即可,反正您總不至於要了我的命。無論我在哪裏,我都會日日焚香禱告讓徐家所有人都不得好下場!”


    *


    沛柔一個人先回了鬆鶴堂。


    常氏會落什麽下場她已經不關心,當一個人眾叛親離,心中隻剩下恨意,卻又隻能靠神佛來達成心願的時候,她已經足夠可悲了。


    沒想到今生常氏唯一一次在太夫人麵前占了上風,還是因為她那不爭氣的二叔父。


    太夫人英明了一世,也就是栽在了二房夫妻手裏,實在也令人喟歎。可不過都是凡人,誰又能真正英明一世呢。


    那一日的最後,常氏被太夫人送去了家廟裏。而二叔父,則被太夫人綁在春凳上用藤條狠狠的打了一頓。


    而後將他房中的姬妾散盡,以後也不許他再納。


    太夫人畢竟是做母親的人,兒子已經娶了妻子,她不好插手太多。從前她也給了常氏很多機會好好處理她房中的事情,常氏卻一次又一次走到歪路上。


    終至於再也拉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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